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连珠那晚，王妃拉起我的手就要往后院的池塘里跳：“姐妹一场，
我实在不忍心把你留在这糟践女人的世界受苦，来和姐姐一起享福吧。”王妃习武多年，
我自是挣脱不得，便顺着她的力往池塘的方向栽。谁知，王爷突然出现，一手拉着我的胳膊，
一手抓着王妃的肩膀，大喊：“你们不要再为本王起争执了！今晚一起过来侍寝就是了！
”不过，王爷是个花架子，根本拗不过王妃。王妃看着池塘上的光柱逐渐变弱，
大吼一句“晦气”，便用空闲的那只手提起了王爷的衣领，运起轻功跳入了那道光柱。于是，
王妃一手拉着我，一手拎着王爷，回到了她的故土——一个以女子为尊的世界。在这里，
我从乐师，到司乐，再入礼部，屡有建树，最终成为了一代名相。而王妃，
就是我辅佐的帝王。1我看着眼前的香艳场景，脑袋发懵。
印象里端庄贤良温婉矜持的王妃正斜倚在软榻之上，青丝散乱，衣襟半解，神情慵懒而享受。
重点是，她周身环绕着三个男人——三个衣衫不整风姿各异的俊俏公子。
头戴玉簪素衣半褪的清俊公子跪在地上端茶倒水喂葡萄，
发丝半挽眉眼如画的温柔公子跪在榻上揉肩捶背捏大腿。还有一个最过分的，
仅披了一身红纱的妖娆公子，直接钻进王妃的怀里撒娇乞怜。“殿下，
你都失踪了三个多月了，思亦可想你了，”妖娆公子白皙修长的手指勾着王妃胸前的衣襟，
语带委屈，“府里那些男人惯会见风使舵，以为你遭遇不测便另寻出路去了，
只有我们三个对殿下忠心耿耿。”这男人倒是挺会邀功，不过讨王妃欢心的本事远不如我。
“如此忠心，确实不易，该赏，”王妃懒懒地垂着眼，语气平静，“喜欢什么，
自己去找管家领便是了。”王妃送我东西时都是精心挑选，才不会这般随意。
“殿下此行艰难却又得新人，着实令人艳羡。”清俊公子语气略冷。新人？哦，
说的好像是王爷。刚刚他在门外大吵大闹要见王妃，我下意识地想打个圆场，
但被王妃的眼神制止了。我最懂王妃的眼神了。“不过那位弟弟看起来有些质朴，
怕是需要静心修习一番，方配得上魏王府男主人的身份。”温柔公子语带试探。
这个世界的男人好像都挺会打理自己的，对比之下王爷着实粗糙得出奇。对了，
王爷还有点发福，确实拿不出手。“谁说他是王府男主人了？”王妃整整衣服起身下榻，
挥挥手道，“你们三个去教教他规矩吧，我和绵绵单独说会儿话。”绵绵？嗯，是我，
我叫宋绵绵。嘻嘻，王妃果然还是最喜欢我。2“绵绵，可想好了以后要做些什么？
”我和王妃面对面坐着，她水灵灵的杏眼里藏着星辰，在我心底的波澜中摇曳。
这个世界不过流逝了三个月的光阴，我和王妃却已在那个世界里相处了数年。
在曾经那个世界里，我是大梁王朝英国公府的庶女，我的娘亲是商人之女。士农工商，
商为末流，更别提娘亲是被外祖父当成礼物上赶着送来的。在我孩童时期的记忆里，
全府上下没人瞧得起我和娘亲。直到我逐渐褪去童真，隐隐显露倾城之色时，
名义上的父亲和嫡母才开始重视对我的教养。不过，是往皇族贵妾的方向培养。
凡是能够取悦人的本事，我都学了一遭。琴筝箫笛，诗画歌舞，香料女红，
凡此种种我不说十分精通，却也都摸得到些门道。其实，我学这些本领时，
早已过了最佳的开蒙年岁。只是我若完不成每日的课业，他们便极力苛待娘亲。
府里许多姨娘和我说，我若是个小公子，娘亲的日子或许能好过些。但我的娘亲却和我说，
我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为我的出现而欣喜。为了娘亲，我愿意努力，且甘之如饴。
我曾经天真地以为，等我如他们所愿成为皇族贵妾之后，娘亲的日子能好过些。可是，
当我真正嫁入平王府为妾后，他们又开出新的条件——要我尽早生下平王的长子。
他们不知道的是，平王先天不足，又一心恋慕王妃，所谓的侍寝，
不过是读话本子哄平王睡觉，或是陪平王通宵打叶子牌。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该当何解呢？我心中烦闷，夜不能寐，便去月下弹琴。那一曲，不再是供人取乐，
而是寄我情思。我至今都忘不了那晚的明月。待我曲终音散，睁开双眼，月光之下，
悲悯的神女垂下双眸，轻声问我所忧为何。我虔诚诉尽，她沉默听罢，良久后转身离去。
只是几日后，娘亲便被接进平王府里供养。王妃，是来渡我的神女。之后的几年里，
我既为娘亲尽孝送终，也守好平王府妾室的本分。再后来，我便来到了这里。我这一生至今，
主动为自己思虑过的事情终究太少。王妃见我久久未曾开口，拍拍我的脑袋，
温声哄道：“绵绵，你慢慢想，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给你撑腰。”“嗯嗯，
王妃姐姐对绵绵最好啦。”我眯着眼睛用脑袋蹭蹭王妃温热的手掌。“别再叫我王妃啦，
我是大曦王朝的魏王，贺兰昭。叫我昭姐姐便好。”“昭姐姐。”“嗯，绵绵真乖。
”昭姐姐的名字真好听，我要多叫叫她，嘻嘻。3在魏王府度过了一段自由散漫的时日，
我从各处探听到，昭姐姐的处境十分艰难。昭姐姐并非当今皇帝亲生，
而是圣上的妹妹、早逝的前太女的唯一血脉。先皇病重时，昭姐姐年纪尚小，
便未能以太孙的身份继承大统，在一切尘埃落定后改封魏王。毕竟曾经离皇位仅有一步之遥，
因此，昭姐姐的地位十分尴尬。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唉，
”我望向头顶澄澈碧蓝的天空，荒芜得令人茫然，“昭姐姐真难呐。”有点烦，
不如先干点儿有意思的。我踏入乐室，桌上摆着的、墙上挂着的、柜里放着的，
都是昭姐姐这些时日赠予我的各类乐器。不知从何时起，我愈发喜爱音律。
当乐声缓缓自指尖倾泻而出时，世界便安宁了。一曲终了，余音未尽，
我便被一个清冷男声打断了思绪。“当今圣上痴迷音律。”睁眼一看，哦，
是那天跪在地上喂昭姐姐吃葡萄的清俊公子，他好像叫顾桓。嗯，长得人模人样的，
勉强配得上昭姐姐。昭姐姐似乎很喜欢吃他剥的葡萄，不知道男人剥的葡萄是不是更甜。
我尚在神游，顾桓已继续开口。“宫廷乐师正在遴选。”宫里缺乐师了与我何干？
我正疑惑地望着他，脑中却突然闪过一道亮光。“你是说我可以去参加乐师遴选？”是呀，
这里是女尊世界，女人不再是到了年龄便要为人妻妾奴婢成为附庸，
而是可以去探寻天地广阔、体验人生百态。在曾经那个世界待久了，
我原本聪明的脑子都被驯化了。多亏有人来点醒我。我出声感谢顾桓，他却没再搭话，
转头就走。这人可真够冷冰冰的，不知道会不会冻坏昭姐姐。不过，
昭姐姐的男人昭姐姐自己来管便是。而我呢，当然是要去参选宫廷乐师啦。再抬头望望蓝天，
晴朗无云，净澈得令人身心舒畅。我好像确实可以做些事情，为她，更为我自己。
4在魏王府管家李雁儿的帮助下，我摇身一变，成为出云大师的俗家弟子。雁儿姐对我说，
在外绝不可暴露与魏王府的关系，否则危险重重。幸好我来到这个世界后，
还未曾踏出过魏王府一步，除了昭姐姐的人，没人知道我的身份。昭姐姐实在不放心我，
为此已经冷落了顾桓数日。但终是不愿拘着我的性子，
便将宫中规矩和保命手段事无巨细地交代与我。“绵绵，你须记得，
我最需要你为我做的事情，就是保住自己的性命。”昭姐姐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认真。
“绵绵知道，除了昭姐姐的人，绵绵都要多加防备。”说完我便一溜烟地跑了，
真怕再不走就走不掉了。“便是王府的人，你也不可尽信。”雁儿姐快步追上我后，
低声叮嘱我。我把这话认真记下了，到底多留了个心眼儿。只是未曾想到，
这多留出的心眼儿，竟在日后救了我和昭姐姐的命。5在客栈住了数日后，
宫廷乐师的考核终于开始，考核标准无非是品貌、言行、家世和才艺。
有了出云大师俗家弟子的身份作保，加上我的容貌、举止、谈吐着实挑不出什么毛病，
我很顺利地便进入了终试环节。终试环节的主考官是当今圣上的幼弟，宁王贺兰明远。
以男子之身封王，本朝罕见。只因皇家血脉凋零，圣上的其余兄弟姐妹均已不在人世，
宁王才可获此殊荣。与我共同进入终试的有十余人，其中不乏男子。我不禁有些出神。
我从不认为自己在音律上的造诣弱于男子，可在我曾经生活的那个世界里，
女子能够和男子同台竞技，是我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在这个以女子为尊的世界里，
男子竟和女子有着平等的竞争机会，足以见得统治者的胸襟和远见。
“出云大师俗家弟子宋绵绵，年二十三，通晓琴筝箫笛，尤擅琴。”听到副考官唱名后，
我便抱琴踏入了内室，开始了我的演奏。一首几近失传的古曲，弹的是清风明月，山河远阔，
醉然其间，全然忘我。直到一缕空灵的笛音悄然融入，与我旷远的琴声婉转相和。
刹那间云开雾散，繁花吐蕊，无尽的天幕下是温暖的人间烟火。当我再度睁开双眼时，
眼前出现了一张格外好看的脸。肤色如玉，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薄唇含笑，
每一笔都是恰到好处的精致，让人忍不住去检验这张脸是否真实存在。于是，
我用手戳了戳他的脸蛋。嗯，皮肤很有弹性，他是个活人。他——是——个——活——人！
意识到我自己做了什么之后，我的手僵在了原处，脸上烫烫的不知所措。他看着我的样子，
没忍住笑了出来。“弹了这么久，累不累？这里有水果和糕点。”他指了指珠帘后的桌案。
我刚想拒绝，可看见盘子上有一串晶莹剔透的葡萄，看上去格外诱人。于是，
我歪着头问他：“你可以剥葡萄喂我吃吗？”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流淌着一汪春水，
倒映着我的身影。“好呀。”其实男人剥的葡萄，也没有更甜。不过他剥葡萄的样子，
让我忍不住看了又看。有点体会到昭姐姐的快乐了。不知道她最近过得怎么样，想她。
6宫里的日子好像过得格外快些。转眼间，我已经成为宫廷乐师半年有余了。
每日研习曲谱、编排乐舞、教习幼童，逢宫宴时献艺庆贺，倒也过得十分充实。初入乐坊时，
想看我栽跟头的人也不少。但是嘛，谁叫他们在音律上的造诣不如我，
每次明枪暗箭被我凭实力打发了，嘻嘻，真爽。我也结识了一些同好，结交了一些朋友，
只是，在我心里没人能比得上昭姐姐。唉，见昭姐姐一面可真难。我坐在台阶上，
托着腮望着院子里的葡萄藤出神。“绵绵，想什么呢？”我不用看也知道是贺兰明远。
这厮以为我喜欢吃葡萄，就在我的小院里搭满了葡萄藤。要不是他亲手摆弄的，
我真想把这些葡萄藤拆了。招虫子，烦人。“反正没想你。”“是我想你了，
”贺兰明远在我身旁坐下，递过来一个精致的食盒，“我做的桂花糕，尝尝？”“我手脏。
”我摊摊手。“那你张嘴，我喂你。”“你手也脏。”我瞥瞥他白皙修长的手指。
“你吃不吃？”“好吧，那尝尝。”再不吃他好像要急了。我咬了一口，嗯，确实好吃。
“贺兰明远，你不去当厨子真是可惜了。”“我不缺钱。”“哦，我缺。
”“半年都拿了多少赏赐了？还缺钱？小财迷。
”他用另外那只没拿糕点的手戳了戳我的额头。昭姐姐用钱的地方肯定多，所以我当然缺钱。
不过这些话我不能和他说，谁叫他不是魏王府的人，嘻嘻。昭姐姐教我的，
对外人要有防备心，我都记着呢。7又三个月，年关将至，恰逢陛下五十大寿，
一众邻国的使团进京庆贺。这本是个喜庆的事情，不过吧，总有些不长眼的爱捣乱。
贺兰明远和我说，东边有个没见识的小国，仗着这些年有些发展，便在御前大放厥词，
说境内乐舞必胜大曦，不服来试。陛下本不欲理会此等跳梁小丑，
奈何这小国已然摆好了擂台，联系了他国使者来做观众，扬言大曦若不派人应战，
那便是缩头乌龟。呵，我一听就来劲儿了，遇到这种事情就得我这种实力派出场，
啪啪打他们脸。“机会是他们给的，你就等着看宋司乐名扬四海吧。”我披着白色大氅，
站在小院的屋檐下，望向夜空中的明月。由于乐律天赋实在出众，
我已经被破格提拔为从六品司乐，掌乐坊诸事。“好，天下无双的宋司乐。
”贺兰明远高出我一头，他垂眸轻轻拂落我肩头的雪花，神色格外认真。我瞧着他，
不知怎的，心跳有些乱。不过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就先不想他啦。
我一直拎得清轻重。8比试的方法是那小国提的，也算简单直接，择一天夜晚，
双方轮流在台上献艺，哪方更能调动他国使者的情绪，便算哪方赢。
那怎么评判他国使者的情绪是否被调动了呢？更简单，哭了就说明情绪被调动了。
看到这小国的乐舞，我也明白了他们提出此等比试规则的缘由。场上白幡漫天，
舞者状若哭丧，曲调更是惊悚骇人。大晚上的，倒真吓哭了一些胆子较小的他国使者。
这小国根本不明白，乐舞的内核在于神，形似而神远，便如跳梁小丑东施效颦。
我领着乐坊的一众乐师、舞者、歌者登台。队列齐整，有条不紊，端的是从容不迫，
优雅大气。编钟声先至，翻开了遥远古文明的神秘一页。鼓点声再起，
是先民顺应天时辛勤劳作，以汗水汇聚成文明的源头。四季轮回交替，朝代更迭变换，
天灾与战争一次次冲击着生存的城墙。无论是哪个国家、哪个民族的人们，存活至今，
都历经了无数劫难，却又一次次地涅槃重生。凡此种种情绪，由乐师的指尖倾泻而出，
由舞者的肢体动情演绎，由歌者的歌喉婉转吟唱。直到古琴声起，万籁俱寂，
天地之间仿佛只有这一人一琴，为世间生灵洗尽铅华，放下刀戟兵戈，望向天上明月。
台下的观众早已全情投入，在无声的敬仰中，眼泪纷纷滑落。胜负昭然若揭。“啪、啪、啪。
”一片寂静之中，一人的掌声自帘幕之后响起。
即将步入知命之年的大曦帝王贺兰睿缓缓起身，步下台阶，在众人跪拜之际扶我起身。
“宋司乐，扬我大曦国威，朕心甚悦。”我抬起头，望向这位不再年轻的帝王，
她的眼里汇聚了大曦的气象。不久后，我被一道圣旨调入礼部。
从内廷属官直接转为外朝臣子，本朝独我一份。不过旁人确实没话说，
毕竟我的功劳有目共睹，而且礼乐不分家嘛。我第一次上朝那天，无数同僚向我道贺，
但我想见的不是他们。“恭喜，宋大人”。我转身，昭姐姐在阳光下笑得格外好看。
“多谢魏王殿下。”我遥遥冲昭姐姐抱拳。今天，没白来。9外朝与内廷终究是大有不同。
好在，昭姐姐在当王妃时，带我看过账本，学过文书。便是这样，我也焦头烂额了一段时日。
“宋大人，可是下值了？”贺兰明远的马车正好停在了礼部的府衙前。“下值了，
我正要回家呢。”忙完一日的公务，还挺累的。“小王正要去西街逛逛，
不若顺道送宋大人回家？”嗯，就等着你这句话呢。“那就赏你个面子吧。
”贺兰明远扶着我上了马车。之前那次竞技，不仅打了东边小国的脸，
还让许多他国使者对我国乐舞产生了极大兴趣。
他们提出了和我国进一步加强文化交流的愿景，而我也因此兼顾起了一部分外交事务。如今，
京城的主干道两侧，各国使者斗舞斗乐的场景随处可见，好一片盛世繁荣的景象。
我满意地合上马车的侧帘。“怪不得陛下给了我那么多赏赐，还赐了我一处宅院。
我确实有功。”我一脸骄傲。“皇姐从来赏罚分明。”贺兰明远刮刮我的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