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一点的风，带着夏末最后一丝燥热，卷着滨江花园小区里栀子花的甜香，糊在王不动脸上。他蹲在 3 号楼楼下的冬青丛里，后背的汗把廉价的涤纶 T 恤浸成深色，紧紧贴在脊骨上，像贴了块湿抹布。
“再忍忍，王不动，” 他对着自己的膝盖小声嘀咕，手指反复摩挲着裤兜里那张皱巴巴的纸条，“过了今晚，你就是能在城南黑道说上话的人物，再也不用在工地搬砖时被工头骂‘没长眼’。”
纸条是他托 “道上朋友”—— 其实就是隔壁废品站收破烂的老李 —— 弄来的，上面用圆珠笔歪歪扭扭写着 “刀疤刘情妇家：3 单元 301”，下面还画了个歪嘴笑脸，备注 “首饰多，人傻”。王不动把这张纸条当宝贝，白天塞在鞋垫底下，晚上拿出来反复看，连梦里都在数那据说能绕手腕两圈的金项链。
为了这趟 “大买卖”，他做了 “充足” 准备：上周趁五金店老板打瞌睡，偷了把号称 “能开天下锁” 的万能钥匙，试了三次自家房门都没打开，他归结为 “自家锁太便宜，配不上这钥匙”；昨天在夜市花二十块买了件黑色风衣，袖口长到能盖住手指，下摆却只到胯骨，穿在身上像偷了大人衣服的初中生，但他对着镜子照了十分钟，觉得自己眼神够 “狠”，气场够 “足”，妥妥的 “贼王” 范儿。
小区里的路灯坏了一半，昏黄的光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王不动盯着三楼那扇亮着暖灯的窗户，心脏 “咚咚” 跳得像要撞破肋骨。他观察这栋楼三天了，每天这个点，301 的灯都会亮到后半夜，据说那女人喜欢熬夜追剧，警惕性差得很。
“行动！” 他给自己打了打气，猫着腰从冬青丛里钻出来，脚步放得极轻，却没注意到脚边的塑料瓶被踢得 “哗啦” 响，吓得他立刻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屏住了。等了半分钟，确认没人出来查看，才继续往单元楼挪。
单元楼的防盗门没关严，留着条缝。王不动推开门，楼道里的声控灯 “啪” 地亮了，惨白的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他条件反射地往墙上贴，后背抵着冰凉的瓷砖，心脏还在狂跳。直到声控灯暗下去，楼道重新陷入黑暗，他才扶着扶手，一步一步往三楼挪，每走一级台阶，都觉得楼梯在晃。
终于到了三楼，301 门口的红色脚垫格外显眼，和纸条上写的一模一样。王不动咽了口唾沫，掏出万能钥匙，手指因为紧张有些发抖，钥匙捅了半天锁孔，要么插不进去，要么转不动，手腕都酸了，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该死！” 他低声骂了一句，调整姿势再试一次，这次锁芯突然 “咔嗒” 一声轻响，门开了。王不动心里一喜，推开门的瞬间，还特意压低声音说了句自己排练好的台词：“别怪我，要怪就怪你男人得罪了人。”
屋里没开灯，只有卧室方向透出微弱的光，隐约能听见电视里传来的电视剧台词。王不动踮着脚往里走，客厅里的皮质沙发映入眼帘，深棕色的皮面看着就高级，他忍不住伸出手蹭了蹭，软得像云朵，比他在工地睡的硬板床舒服一百倍。
走了没两步，他突然觉得眼皮重得要命。这半个月，为了踩点，他白天在工地搬砖攒体力，晚上蹲在小区外观察，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刚才又高度紧张耗光了力气，此刻困意像潮水般涌来。他实在撑不住了，往沙发上一靠，头歪在靠背上，没一会儿就伴着窗外的蝉鸣和屋里的电视声，呼呼睡了过去，怀里还不小心抱过了旁边的毛绒熊 —— 那是刑警队长周建军女儿的玩具。
清晨六点，天刚蒙蒙亮。周建军拖着疲惫的身体下班回家，他刚破了个盗窃案，熬了一整晚，眼睛里布满血丝。走到家门口，他掏出钥匙开门，推开门的瞬间，就看见一个黑影蜷缩在沙发上，怀里还抱着女儿的毛绒熊。
“谁！” 周建军瞬间警觉，手摸向腰间的手铐，多年的刑警生涯让他反应极快，大喝一声：“不许动！”
王不动猛地被惊醒，脑子还没清醒，眼睛都没睁开，就条件反射地喊：“别开枪！我就看看‘月亮’，没碰‘猫头鹰’的东西！”
这话一出口，周建军的动作顿住了。“月亮”“猫头鹰”—— 这两个词像惊雷一样在他脑子里炸开。市局最近追查的 “国宝失窃案”，犯罪团伙内部就用 “月亮” 代指国宝，用 “猫头鹰” 代指巡逻警察，这是高度机密的暗语，除了专案组的人，很少有人知道。
他盯着眼前的年轻人：头发乱得像鸡窝，牛仔裤膝盖破了个大洞，露出里面的秋裤边，身上的黑色风衣又短又小，看着滑稽又可笑。可就是这么个看着不靠谱的人，却说出了只有犯罪团伙才知道的暗语。
“你刚才说什么？” 周建军往前走了两步，声音低沉，带着压迫感，“‘月亮’是什么？‘猫头鹰’又是谁？”
王不动这才慢慢睁开眼睛，看清眼前的人穿着警服，肩上的警衔闪闪发亮，瞬间慌了神，舌头都打了结：“警、警察同志，我、我没干什么坏事啊！”
“没干什么坏事？” 周建军指了指他怀里的毛绒熊，“那你抱着我家东西，在我家沙发上睡觉，算怎么回事？”
“你家？” 王不动愣住了，环顾四周，这才注意到墙上挂着的全家福，照片里的男人正是眼前的警察，旁边还有个小女孩抱着他怀里的毛绒熊。他再看门口，门楣上挂着的 “光荣之家” 金属牌格外醒目，之前他光顾着紧张，根本没注意到。
“这、这不是 301 吗？” 他结结巴巴地问。
“这是 302，” 周建军皱起眉，“301 在隔壁。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为什么会知道‘月亮’‘猫头鹰’？”
王不动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闯错门了！他本来要偷 301，结果跑到了 302，还正好是警察家！他吓得脸都白了，手忙脚乱地想站起来，却因为紧张腿软，差点摔在地上。
“我、我走错门了！我不是故意的！” 他急忙解释，“‘月亮’‘猫头鹰’是我编的，我就是想装装样子，显得自己厉害点……”
周建军显然不信，他从事刑警工作二十年，见过无数罪犯，眼前这小子虽然看着慌张，但能说出机密暗语，绝不可能只是 “装样子”。他掏出手铐，“咔嗒” 一声锁在王不动手腕上：“别狡辩了，跟我回局里，好好说说你的‘月亮’是哪颗，你的同伙还有谁！”
冰凉的手铐扣在手腕上，王不动彻底慌了，他想挣扎，却被周建军按住肩膀。“警察同志，我真的是走错门了！我就是个想偷点东西的小混混，跟什么国宝没关系啊！” 他急得快哭了，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可周建军根本不听他解释，推着他往门口走。王不动被推得踉踉跄跄，路过玄关时，瞥见鞋柜上放着的日历，上面的日期旁边写着 “女儿生日”，他这才想起，自己不仅闯错了门，还可能打扰了别人的生活，心里又悔又怕。
警车停在小区楼下，红蓝交替的警灯格外刺眼。王不动被塞进后座，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脑子一片混乱。他明明是来偷金项链的，怎么就成了 “国宝失窃案” 的嫌疑人？怎么就被警察当成了 “犯罪团伙成员”？
直到警车驶进警局大院，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昨天踩点时，好像看见 301 旁边的门牌号是 302，当时他还心想 “数字真近”，怎么今天就记混了？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王不动瘫在后座上，看着手腕上的手铐，欲哭无泪，“我的‘贼王’梦，还没开始就碎了。”
警局的审讯室里，灯光惨白，桌子是冷硬的金属材质。王不动坐在椅子上，双手被铐在桌腿上，面前坐着两个警察，一个是周建军，另一个是年轻的警员，手里拿着笔和本子，正盯着他。
“姓名？” 年轻警员开口问。
“王不动。”
“年龄？”
“23。”
“职业？”
王不动顿了顿，小声说：“无业…… 偶尔在工地打零工。”
“昨天晚上为什么会出现在周队长家？” 年轻警员继续问，语气严肃。
“我、我走错门了，” 王不动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我本来想偷 301，结果记错门牌号，跑到 302 了。”
周建军盯着他：“那你说说，‘月亮’和‘猫头鹰’是怎么回事？别想着撒谎，我们已经掌握了情况。”
王不动心里一紧，急忙解释：“警察同志，那都是我瞎编的！我之前在网上看黑帮小说，里面的人都有暗语，我就学着编了两个，想着偷东西时说出来，显得自己厉害，没想到……”
“编的？” 周建军显然不相信，“你编的暗语，正好和‘国宝失窃案’的暗语一模一样？天下有这么巧的事？”
“真的是巧合！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国宝失窃案啊！” 王不动急得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慌张，“我就是个想偷点东西的小混混，没那个本事参与大案！”
年轻警员看了周建军一眼，又问：“你偷东西的工具呢？准备偷什么？”
“工具就是一把万能钥匙，在我风衣口袋里，” 王不动赶紧说，“我准备偷 301 那女人的首饰，听说她有很多金项链……”
周建军让人去取了万能钥匙，看着那把连普通门锁都打不开的钥匙，又看了看王不动那身滑稽的风衣，心里泛起一丝疑惑：这小子看着确实不像有能力参与国宝失窃案的人，难道真的是巧合？
可暗语的事怎么解释？周建军皱着眉，思索着。审讯还在继续，王不动坐在椅子上，心里又怕又悔，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 “贼王” 初体验，会以这样荒诞的方式收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