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指在《行政职业能力测验》上划过最后一道图形推理题。A、B、C、D四个选项在我眼中分解成基础的点、线、面。我点了C。这是我连续刷题的第四十三个小时。桌上的泡面桶摞了六个高。我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然后又跳了一下。眼前的习题册开始模糊，上面的铅字扭曲、重组。我趴在了桌子上。
再睁开眼，我坐在一间由粗糙石头砌成的房间里。面前是一张悬浮在空中的、发着光的卷子。
卷子最上方写着一行大字：《初阶吏员录用资格统一考试》。
第一题：“论火球术的基础咒印结构与施法手势的逻辑关联性。请从以下四个符文中，选出存在结构性错误的一项。”
题目下面，是A、B、C、D四个缓缓燃烧的动态符文，它们各自旋转，形态复杂。
我看了一眼。这不就是换了皮的图形推理题吗？找不同而已。我几乎没有思考，伸出手，凭着肌肉记忆点向了选项C。那个符文的中心结构，比其它三个多了一个毫无用处的扭结，破坏了能量流动的对称性。
在我手指触碰到选项C的瞬间，我的指尖“噗”的一声，冒出了一撮小火苗。
火苗温暖，不烫手。
我愣住了。什么情况？考公现场附赠魔术表演？
一个毫无感情的、仿佛来自天外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第一题，‘图形推理’，回答正确。奖励‘文书凝火’初解权限。”
我还没反应过来，光幕卷子已经翻到了下一页。
第二题：“某郡今年罪犯人数比去年增长两成，其中魔法伤害案增长三成，盗窃案减少一成，问今年魔法伤害案占罪犯总人数比重比去年……”
一道经典的资料分析题。
我定了定神，快速扫过题目给出的几个饼状图和柱状图。数字在我脑中飞速运算，构建公式，代入求解。这三年来，我做的资料分析题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这种难度，连热身都算不上。
我伸手点向了正确答案。
指尖的火苗“腾”地一下，变大了少许。
“第二题，‘资料分析’，回答正确。‘文书凝火’权限加深。”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我明白了。
我好像……穿越了。
穿越到了一个需要用考公务员的方式来修仙的世界。
我看着眼前的卷子，心脏开始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狂喜。这里没有面试时的百般刁难，没有政审时的祖宗十八代盘问，更没有体检时的意外淘汰。
这里只有题。
而做题，是我唯一擅长的事。
我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无比专注。精神前所未有地集中。
第三题，言语理解。
第四题，逻辑判断。
第五题，常识应用……
一道道熟悉的题型，披着魔法、神术、律令的外衣，出现在我面前。而我，像一个最高效的屠夫，庖丁解牛般将它们一一分解、拆穿，然后给出最精准的答案。
我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题目和答案。
指尖的火苗越来越旺盛，从一撮小火苗，变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火球。它静静地悬浮在我的掌心，散发着灼热而稳定的光芒。
我体内的某种东西，似乎正在被这火焰点燃、激活。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道申论题的最后一个字被我“写”完。那是一种意念的书写，我构思出完整的答案，它便自动浮现在光幕上。
“申论题，‘论城邦治理中律法与人情的平衡之道’，回答完毕。综合评分：甲上。”
“笔试环节结束。考生边亮，总分第一。请准备进入面试环节。”
那个宏大的声音宣布道。
眼前的卷子化作光点消失了。石室的墙壁缓缓升起，露出一个巨大的圆形广场。广场上稀稀拉拉站着几十个人，大多垂头丧气，一脸惨白。显然，他们是和我同场考试的考生。
广场中央，站着三位身穿繁复官袍的主考官。他们正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
其中一位山羊胡主考官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考生边亮，上前听封。”
我依言走了过去。
“你……你当真将一百二十道‘行测题’和一篇‘申论’全部答完了？”他难以置信地问。
“是的。”我平静地回答。
“在……在一个时辰之内？”
“大概吧，我没注意时间。”对我来说，这只是一次寻常的模拟考强度。
三位主考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山羊胡老者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平复心情。
“边亮。经‘吏部文选司’初审评定，你神识清明，文思敏捷，逻辑贯通，实乃百年一遇之公考奇才。”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庄重无比。
“现授予你‘从九品下’之文位，赐‘吏员’编制。望你此后，恪尽职守，为国分忧，不负圣恩。”
话音刚落，一道金光从天而降，笼罩了我的全身。
我感觉一股磅礴而温暖的力量涌入四肢百骸。掌心的火球瞬间内敛，化作一枚小小的火焰印记，烙印在我的手背上。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只要我心念一动，就能再次将它召唤出来。
这就是编制的力量？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三战考公，屡败屡战。我所求的，不就是这一刻吗？一个稳定的身份，一份安稳的工作，一个可以让我不再漂泊的编制。
虽然过程离奇了点，但结果是好的。
从今天起，我，边亮，也是有编制的人了。
我以为，我人生的巅峰，终于到来了。
我以为，我将得到一份朝九晚五，喝茶看报的悠闲工作。
直到山羊胡主考官将一份烫金的《录用通知书》递到我手里。
“边亮吏员，恭喜你。根据你的笔试成绩和综合素质评定，你被分配到了‘青阳城治安管理司’。”
“你的岗位是——治安管理吏。”
“明天，请准时去第六巡逻队报道。”
治安管理吏？
我拿着那份《录用通知书》，脑子里嗡嗡作响。这听起来，怎么和我预想中的档案管理员、政策研究员或者后勤文书之类的岗位，画风不太一样？
看到我脸上的困惑，山羊胡主考官捋了捋胡子，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少年人，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你的笔试成绩，是青阳城三百年来最好的。那些琐碎的文书工作，太屈才了。只有维护城邦律法的一线岗位，才能让你这块璞玉，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
这套话术，我太熟悉了。
“领导，我……”我刚想说点什么，比如我性格内向，不善与人打交道，更适合做研究性工作。
“这是组织的决定。”另一位面容严肃的国字脸主考官打断了我，“吏员的天职，就是服从。你难道想质疑‘吏部文选司’的安排吗？”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我立刻闭上了嘴。
得，看来是改不了了。
我捏着那份任命书，和其他几个通过考试的幸运儿一起，被一位引导吏员带出了考场。
广场外的世界，豁然开朗。
这是一座宏伟的古城，青石铺就的街道宽阔得能并排行驶八辆马车。街道两旁的建筑飞檐斗拱，雕梁画栋，但牌匾上的名字却让我感到一种奇异的错位感。
“户籍管理司”、“税务稽查司”、“建设规划司”……
街上的行人，衣着各异。有身穿朴素麻衣的平民，也有绫罗绸缎的富商。但无论身份如何，他们看到我们这一群胸口别着“新录吏员”徽章的人，都会远远地避开，眼神里带着敬畏。
“几位新晋的大人，”引导吏员是个看起来很机灵的年轻人，他满脸堆笑地对我们说，“我先带各位去‘后勤司’领取吏员的制式官服和法器，然后再去‘官舍司’分配住处。”
他特别看了我一眼，笑容更加热切：“尤其是边亮大人，您可是本届的‘案首’，分配的官舍一定是最好的地段。”
“案首”？我猜，大概就是状元或者笔试第一名的意思。
我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心里却还在琢磨“治安管理吏”这个职位。听起来，就像是我上辈子那个世界的片儿警。片儿警……那可是个高危职业。
领取官服和法器的过程很顺利。
官服是一身玄黑色的劲装，布料不知是何材质，入手轻盈却质感坚韧，胸口用银线绣着一个代表“吏员”身份的“吏”字。
法器则是一根半臂长的乌木短棍，引导吏员称之为“规矩法尺”，灌注文位之力后，能施展基础的“禁言术”和“定身术”。
我握着那根冰凉的法尺，心中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
这玩意儿，怎么看都不像是坐在办公室里用的。
分配给我的官舍确实不错，是个带院子的小独栋，位于城东一处安静的街区。虽然不大，但对我一个孤家寡人来说，已经足够奢侈。
送走引导吏员，我关上院门，总算有了一点私人空间。
我坐在房间里，开始梳理目前的状况。
首先，我穿越了，来到了一个叫“吏途大陆”的地方。
其次，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和考公务员息息相关。通过考试获得“文位”，得到“编制”，从而掌握名为“法术”的力量。
我现在是最低等级的“从九品下”吏员，掌握了“文书凝火”和“规矩法尺”附带的两个小法术。
最后，我的工作是治安管理吏，明天就要去报到。
我伸出右手，心念一动，手背上的火焰印记微微发烫。一团拳头大小的火球凭空出现，悬浮在我的掌心。我能感觉到，火球的形态、大小、温度，都随着我的意念而细微地变化着。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多了一个可以随意控制的器官。
我尝试着分析它。
在我眼里，这个火球不再是神秘的魔法，而是一个由无数细小符文构成的三维立体结构。它的稳定燃烧，依赖于内部能量的循环流动。而这个循环，遵循着某种严谨的逻辑。
就像……一道复杂的程序。
而我，通过答对那些“行测题”，获得了调用这段程序的基础权限。
我又拿起那根“规矩法尺”，将体内那股被称为“文位之力”的能量注入其中。法尺的顶端亮起微光。
我对着桌上的一只茶杯，默念“定身”。
一股无形的波动从法尺发出，笼罩了茶杯。茶杯静止不动。我伸手去推，发现它像是被凝固在空气里，纹丝不动。
“解除。”
波动消失，茶杯恢复了正常。
这就是法术？
在我看来，这更像是一道逻辑指令。输入“定身”这个命令，目标对象就会被锁定。
我忽然意识到，我的金手指，可能不是什么系统，也不是什么老爷爷。
我的金手指，就是我自己的大脑。
那个被《五年高考三年-三年模拟》、《申论的艺术》、《行测通关宝典》……无数教辅材料和题海战术锤炼了十几年，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的，地球应试思维。
我能把这个世界的一切，都解析成我熟悉的题型。
火球术是图形推理。
定身术是逻辑指令。
那么，所谓的战斗呢？
如果一个敌人对我施法，他的吟唱、手势、法阵，在我看来，会不会就是一道“病句改错题”？或者一道“材料分析题”？
我只要找出其中的“逻辑漏洞”或者“考点”，是不是就能用最简单的方式破解它？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我心中升起。
或许，治安管理吏这个岗位，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糕。
反而，它可能是一个完美的试验场。一个能让我将理论，付诸实践的地方。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窗外，夜幕已经降临。一轮巨大的银色月亮挂在天空，月光洒在青阳城错落的屋顶上，像是铺上了一层清冷的霜。
远处的街道上，隐约传来几声夹杂着法术辉光的喧嚣，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就是一张巨大的，充满了未知题型的卷子。
而我，是个考生。
我唯一要做的，就是把它……全部做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