海城的盛夏,蝉鸣被午后的热浪蒸得黏稠,梧桐叶在柏油路上投下的碎影都带着灼人的温度。
顾岚踩着七厘米的细高跟,走在被阳光镀得发亮的商业街上,
定制旗袍的开衩随着步伐轻轻晃动,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小腿,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她是顾家二小姐,海城名流圈里公认的明珠,容貌是被上帝精心雕琢过的精致,
气质却带着疏离的冷,像淬了冰的玉。可此刻,她手里捏着的限量款手包带子微微泛白,
不是因为天热,而是方才街角那个小小的身影,像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进了她心里。
她原本是要去对面的咖啡馆等朋友,却被一阵硬币碰撞的清脆声响绊住了脚步。
那是个约莫六岁的小女孩,扎着两条歪歪扭扭的麻花辫,发尾有些枯黄,
洗得发白的连衣裙领口磨出了毛边,却依旧干干净净。小女孩蹲在广场的长椅旁,
正踮着脚尖,把一枚枚皱巴巴的硬币小心翼翼地塞进一个掉了漆的铁皮储蓄罐里,
罐身上印着的小熊图案早已模糊不清。顾岚见过太多孩子,不是穿着阿玛尼的童装,
就是被保姆簇拥着塞进豪车,像这样蹲在街头数硬币的,她还是头一次见。
可真正让她脚步顿住的,是女孩抬头的瞬间。大概是察觉到有人看她,小女孩抬起头,
露出一张瘦得尖尖的小脸,眼睛很大,像含着水的黑葡萄,可那眉眼间的弧度,
那微微上挑的眼尾,竟和她弟弟顾景州小时候一模一样。尤其是她抿着唇,
专注地盯着储蓄罐时的神情,简直是顾景州的缩小版。顾岚的心猛地一跳,
一种荒谬却又强烈的预感顺着脊椎爬了上来。她不动声色地退到一旁的梧桐树下,
看着小女孩数完最后一枚硬币,把储蓄罐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然后转身朝着巷子深处跑去。顾岚几乎是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高跟鞋在石板路上敲出急促的声响,她却顾不上脚腕的酸麻。女孩跑得很快,
小小的身影在狭窄的巷弄里穿梭,像只灵活的小鹿。穿过两条弥漫着油烟味的街巷,
女孩停在了一家老旧医院的门口。顾岚躲在街角的阴影里,
看见女孩跑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人面前,仰着小脸,把储蓄罐递了过去。女人穿着病号服,
脸色白得像纸,嘴唇毫无血色,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
阳光落在她脸上,能清晰地看见突出的颧骨和脖颈上暴起的青筋。“妈妈,你看,
我又攒了这么多。”女孩的声音很轻,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却又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护士姐姐说,再攒一点,就能给你买药了。”女人没有回应,只是眼珠微微动了动,
像是想抬手摸摸女儿的头,却最终无力地垂落。女孩也不失望,只是伸出小手,
轻轻擦掉女人嘴角溢出的一点口水,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然后她抱着储蓄罐,
跑到护士站窗口,踮着脚尖,仰着小脸问里面的护士:“护士姐姐,
这些钱……够给我妈妈买那个进口药吗?”护士探出头,看了看储蓄罐里那堆零散的硬币,
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小宝,那个药很贵的,这些钱……可能还不够。
”被叫做小宝的女孩脸上的光暗了暗,却还是用力点了点头:“没关系,
我明天再去捡些瓶子,很快就能攒够的。”她说着,又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护士姐姐。
”顾岚站在阴影里,手心已经沁出了汗。她看着小宝抱着储蓄罐回到女人身边,
轻轻拍着女人的手背,小声地说着什么,阳光透过医院门口那棵老槐树的叶子,
落在她们身上,明明是温暖的光,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悲凉。顾岚深吸一口气,
从手包里拿出一沓现金,快步走了过去。“小朋友,”她的声音尽量放得柔和,
“这些钱你拿着,先给妈妈治病。”小宝惊讶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穿着漂亮裙子的阿姨,
眼里满是警惕:“阿姨,我不能要你的钱。”“拿着吧,”顾岚把钱塞进她手里,
指尖无意中碰到了女孩胸前晃动的东西,“治病要紧。”就在这时,
她的目光落在了女孩胸前。那是一枚用红绳系着的吊坠,随着女孩的动作轻轻晃动,
在阳光下闪着淡淡的金光。那是一枚八宝罗盘,巴掌大小,边缘雕刻着繁复的花纹,
八个角上分别镶嵌着细小的宝石,虽然有些宝石的光泽已经暗淡,但那独特的工艺和样式,
顾岚绝不会认错——那是顾家世代相传的传家宝!顾家的传家宝,
怎么会在一个陌生的小女孩身上?顾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呼吸瞬间变得困难。她强压下喉咙口的干涩,指尖微微颤抖,
却依旧保持着表面的平静:“这……这个吊坠真好看,是你妈妈给你的吗?
”小宝下意识地把吊坠往衣服里塞了塞,点了点头,声音低低的:“是爸爸留给妈妈的,
妈妈说要好好保管。”爸爸?顾岚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
无数个念头像乱麻一样涌了上来。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转身快步离开,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都带着一丝不稳。她不敢再回头,不敢再看那个女孩的眼睛,
因为她怕从那双眼睛里,看到更多让她心惊的答案。顾家的八宝罗盘,是当年奶奶传给母亲,
母亲又特意交代要传给顾家未来的儿媳的。七年前,她清清楚楚地记得,
弟弟顾景州把这枚罗盘带走了,说要送给一个他认定了的女孩。那个女孩,叫苏婉。七年前,
顾景州还是个刚毕业的毛头小子,一头扎进了爱情里,眼里心里全是那个叫苏婉的女孩。
他把顾家的传家宝都送了出去,扬言要和她结婚,要让她成为顾家的儿媳。可后来呢?
后来苏婉突然就消失了,只留下一句冰冷的分手短信,说她厌倦了穷日子,要去嫁个富二代。
顾景州当时像疯了一样找了她很久,最后在酒吧喝得酩酊大醉,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
再出来时,眼里的光就灭了。他开始拼命工作,用了七年时间,把顾氏集团带上了新的高峰,
成了海城说一不二的顾总,身边却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女人。顾岚一直以为,
苏婉早就拿着那枚罗盘,跟着那个富二代过着奢靡的生活,可现在,
这枚罗盘竟然出现在一个六岁女孩的脖子上。六岁……七年前,
正好是顾景州和苏婉分开的时候。一个可怕的念头在顾岚脑海里成型,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她扶住旁边的墙壁,指尖冰凉。她必须立刻回家,找到顾景州。顾家别墅坐落在半山腰,
欧式风格的建筑在绿树掩映下透着低调的奢华。顾岚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冲进别墅,
佣人想打招呼都被她挥手制止了。她径直上了二楼,走到那扇厚重的红木门前,连门都没敲,
一把推开了。顾景州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指尖夹着一支钢笔,
眉头紧锁地看着面前的文件。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七年的时光褪去了他脸上的青涩,沉淀出成熟男人的冷峻和威严,只是那眉宇间的疏离,
比顾岚更甚。“阿姐,你怎么了?”顾景州抬起头,看到顾岚脸色苍白,呼吸急促,
不由得皱起了眉,“冒冒失失地闯进来,像什么样子。”“景州,
”顾岚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她走到办公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
死死地盯着顾景州的眼睛,“我可能……找到了你的女儿。”顾景州握着钢笔的手猛地一顿,
墨水滴在文件上,晕开一个小小的黑点。他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带着明显的不耐:“阿姐,
你又在胡闹什么?我怎么可能有女儿?”“我没有胡闹!”顾岚提高了音量,
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我在中心医院门口看到一个女孩,六岁,
长得……长得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最重要的是,她脖子上戴着顾家的八宝罗盘!
就是你当年送给苏婉的那枚!”“苏婉”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在顾景州的心上。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握着钢笔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指节微微颤抖。那枚八宝罗盘,
他记得清清楚楚,是他亲手戴在苏婉脖子上的,他当时还笑着说:“婉婉,
这是顾家的传家宝,将来我们有了女儿,就传给她。”苏婉当时笑得眉眼弯弯,
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声音软糯:“好啊,那我们的女儿,一定像你一样好看。
”那些画面,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可紧接着,就是苏婉那句冰冷的分手短信:“景州,
我们不合适,我想要的你给不了,我已经找到能给我想要的生活的人了,忘了我吧。
”还有他后来看到的照片,苏婉挽着那个富二代的手臂,笑靥如花地走进了奢侈品店,
脸上的幸福是他从未见过的。七年了,他以为自己早已把那些记忆尘封,
早已把那个名字从心底彻底抹去,可现在,被顾岚这么一提起,
那些被强行压制的疼痛和不甘,像冲破堤坝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哑得不像他自己,
“苏婉她……她不会的……”她怎么可能有他的孩子?如果有,她为什么不告诉他?
为什么要带着孩子过那样的日子?“景州,你仔细想想!”顾岚急切地说,
“当年她离开的时候,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有没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或者……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顾景州闭上眼,双手用力按着太阳穴,
试图从混乱的记忆里抓住一丝线索。七年前的那个夏天,天气也像现在这么热。
他记得苏婉那段时间总是没胃口,吃什么都想吐,脸色也总是白白的,他以为她是中暑了,
还特意给她买了很多解暑的药。他还说要带她去医院看看,可她总是笑着摇头,说没事,
休息休息就好了。他当时正忙着一个重要的项目,每天加班到深夜,没太在意。现在想来,
那些症状……顾景州猛地睁开眼,眼里布满了血丝,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阿姐,”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个女孩……在哪里?”“还在中心医院门口,和她妈妈在一起。
”顾岚看着弟弟眼底的震惊和慌乱,心里已经有了七八分确定,“我看她妈妈的样子,
好像……病得很重。”顾景州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太大,带倒了身后的椅子,
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他没有理会,抓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大步朝着门口走去,
步伐快得有些踉跄。“景州,你去哪儿?”顾岚连忙跟上。“去医院!”顾景州的声音冷硬,
却掩不住其中的颤抖,“我要去看看!”他要去看看那个孩子,
看看那个和他长得一样的孩子,是不是真的是他的女儿。他要去问问苏婉,
当年到底是为什么!中心医院门口,小宝正蹲在妈妈的轮椅旁,用小手给妈妈扇着风。
轮椅上的女人依旧眼神空洞,只是偶尔会无意识地眨眨眼。阳光越来越烈,
小宝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她却顾不上擦,只是专注地看着妈妈的脸,
小声地说:“妈妈,等我攒够了钱,就让医生把你治好,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家里的小花开了,可好看了。”突然,一阵急促的刹车声划破了午后的宁静。
几辆黑色的迈巴赫整齐地停在了医院门口,为首的那辆车车门打开,顾景州从车上下来。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身姿挺拔,可那张平日里冷峻的脸上,
此刻却写满了焦灼和不安。他的目光像雷达一样在医院门口扫过,
很快就落在了角落里那对母女身上。那个小女孩,正背对着他,蹲在轮椅旁,
小小的身影透着一股让人心疼的倔强。
而轮椅上的那个女人……顾景州的脚步像被钉在了原地,再也迈不动一步。
尽管她瘦得脱了形,脸色苍白得毫无生气,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是苏婉。真的是她。
七年未见,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那个曾经笑起来眼睛像弯弯的月牙,
总是充满活力的女孩,怎么会变成一个眼神空洞、连动一下都困难的病人?
她不是应该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吗?不是应该被那个富二代宠着护着吗?
怎么会……怎么会和一个孩子在这种地方受苦?无数个疑问像潮水般涌来,
顾景州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连呼吸都带着疼。小宝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过头。
当她看到顾景州的那一刻,小小的身体明显一僵,那双像极了顾景州的眼睛里,
充满了警惕和怯意。而顾景州,在看到女孩正脸的那一刻,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像,太像了。不仅仅是眉眼,连那微微抿起的嘴角,那眼神里的倔强,都和他如出一辙。
尤其是她脖子上那枚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的八宝罗盘,在阳光下闪着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你……”顾景州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厉害,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辆黄色的跑车像疯了一样冲了过来,在医院门口的斑马线上猛地一个急刹车,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车门打开,
一个穿着花衬衫、戴着墨镜的年轻男人摇摇晃晃地走了下来,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妈的,
什么破地方,堵死了!”他正是海城有名的富二代赵少,刚从酒吧出来,喝得醉醺醺的。
他走路不稳,差点撞到小宝推着的轮椅。小宝吓得连忙把轮椅往旁边拉了拉,仰着小脸,
鼓起勇气说:“叔叔,这里是人行道,你不能在这里停车。”赵少摘下墨镜,
斜睨了小宝一眼,又看了看轮椅上的苏婉,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哪来的小屁孩,
也敢管你赵爷爷?滚开!”他说着,就想去推小宝。小宝下意识地护住轮椅,
不让他靠近妈妈。赵少被惹恼了,抬脚就踹向轮椅的扶手:“给我滚开!”“砰”的一声,
轮椅被踹得晃动了一下,苏婉的头也跟着歪了歪,嘴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妈妈!
”小宝吓得尖叫起来,连忙扶住轮椅,愤怒地瞪着赵少,“你不许碰我妈妈!”“嘿,
你个小杂种还敢瞪我?”赵少被酒精冲昏了头脑,抬手就朝着小宝的脸上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在安静的午后显得格外刺耳。小宝被打得偏过头,
白皙的脸颊上瞬间浮起一个清晰的巴掌印。她的帽子被打飞了,
露出了一头干枯发黄、甚至夹杂着不少白发的头发。顾景州站在那里,
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他看着女儿脸上的巴掌印,看着她那头扎眼的白发,
看着赵少那张嚣张跋扈的脸,一股从未有过的暴怒像火山一样在他胸腔里爆发出来。
他一步步朝着赵少走去,每走一步,周身的气压就低了一分,空气仿佛都要被冻结。
赵少还在那里骂骂咧咧:“一个小杂种,一个病秧子,也配挡你赵爷爷的路?”他说着,
又想去抢小宝怀里的储蓄罐。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储蓄罐的时候,
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腕。赵少疼得“嗷”了一声,
回头怒视着抓着他的人:“你他妈谁啊?敢管你赵爷爷的事……”话没说完,
他就对上了顾景州那双淬了冰的眼睛。那眼神里的寒意和暴怒,像实质的刀子,
瞬间刺穿了他的酒意,让他浑身一僵,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认识这张脸。顾景州,顾氏集团的总裁,海城真正的掌权者,
是他父亲都要小心翼翼巴结的存在。他怎么会在这里?“顾……顾总?
”赵少的声音抖得像筛糠,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顾景州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冰冷地看着他,
抓着他手腕的手越收越紧。“咔嚓”一声轻响,伴随着赵少撕心裂肺的惨叫,
他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了下去。“把他的手,给我废了。
”顾景州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跟来的保镖立刻上前,
架住了惨叫不止的赵少。顾景州看都没再看他一眼,转身走向小宝。
小宝被刚才的一幕吓得浑身发抖,却还是死死地护在妈妈的轮椅前,睁着那双大眼睛,
警惕地看着走近的顾景州。顾景州的指尖悬在半空,离小宝的头发只有几厘米远,
却迟迟没有落下。他能看到女孩眼底的恐惧,像受惊的小兽,那点怯懦里藏着的倔强,
又分明是他骨子里的东西。“别怕。”他的声音放得极柔,几乎是从未有过的温和,
“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伤害你妈妈。”小宝抿着唇,没说话,只是把储蓄罐抱得更紧了些。
那枚八宝罗盘在她胸前起伏,红绳勒得脖子上有淡淡的印子。顾景州的目光落在罗盘上,
喉结滚动了一下——那上面缺了一小块宝石,是当年他和苏婉去爬山时,
她不小心被树枝勾到,磕掉的。他当时还懊恼了好久,苏婉却笑着说:“这样才独一无二啊。
”独一无二……原来这七年,它一直陪着她,陪着他们的孩子。“你叫小宝,对吗?
”顾景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亲切,“我是……”他顿了顿,“我是你妈妈的朋友。
”这个称呼让他心头一阵发酸。他本该是孩子的父亲,是苏婉的丈夫,
如今却只能用“朋友”这种蹩脚的身份靠近。小宝眨了眨眼,
黑葡萄似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妈妈的朋友?她从未听妈妈提起过有这样的朋友。
这个人穿得那么好,身上的味道和巷子里那些叔叔都不一样,像商场里高级香水的味道。
“妈妈说,她没有朋友。”小宝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确定。顾景州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没有朋友?这些年,她到底过着怎样封闭的生活?他正想再说点什么,
身后传来赵少凄厉的哭喊:“顾总!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您饶了我这一次!
我爸是赵宏业啊!他一定给您一个交代!”顾景州的眉头瞬间蹙起,眼底的温和被寒冰取代。
他回头看了一眼被保镖按在地上的赵少,声音冷得像淬了毒:“拖远点,别在这里吵到她们。
”保镖立刻会意,架起哀嚎的赵少往远处拖。赵少的求饶声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街角。
周围看热闹的人早就被这阵仗吓散了,医院门口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顾景州重新转向小宝,脸上的寒意散去了些,却多了几分疲惫。“小宝,你妈妈生病了,
对吗?”他看着轮椅上的苏婉,她的头歪向一边,嘴唇翕动着,像是在说什么,
却发不出声音,“我们带她去好一点的医院,好不好?那里有最好的医生,
能治好你妈妈的病。”小宝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暗了下去。她低下头,
看着自己磨破的鞋底:“可是……我们没有钱。”“钱不是问题。”顾景州说得斩钉截铁,
“所有的费用,我来出。”小宝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似乎在判断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小声问:“你为什么要帮我们?”为什么?顾景州在心里苦笑。
因为你是我的女儿,她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可这些话,他现在说不出口,怕吓到孩子,
更怕……苏婉醒来会怨他。“因为……”他斟酌着词句,“我欠你妈妈一句对不起。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小宝显然没听懂。但她看到这个陌生男人的眼睛里,
有和妈妈望着窗外时一样的难过,那种沉甸甸的情绪,让她莫名地放下了一点戒心。
“那……你能让妈妈好起来吗?”小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是她藏了很久的期盼。“我会尽全力。”顾景州看着她脸上的巴掌印,心疼得厉害,
“现在,我们先送你妈妈去医院,好不好?”小宝看了看轮椅上毫无反应的妈妈,
又看了看顾景州,终于点了点头。顾景州松了口气,连忙示意保镖过来,
小心翼翼地将苏婉从轮椅上移到早已准备好的担架上。他想亲自抱小宝,却被她躲开了。
“我自己走。”小宝抱起储蓄罐,紧紧跟在担架旁边,一步也不肯离开。
顾景州看着她小小的身影,心里五味杂陈。他跟在后面,看着苏婉被抬上救护车,
看着小宝乖巧地坐进副驾驶,自己则上了后面的迈巴赫。车队缓缓驶离医院,
顾景州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心里乱得像一团麻。他拿出手机,
拨通了助理的电话:“立刻联系全市最好的神经科和康复科专家,
让他们半小时内到私立医院待命。另外,查一个人,苏婉,七年前从A大毕业,
我要她这七年所有的资料,越详细越好。”挂了电话,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苏婉现在的样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皮肤失去了所有光泽,
那双曾经盛满星光的眼睛,如今只剩下空洞。渐冻症……顾岚提过一嘴,他刚才查了一下,
那是一种进行性神经系统疾病,会逐渐侵蚀人的运动神经,最终连呼吸都无法自主。
苏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得这个病的?七年前就有征兆了吗?所以,她当年离开,
不是因为贪慕虚荣,而是因为这个?她怕拖累他,才编出那样伤人的谎言?
这个念头让他既心疼又愤怒。心疼她独自承受了这么多,愤怒她为什么不相信他,
为什么要一个人扛着。“苏婉,你好狠的心。”他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哽咽,
“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对我,
这么对我们的孩子……”车队很快抵达了海城最顶级的私立医院。这里环境清幽,
医疗设备都是世界一流的。苏婉被直接送进了重症监护室,专家们已经在门口等候。
小宝被护士带去做身体检查,顾景州看着她被带走时频频回头的样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他让助理给孩子准备了新衣服和零食,又亲自去了趟监护室门口。透过玻璃窗,
他看到医生正在给苏婉做检查,各种仪器连接在她身上,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她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在挣扎。顾景州的心揪紧了。他在外面站了很久,
直到助理拿着一份报告过来。“顾总,这是苏小姐的病历。”助理的声音很轻,
“她七年前就被确诊为渐冻症,当时医生说,最多只有三年时间……”顾景州的手猛地攥紧,
指节泛白。三年?可她现在还活着,已经撑了七年。是因为孩子吗?为了小宝,
她硬生生多撑了四年?“她这些年,一直在这家医院的老院区做保守治疗,半年前病情恶化,
才转去了中心医院。”助理顿了顿,又递过来一叠账单,“这些是她的缴费记录,
很多时候都是拖欠的,是一个姓林的护士一直在帮她垫付。”顾景州翻看着那些账单,
数额不大,却记录着苏婉一次次的挣扎。他仿佛能看到她拖着病体去打工,
看到她为了省几块钱步行几公里,看到她看着缴费单时的无助。“那个林护士呢?
”他哑声问。“已经联系上了,正在赶来的路上。”顾景州点了点头,
目光重新落回监护室里的苏婉身上。她的呼吸很微弱,胸口起伏得几乎看不见。
“一定要让她醒过来。”他对身边的主治医生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不管用什么方法,多少钱,我都要她醒过来。”医生点点头:“顾总放心,我们会尽力的。
苏小姐的意志力很强,这对她的恢复很有帮助。”意志力……顾景州苦笑。是啊,
能撑过七年,她的意志力何止是强。这时,小宝做完检查回来了,护士牵着她的手,
她怀里还抱着那个旧储蓄罐。看到顾景州,她挣脱护士的手,跑了过来。“叔叔,
我妈妈会好起来吗?”她仰着小脸,眼睛里满是期盼。顾景州蹲下身,这一次,
他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干枯的发丝有些扎手,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头发也是这样,
因为营养不良。“会的。”他看着小宝的眼睛,认真地说,“一定会的。”就在这时,
小宝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手攥着储蓄罐的边缘。
顾景州的心又是一酸。他多久没听到孩子这样的声音了?在顾家,
从来不会有孩子因为饿肚子而窘迫。“饿了吧?”他站起身,“叔叔带你去吃点东西。
”小宝摇摇头:“我要在这里等妈妈。”“我让厨师把吃的送到这里来,好不好?
”顾景州耐心地哄着,“你要好好吃饭,才能有力气等妈妈醒过来啊。”小宝想了想,
点了点头。顾景州立刻让助理安排,特意交代要清淡些,适合孩子吃的。很快,
餐厅就送来了精致的餐点,摆了满满一桌。小宝看着那些从没见过的食物,有些不知所措。
“快吃吧。”顾景州拿起一个小包子,递到她面前,“这个是你妈妈以前爱吃的。
”小宝接过包子,小口地咬着。她记得,妈妈以前也给她做过包子,只是没有这个好吃。
“我妈妈……以前是什么样子的?”小宝突然问,嘴里还塞着包子,含糊不清的。
顾景州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看着窗外的梧桐树,
像是在回忆遥远的时光:“你妈妈以前……很爱笑,眼睛像月牙一样。她喜欢画画,
画得特别好。她还喜欢爬山,每次都比我爬得快,然后在山顶等着我,
朝我招手……”他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那些美好的画面,如今想起来,都带着刺痛。
小宝听得很认真,小脸上露出向往的神情:“我妈妈现在也会笑,只是很少。她睡着的时候,
有时候会笑一下。”顾景州的心一紧:“她经常睡觉吗?”“嗯。”小宝点点头,
“妈妈说她累,想多睡一会儿。有时候睡一整天都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