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收起最后一丝凛冽，细密的春雨顺着屋檐落下，溅起一圈细碎的涟漪……是夜，
一个挎着竹编茶篓的女子站在了茶楼门口，她低头看着自己竹篓的东西，
又踌躇不安地望向四周，最终还是走进了那座清幽的建筑。“你好，请随意落座，
喝些什么茶吗？”守着这间客栈的是一位挽了个惊鸿髻的女子，用一支温润的碧玉簪固定，
眼底漾开浅浅笑意，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岁月沉淀的从容。“你店的茶都很有收藏价值，
我喝不起。”这个背竹篓的女子闻了闻空气的味道，语气有些尴尬地说道。
“我今日来是想求老板娘一件事。可不可以帮我救一个人，我可以给酬金的。
”她缓缓打盖在竹篓上的棉布，里面土壤的一抹浅绿仿佛在宣告着生命的力量。
罗月看着那一抹绿意下的土壤，挑了挑眉。看着眼前的这位女子，约莫三十的年岁，
长相清秀，小麦色的皮肤衬得眼眸愈发清亮；她穿着一套苗疆特色的衣服，
搭配着一条银质的项链，项链的尾端是一枚寓意平安吉祥的银锁。
她竹篓里滋养着那棵植物的东西，是她这个族群独有之物。“不好意思，我救不了她。
”罗月把竹篓推还给眼前的女子。“求您帮帮我吧，我真的很想救她。”看着她急切的目光，
罗月犹豫了。“为什么要用自己的息壤之灵滋养它？这相当一命换一命了。”“可我这条命，
本来就是它的啊。”1阿茶出生在一个神秘的息壤家族，苗疆圣域。族里的人说，
母亲生她的时候险些丧命，这对生命力极为顽强的息壤来说是万万年一遇的情形。
阿茶从小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母亲与她的关系，并不亲密。
起初阿茶还以为自己出生的时候让母亲受了难，可是越长大越发现，
母亲看她的眼神冷漠中带着怨恨和不甘。后来阿茶从族长爷爷那听到一个关于母亲的故事，
才明白母亲为什么不喜欢她，原来是因为她拥有一张与父亲极为相似的脸。
“你母亲曾是族里最有天赋的姑娘，” 族长爷爷说，
“她能利用息壤之灵在三日内长出满坡的草药，能让干涸的土地重新冒出清泉，
族里人都以为，她会嫁给族中最勇猛的猎手，守着这片圣域安稳过一辈子。”可后来，
母亲却遇到了阿茶的父亲 —— 一个从山外闯进来的旅人，
穿着与苗疆截然不同的青布长衫，手里拿着一卷画轴，说要画遍天下的奇山异水。
“你父亲会讲山外的故事，会用竹笛吹出让鸟儿落满枝头的曲子，” 爷爷的声音顿了顿，
“你母亲就那样瞒着全族跟着他走了。” 可山外的世界并不像母亲想得那样好。
父亲的家人嫌弃她是 “蛮夷之地” 的姑娘，嫌弃她身上带着 “土气” 的息壤气息，
更不接受她那能操控泥土的 “怪术”。母亲在异乡受了无数委屈，可每次想回头时，
父亲总说 “再等等，等我说服家人”。直到母亲怀孕，
那位与她立下白头誓言的男子——出轨了。母亲愤怒地操纵着泥土，试图将那男子掩埋，
这个男子吓得屁滚尿流的，苦苦哀求着母亲不要杀他，这个可笑的男人，
竟是她曾经想要携手过一生的人，天性骄傲的母亲彻底死心，快速搬离那个让她恶心的房子，
回到族人身边。“人类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呢？我还能不能见上自己的父亲？
”阿茶试探地问了问族长爷爷。族长爷爷沉默看了阿茶一眼，看着这个快要十八的少女，
低声喃喃道：”不知道你母亲让不让你去。“2苗疆的晨雾总比别处浓些，
像阿婆织了半宿的青布，把整个圣域裹在湿漉漉的绿意里。阿茶蹲在祭坛下的老榕树根旁，
指尖绕着垂落的气根，听族老们在木楼里念新修订的族规，铜铃般的声音透过竹窗缝飘出来，
落在她脚边的露珠上。“自癸卯年起，凡年满十八者，需往人界或仙界历练五载，
归乡可守圣域，留外亦听其便。”阿茶的指甲掐进气根的肌理里，想起母亲的故事。“阿茶，
你要选哪里去？” 同岁的阿果凑过来，手里攥着刚采的蜜渍杨梅，“我要去仙界，
听说那里的云能当棉花糖吃。”“我去人界。”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被晨雾浸软的丝线，
“我要去看看。”阿果嚼着杨梅的动作顿了顿，
随即把一颗最红的果子塞进她手里：“那你要带人界的糖回来，听说比我们的蜜还甜。
”阿茶攥紧那颗杨梅，果肉的汁水渗进指缝，酸甜里带着点涩。她只知道，
再过三天就是她的十八岁生辰，也不知道母亲是否会不舍自己的离开。到了分别的时候，
阿茶看见其他同龄人都和自己家人拥抱告别。可母亲的脸上依旧是冷漠又疏离，
她只是把阿茶带到圣域边界的青藤桥，留给她一句，“至此，你已成人，往后，
我便不再对你有所负责了。”这趟历练，于族规是成年的仪式，于她，是一场亲情的别离。
3阿茶蜷缩在石桥的拱洞里，晚风卷着人界特有的油烟气灌进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指尖触到的石壁粗糙冰冷，
和记忆里故乡温润的草木气息截然不同 —— 那里的风是带着花香的，
脚下的土地永远松软，可现在，她只能攥着满是灰尘的衣角，
听着桥面上行人的脚步声从头顶匆匆掠过。这是她来到人界的第三天。母亲知晓人界的规则，
却从未教过阿茶学习人类的知识和文字。原来在这里想填饱肚子，
要去翻那些散发着酸腐气味的铁桶。阿茶攥紧了口袋里唯一的一片干枯花瓣，
那是故乡的东西，现在却连安慰都显得单薄。她想起母亲总是淡漠的眼神，
忽然难过地垂下头：或许母亲根本不想让她活下去吧？
不然为什么把她丢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连一点生存的办法都不肯教。月亮升得更高时，
阿茶终于鼓起勇气，悄悄摸到桥洞附近的垃圾桶旁。铁桶很高，她踮着脚才能勉强够到边缘，
指尖刚碰到一个塑料袋，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 “喵呜”。她猛地回头，
看见一只毛色杂乱的老猫蹲在不远处的路灯下。那猫年纪显然不小了，胡须有些花白，
左脸从眼角到下颌横着一条深褐色的疤痕，让它看起来有些吓人。可它的眼睛很亮，
正盯着阿茶手里的塑料袋，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面。阿茶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她在故乡从没见过这样的生灵，不知道对方会不会伤害自己。可那老猫只是站起身，
慢悠悠地走到她面前，
然后用爪子扒了扒自己脚边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 —— 布袋口露出半块裹着油纸的面包，
还带着点淡淡的奶香味。“新来的？” 老猫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人类的垃圾不是这么翻的，他们扔的东西要么不能吃，要么吃了会生病。”阿茶愣住了，
她没想到这只猫竟然能说话，更没想到对方会主动搭话。老猫见她不吭声，便化成了人性，
把布袋往她面前推了推：“这个给你，刚从巷尾那家包子铺讨来的，老板心善，
剩的面包都给我了。”布袋里的面包还带着点余温，阿茶捏着那柔软的油纸，
眼眶忽然有些发热。在这个人界，
一次感受到除了寒冷和饥饿之外的东西 —— 是一只陌生猫妖递来的、带着奶香味的善意。
“谢谢你。” 她小声说，声音还有些发颤。老猫甩了甩手，
疤痕在路灯下显得没那么吓人了：“不用谢，以后要是找不到吃的，就去巷尾那家铺子等，
我叫阿斑，到时候喊我一声就行。”阿茶咬了一口面包，甜软的味道在嘴里散开，
驱散了连日来的疲惫。她抬头看向阿斑，月光落在猫妖的头上，
像是给它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原来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她并不是真的被抛弃，至少现在，
她有了第一个朋友。4这天夜里，阿斑和她一起去了饭店的后厨乞讨剩菜，
碰上了一个好心的老板，给了一盆吃剩下的辣子鸡和米饭。“对了，认识好几天了，
你从哪里来的？”阿茶没吃辣椒，被辣得嘶嘶哈气，随口糊弄过去，“我不记得了，
我走了好久得路才到这边来。”阿斑看着她人模人样的，说话也清楚，不知道是碰上什么事，
才沦落去翻垃圾找食物。“你有什么本事吗？”阿茶抹抹嘴，认真地问道：“我会种植花草，
算不算本事？”“我听人家说，隔壁街的花鸟市场招工，你或者可以试试混口饭吃，
一个女孩子家家经常在外也不好。”阿斑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阿茶听到有饭吃，
眼睛都亮起来，“那你呢？你在那里混饭吃吗？”阿斑指了指自己的脸说：“我不行，
凶巴巴的脸，人家不要的。”天亮之后，阿斑领着阿茶去了招工的花鸟市场，
阿茶就此拥有了第一份工作。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布，把整条街的喧嚣都轻轻裹住。
阿斑领着阿茶绕过后街的石板路，后厨的排气扇还在嗡嗡转着，
暖乎乎的油气混着香料味飘出来，勾得阿茶肚子里的馋虫直打转。“一会儿别说话，
跟着我就行。” 阿斑压低声音，拍了拍身后的阿茶。他熟门熟路地蹲在后厨后门的台阶下，
对着门缝里探出头的伙计 “喵” 了一声，声音软了不少，和白天那副沙哑模样判若两人。
没等伙计开口，一个系着围裙的中年男人就走了出来，是这家饭店的老板。他看见阿斑，
脸上立刻露出笑来：“老斑啊，今天来得晚了点。” 说着，转身从后厨端出一个搪瓷盆，
里面盛着大半盆辣子鸡，底下还铺着一层白米饭，油亮亮的看着就香。“老板，
今天多了个小家伙，您看……” 阿斑抬头指了指躲在他身后的阿茶。老板这才注意到阿茶，
女孩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头发用一根皮筋松松扎着，眼神里带着点怯生生的期待。
他愣了愣，随即把搪瓷盆往两人面前递了递：“没事，多双筷子的事，快拿着吃吧，别凉了。
”阿茶连忙道了谢，接过搪瓷盆时指尖还碰到了温热的盆壁。她拿起阿斑递来的一次性筷子，
夹了一口米饭，软糯的米粒裹着油气，让她忍不住加快了咀嚼的速度。
可当她不小心咬到一块辣子鸡时，辛辣的味道瞬间在嘴里炸开，她立刻皱起眉头，
嘶嘶地哈着气，眼泪都快逼出来了。“慢点吃，没人跟你抢。”阿斑看着她的样子，
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又把盆里没那么辣的鸡肉拨到她面前。两人就着昏黄的路灯，
坐在台阶上慢慢吃着，老板偶尔从后厨出来，还会给他们递两瓶凉白开。“对了，
认识好几天了，你从哪里来的？” 阿斑喝了口水，忽然问道。阿茶刚咽下一口米饭，
听到这话动作顿了顿。她想起故乡的草木和母亲淡漠的眼神，那些记忆像裹着雾的影子，
模糊又遥远。她避开阿斑的目光，含糊地糊弄过去：“我不记得了，
我走了好久的路才到这边来。”阿斑看着她，没再追问。女孩虽然穿着破旧，
可说话条理清晰，模样也周正，不像是天生就流落街头的孩子，不知道是遭了什么变故，
才落到翻垃圾找食物的地步。它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你有什么本事吗？”“本事？
” 阿茶放下筷子，认真地想了想，眼睛亮了亮，“我会种些花草，算不算本事？
故乡的花花草草，只要经我手，都能长得特别好。”阿斑听完，忽然拍了下大腿：“算！
怎么不算！我前几天听巷口的老张说，隔壁街的花鸟市场在招工，专门招会侍弄花草的人，
管吃管住还有工钱，你或许可以试试混口饭吃。”他看着阿茶，语气带着点认真，
“一个女孩子家家，总在外头流浪也不好，有个安稳住处才像样。”“管吃管住还有工钱？
” 阿茶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亮的星星。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过工作的概念，
可一听到管吃管住，就觉得心里暖暖的，好像有了盼头。她连忙看向阿斑：“那你呢？
你要不要一起去？我们可以在那里一起混饭吃。”阿斑却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疤痕，
语气带着点自嘲：“我不行。你看我这张脸，凶巴巴的，人家见了都怕，
花鸟市场要的是能招来客人的伙计，我去了只会把客人吓跑。”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我这样流浪惯了，反而自在。”阿茶看着他脸上的疤痕，心里有点难过，
可看着阿斑坦然的样子，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她攥紧了手里的筷子，
轻声说：“那我要是找到了工作，就经常给你带好吃的。”第二天一大早，
阿斑就领着阿茶往隔壁街的花鸟市场走。市场里已经热闹起来，
五颜六色的鲜花摆得满满当当，鸟叫声、商贩的吆喝声混在一起，充满了烟火气。
阿斑带着她走到一家最大的花店前，店主是个和蔼的老太太，正蹲在门口整理盆栽。
“王婆婆，这是我朋友阿茶，她特别会种花草，您这儿不是招工吗？您看看她成不成。
” 阿斑对着老太太拱了拱手，语气带着点恳求。王婆婆抬起头，打量了阿茶一眼，
见女孩眼神干净，态度也乖巧，便笑着点了点头：“会种花草就好，我这店里正好缺个帮手。
你要是愿意，今天就能留下，先跟着我学学怎么打理盆栽，工钱我们慢慢谈。
”阿茶愣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直到阿斑用手碰了碰她，才猛地回过神，用力点了点头，
声音都带着点发颤：“我愿意！我愿意！谢谢您，王婆婆！”阿茶就此拥有了第一份工作。
5阿茶的指尖还沾着清晨浇花时染上的露水，掌心却已被崭新的工钱焐得发烫。“阿茶啊，
这是你应得的。这一个月你把院里的花照顾得多好，连我那盆难养的金边兰都冒新芽了，
比我家那几个只知道偷懒的晚辈贴心多咯！”王婆婆把工钱轻轻放在她手里，
粗糙的手掌拍了拍她的手背，笑着念叨。阿茶攥着工钱，脸颊涨得通红，
连声道：“谢谢王婆婆！我就是多浇了几次水，您太夸奖了！”话虽这么说，
她心里却像揣了只蹦跳的兔子，满脑子都是阿斑闻到米饭香时亮晶晶的眼睛，
她记得阿斑总跟她念叨：“阿茶阿茶，我上次路过米店，闻见里面蒸米饭的香味，
热气裹着米香能飘出半条街！要是能吃一碗热乎的，我能开心三天！
”“那等我拿到工钱就带你去！”如今终于能兑现承诺了。“阿斑！阿斑你在哪儿？
我挣钱啦！” 阿茶几乎是跑着穿过巷弄，声音里满是雀跃，连风都跟着轻快起来。
她在常与阿斑碰面的老槐树下，左右张望，又拔高声音喊：“阿斑！我能带你去吃热米饭啦！
你快出来呀！”可回应她的只有巷子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