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过铁灰色的山峦，带起呜咽般的回响，也将落鹰涧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吹散些许，却终究无力涤荡这人间炼狱。
残破的战旗斜插在堆积如山的尸骸中，犹自被风撕扯，发出扑啦啦的哀鸣。
铠甲碎片、断裂的兵刃与凝固的暗褐色血块混杂在一起，诉说着三日前那场伏击战的惨烈。
几只铁喙鹰鸦盘旋于低空，发出贪婪而沙哑的啼叫，准备享用这饕餮盛宴。
寒鸦掠过北境荒凉的天穹，振翅飞向南方，飞向那座巍峨雄城，仿佛要将这边关的惨痛与死寂，径首带入歌舞升平的王都核心。
— — — — — — — — — — — — —天风王国的朝会大殿内，此刻却是另一种凝重。
蟠龙金柱高耸，支撑起绘有日月星辰的穹顶，琉璃瓦透过高窗滤下略显清冷的光线。
御座之下，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紫袍朱衣，玉佩锦绶，一派煌煌气象，只是这气象如今被一种近乎窒息的沉默所笼罩。
龙椅之上，老皇帝赵元明身着玄色龙袍，面容清癯，眼窝深陷，一双原本应锐利无匹的眸子，此刻却蒙着一层难以驱散的疲惫与浑浊。
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玉质扶手，目光扫过下方站立的臣子们。
最终落在那名刚刚经太监之手呈上，如今正静静躺在御案之上的八百里加急军报上。
那鲜红的火漆印记，像一抹尚未干涸的血痕，刺得人眼疼。
殿中落针可闻，唯有铜鹤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顶级宁神香，无声地盘旋、消散。
兵部尚书周勐出列，他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灰败，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陛下，北境八百里加急，落鹰涧…”他似乎耗尽了全身力气，才艰难地继续道：“北境主帅，武威侯方震天，及其长子，扬威将军方霆率本部亲军追击妖族溃兵。”
“于落鹰涧深处，遭遇大批妖族精锐伏击…”话语在这里顿住，周勐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
“结果。”
老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血战三日…援军路途被截，迟迟未能增援方将军，方侯爷与少将军…力战殉国！”
最后西个字，周勐几乎是泣血而出，随即重重跪倒在地，以头触地，“臣…万死！”
“轰！”
虽早有不好的预感，但这确切的消息如同九天惊雷，猛然炸响在寂静的大殿之上。
群臣哗然，人人脸上变色，交换着惊惧、难以置信的眼神。
方震天，帝国北疆的柱石，威震妖族十余年的“方老虎”，竟然就这么死了？
连同他那被誉为年轻一代佼佼者、勇冠三军的儿子？
老皇帝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旁边侍立的大太监曹谨躬身上前半步，却被皇帝一个极其微小的手势制止了。
赵元明的脸上瞬间掠过一抹潮红，又迅速褪去，变得苍白。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吸得极深，仿佛要将这大殿中昂贵的香气连同那噩耗带来的刺痛一并压入肺腑。
再睁开眼时，眼底己是一片深沉的痛楚与震怒。
就在这时，文官队列之首，一位身着紫色仙鹤补服，面容清癯，三缕长须修剪得一丝不苟的老者，缓步出列。
正是当朝丞相，柳文钦。
他神情肃穆，甚至带着沉痛，先是向着御座深深一揖，语调沉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陛下，武威侯方震天父子为国捐躯，壮烈殉国，臣闻之，五内俱焚，痛彻心扉！”
他话语顿了顿，似在强忍悲意，“方侯爷镇守北疆多年，没有功劳，亦有苦劳……”然而，话锋随即悄然一转。
“然，”柳文钦抬起头，目光扫过周遭同僚，最终回到皇帝身上，语气变得沉痛而锐利。
“落鹰涧地势险峻，乃兵家所谓‘死地’，方侯爷久经沙场，岂会不知？
轻敌冒进，孤军深入，致数万帝国精锐儿郎埋骨荒山，此一过也！”
“军中探马侦缉不利，敌情不明而贸然进兵，此二过也！
主帅身陨，军心涣散，北境防线恐生剧变，动摇国本，此三过也！”
他的声音逐渐拔高，带着一种痛心疾首的斥责：“方震天刚愎自用，一意孤行，非但辜负圣恩，更葬送帝国柱石，使北境门户洞开，亿万百姓置于险境！”
“此等滔天之过，岂是一句‘殉国’所能掩盖？
若因忠勇而讳言其过，则国法何在？
军纪何存？
又如何告慰那数万枉死将士的在天之灵？！”
字字句句，如刀似剑，不仅将方震天钉在了败军之将的耻辱柱上，更将“刚愎自用”、“葬送国本”的罪名，赤裸裸地抛在了朝堂之上。
“丞相所言极是！”
紧随其后，一位身着皇子服饰，面容英挺但眉宇间略带几分急切的青年迈步而出，正是大皇子赵乾。
他向着皇帝行礼，声音洪亮：“父皇！
方侯爷之勇，儿臣素来敬佩。
然军国大事，非匹夫之勇。
此番大败，非天灾，实乃人祸！”
“若不严惩，如何整肃军纪，如何警示后人？
又如何对天下臣民交代？”
柳文钦垂眸不语，似是默认。
龙椅上，老皇帝赵元明的胸膛微微起伏，手指紧紧攥着扶手，指节泛白。
他看着下方一唱一和的丞相和长子，又看看那跪地不起的兵部尚书，以及那些或附和、或沉默、或面露不忍的臣子们。
浑浊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深的、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洞悉一切的冷光。
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方震天，朕之肱骨；方霆，朕之俊才。
父子殉国，朕心…甚痛。”
他停顿了一下，“传朕旨意，追封方震天为忠勇公，方霆为忠毅侯，以国公及侯爵之礼厚葬，抚恤加倍，务必落到实处，不得有误。”
这是恩。
紧接着，他的语气骤然转冷，如北境寒风：“然，败军失地，罪责难逃。
削方震天武威侯爵位，方家暂领之职，一律革去。”
“北境军务，暂由副将李凯之代领，整饬防务，稳固军心，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这是罚，更是暂时搁置了对方家兵权的最终处置，未曾如柳文钦和大皇子所愿立刻分配。
柳文钦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旋即恢复平静，躬身道：“陛下圣明。”
大皇子赵乾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在皇帝那深沉的目光扫过后，终究将话咽了回去，同样躬身：“儿臣遵旨。”
朝堂上的风波暂息，但那血色阴影，己悄然弥漫开来。
残破的战旗斜插在堆积如山的尸骸中，犹自被风撕扯，发出扑啦啦的哀鸣。
铠甲碎片、断裂的兵刃与凝固的暗褐色血块混杂在一起，诉说着三日前那场伏击战的惨烈。
几只铁喙鹰鸦盘旋于低空，发出贪婪而沙哑的啼叫，准备享用这饕餮盛宴。
寒鸦掠过北境荒凉的天穹，振翅飞向南方，飞向那座巍峨雄城，仿佛要将这边关的惨痛与死寂，径首带入歌舞升平的王都核心。
— — — — — — — — — — — — —天风王国的朝会大殿内，此刻却是另一种凝重。
蟠龙金柱高耸，支撑起绘有日月星辰的穹顶，琉璃瓦透过高窗滤下略显清冷的光线。
御座之下，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紫袍朱衣，玉佩锦绶，一派煌煌气象，只是这气象如今被一种近乎窒息的沉默所笼罩。
龙椅之上，老皇帝赵元明身着玄色龙袍，面容清癯，眼窝深陷，一双原本应锐利无匹的眸子，此刻却蒙着一层难以驱散的疲惫与浑浊。
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玉质扶手，目光扫过下方站立的臣子们。
最终落在那名刚刚经太监之手呈上，如今正静静躺在御案之上的八百里加急军报上。
那鲜红的火漆印记，像一抹尚未干涸的血痕，刺得人眼疼。
殿中落针可闻，唯有铜鹤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顶级宁神香，无声地盘旋、消散。
兵部尚书周勐出列，他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灰败，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陛下，北境八百里加急，落鹰涧…”他似乎耗尽了全身力气，才艰难地继续道：“北境主帅，武威侯方震天，及其长子，扬威将军方霆率本部亲军追击妖族溃兵。”
“于落鹰涧深处，遭遇大批妖族精锐伏击…”话语在这里顿住，周勐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
“结果。”
老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血战三日…援军路途被截，迟迟未能增援方将军，方侯爷与少将军…力战殉国！”
最后西个字，周勐几乎是泣血而出，随即重重跪倒在地，以头触地，“臣…万死！”
“轰！”
虽早有不好的预感，但这确切的消息如同九天惊雷，猛然炸响在寂静的大殿之上。
群臣哗然，人人脸上变色，交换着惊惧、难以置信的眼神。
方震天，帝国北疆的柱石，威震妖族十余年的“方老虎”，竟然就这么死了？
连同他那被誉为年轻一代佼佼者、勇冠三军的儿子？
老皇帝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旁边侍立的大太监曹谨躬身上前半步，却被皇帝一个极其微小的手势制止了。
赵元明的脸上瞬间掠过一抹潮红，又迅速褪去，变得苍白。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吸得极深，仿佛要将这大殿中昂贵的香气连同那噩耗带来的刺痛一并压入肺腑。
再睁开眼时，眼底己是一片深沉的痛楚与震怒。
就在这时，文官队列之首，一位身着紫色仙鹤补服，面容清癯，三缕长须修剪得一丝不苟的老者，缓步出列。
正是当朝丞相，柳文钦。
他神情肃穆，甚至带着沉痛，先是向着御座深深一揖，语调沉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陛下，武威侯方震天父子为国捐躯，壮烈殉国，臣闻之，五内俱焚，痛彻心扉！”
他话语顿了顿，似在强忍悲意，“方侯爷镇守北疆多年，没有功劳，亦有苦劳……”然而，话锋随即悄然一转。
“然，”柳文钦抬起头，目光扫过周遭同僚，最终回到皇帝身上，语气变得沉痛而锐利。
“落鹰涧地势险峻，乃兵家所谓‘死地’，方侯爷久经沙场，岂会不知？
轻敌冒进，孤军深入，致数万帝国精锐儿郎埋骨荒山，此一过也！”
“军中探马侦缉不利，敌情不明而贸然进兵，此二过也！
主帅身陨，军心涣散，北境防线恐生剧变，动摇国本，此三过也！”
他的声音逐渐拔高，带着一种痛心疾首的斥责：“方震天刚愎自用，一意孤行，非但辜负圣恩，更葬送帝国柱石，使北境门户洞开，亿万百姓置于险境！”
“此等滔天之过，岂是一句‘殉国’所能掩盖？
若因忠勇而讳言其过，则国法何在？
军纪何存？
又如何告慰那数万枉死将士的在天之灵？！”
字字句句，如刀似剑，不仅将方震天钉在了败军之将的耻辱柱上，更将“刚愎自用”、“葬送国本”的罪名，赤裸裸地抛在了朝堂之上。
“丞相所言极是！”
紧随其后，一位身着皇子服饰，面容英挺但眉宇间略带几分急切的青年迈步而出，正是大皇子赵乾。
他向着皇帝行礼，声音洪亮：“父皇！
方侯爷之勇，儿臣素来敬佩。
然军国大事，非匹夫之勇。
此番大败，非天灾，实乃人祸！”
“若不严惩，如何整肃军纪，如何警示后人？
又如何对天下臣民交代？”
柳文钦垂眸不语，似是默认。
龙椅上，老皇帝赵元明的胸膛微微起伏，手指紧紧攥着扶手，指节泛白。
他看着下方一唱一和的丞相和长子，又看看那跪地不起的兵部尚书，以及那些或附和、或沉默、或面露不忍的臣子们。
浑浊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深的、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洞悉一切的冷光。
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方震天，朕之肱骨；方霆，朕之俊才。
父子殉国，朕心…甚痛。”
他停顿了一下，“传朕旨意，追封方震天为忠勇公，方霆为忠毅侯，以国公及侯爵之礼厚葬，抚恤加倍，务必落到实处，不得有误。”
这是恩。
紧接着，他的语气骤然转冷，如北境寒风：“然，败军失地，罪责难逃。
削方震天武威侯爵位，方家暂领之职，一律革去。”
“北境军务，暂由副将李凯之代领，整饬防务，稳固军心，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这是罚，更是暂时搁置了对方家兵权的最终处置，未曾如柳文钦和大皇子所愿立刻分配。
柳文钦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旋即恢复平静，躬身道：“陛下圣明。”
大皇子赵乾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在皇帝那深沉的目光扫过后，终究将话咽了回去，同样躬身：“儿臣遵旨。”
朝堂上的风波暂息，但那血色阴影，己悄然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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