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将尽，卯时未至。
本该被鸡鸣唤醒的桃源村，沉在一种令人不安的死寂里。
氤氲的晨雾不再温柔，透着湿冷的灰白，无声地缠绕着低矮的茅屋、歪斜的篱笆和村口那株虬曲的老槐树。
连看家的老黄狗都缩在窝里，夹着尾巴不敢作声。
陆昭是被一股没来由的心悸刺醒的。
梦里，他和阿梨在河边嬉闹，清冽的河水溅起碎玉般的水花，倒映着少女明媚的笑容和阿梨娘带着笑意的嗔怪……可画面骤然扭曲，河水变得漆黑刺骨。
他猛地睁开眼，粗麻布被褥里的暖意瞬间逃逸，取而代之的是从骨缝里渗出的寒意。
静了，死一样的静。
隔壁传来阿梨娘低低的咳嗽声，压抑而痛苦，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陆昭的心像被揪了一下。
十岁那年，陆昭的爹进山再没回来，是爹临终前将同样成了孤儿的他托付给了阿梨的爹。
阿梨娘视他如己出，和阿梨一起，是这冰冷的世道里仅存的光。
他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蹭到糊着厚厚油纸的窗边，用唾液濡湿指尖，在窗纸上小心地戳开一个小洞。
洞外，雾气阴冷地流淌。
然后，那声音来了。
沉闷！
如同巨人擂动夔皮战鼓，又像大地深处传来的断裂声，沉重地砸在耳膜上，一次比一次清晰，撕裂了清晨粘稠的寂静。
陆昭头皮猛地炸开！
轰！！！
——咔嚓！
轰隆！！！
村口方向，传来一声山崩般的巨响，紧随其后是巨大圆木扭曲、断裂、爆裂的恐怖交响！
老槐树下那不算雄伟的木寨门，连同半片夯土的村墙，在漫天激射的木屑和尘烟中，被一股野蛮的力量彻底撕碎！
烟尘与雾气弥漫处，巨大的黑影轰然撞入！
沉重的马蹄践踏着废墟的木渣和碎石，发出令人牙酸的碾轧声！
战马！
覆盖着幽黑鳞甲的战马！
如同从地府挣脱的凶兽！
马背上的骑手，全身包裹在深沉如凝潭寒冰的玄铁重甲之中，鬼面覆脸，唯有两个眼洞投射出毫无感情、冰冷如冻湖的幽光。
没有呐喊，没有号令，沉默如死神亲临！
唯有蹄声如雷，踏碎了桃源村千百年来的宁静！
几匹铁甲巨马撞开缺口，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裹挟着令人作呕的铁锈和血腥气狂涌入狭窄的村道。
冰冷的刀光无声扬起——不是砍劈，而是纯粹的、高效的切割！
破风声短促尖锐，如同死神的低语：“呜——嗤！”
隔壁阿梨爹家虚掩的门“吱呀”开了。
阿梨爹，那个沉默寡言却扛起整个家的汉子，揉着被吵醒的眼睛，肩上还挂着扁担，皱着眉头探头出来：“大早上的，拆什么……”最后一个“么”字永远凝固在他的喉咙里。
冰冷的刀锋如一道黑色的闪电掠过他粗壮的脖颈！
噗——！
滚烫的血箭激射而出！
泼洒在灰白色的篱笆上，溅在院角的石磨盘上，画出刺目惊心的图案。
阿梨爹眼中的困惑甚至来不及转为震惊，强壮的身体就像被抽空了所有骨头，“咚”的一声重重砸在门前的泥地上，脖颈上的巨大创口里，血液如同红色的小溪汩汩流淌。
“当家的！！”
阿梨娘凄厉的尖叫划破凝滞的空气，随即又被一只从门外伸出的、覆盖黑甲的大手死死扼住脖子！
那声音戛然而止，化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骨头错位的轻响！
“娘——！”
屋后柴房里传来阿梨撕心裂肺的哭喊。
陆昭的瞳孔瞬间缩成针尖！
牙齿死死咬进下唇，尝到了浓郁的血腥！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护崽的幼兽，身体里最后一点温顺被恐惧和滔天怒火烧成了灰烬！
他猛地转身，撞开摇摇欲坠的里屋门板，扑向蜷缩在炕角瑟瑟发抖、脸上全无血色的少女！
“阿梨！”
他一把抓住她冰冷的小手，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另一只手捂住了她发出呜咽的嘴，“别出声！
跟我走！”
然而，晚了！
巨大的阴影己经堵在了主屋门口！
沉重的铁甲碾压着门槛的木屑，冰冷的鬼面转向他们！
那双没有任何情感波动的眼睛，牢牢锁定了炕边互相扶持的少年、少女。
它的手中，不再是冰冷的首刀，而是一柄沉重无比、布满尖刺的方形战锤！
锤头沾满了暗红色的碎肉和白乎乎的骨茬，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粘稠的液体。
“跑！”
陆昭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用尽全身力气将阿梨狠狠推向屋后那道通往杂院的小门！
同时，他的身体爆发出超越极限的速度，不是冲向门口的死神，而是扑向阿梨娘倒下的位置——那里，掉落着阿梨爹平时劈柴的半把柴刀，刃口锈钝，木柄开裂！
就在他扑出的瞬间，沉重的战锤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风声，轰然砸落！
目标不是陆昭，而是被推开的阿梨！
“不——！”
陆昭目眦欲裂！
轰！！！
千钧一发！
战锤重重砸在阿梨刚刚站立的位置！
坚硬的泥土地面瞬间爆开一个脸盆大的深坑！
泥块、碎石如同暴雨般迸射！
狂暴的冲击波将刚刚踉跄逃到小门边的阿梨狠狠掀飞，重重撞在墙上，哼都没哼一声便软倒在地！
“阿梨——！”
陆昭嘶吼，感觉心都被这一锤砸成了碎片！
鲜血瞬间冲上头顶，眼前只剩一片猩红！
胸中一股冰冷暴戾的岩浆轰然炸开！
他握着那柄锈迹斑斑的破柴刀，像是握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完全不顾战锤回旋带起的恐怖风压，嘶吼着，以一个愚蠢而决绝的姿态，挥舞柴刀扑向那个恐怖的黑影下盘！
砸！
像疯子一样砸过去！
那黑衣人似乎对这等挑衅漠不关心，只是随意地抬起了覆盖重甲的小腿，如同踹开一只碍眼的野狗，朝着扑来的陆昭胸口重重踹去！
这一脚的力量，足以将成年壮汉的肋骨碾成齑粉！
死亡的冰冷先一步攫住了陆昭的心脏！
然而，就在那只沉重的铁靴即将印上他胸口的刹那，陆昭贴身放着的、那枚他从未离身的、灰扑扑如同顽石的祖传玉佩——那块阿梨爹生前郑重交给他，只说“是昭娃亲娘留下的念想，保平安”的玉佩——骤然变得滚烫无比！
不是皮肤的温热！
而是如同烧红烙铁摁在胸口的灼痛！
“呃啊！”
陆昭下意识地惨叫出声！
轰！！！
巨力袭来！
如同被狂奔的野牛正面撞上！
陆昭感觉自己的手臂、胸膛、五脏六腑仿佛瞬间被震碎！
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狠狠撞在冰冷的土墙上！
眼前金灯乱晃，天旋地转！
喉头腥甜上涌，温热的液体顺着嘴角淌下。
剧烈的震荡和灼痛，让他几乎昏厥。
但在意识模糊的边缘，他竟感觉到胸前那玉佩的滚烫如同活物，猛地爆发出一股奇特的吸力！
体内翻江倒海的剧痛、濒死的窒息感，竟瞬间被它吸走了大半！
同时，一股更加汹涌狂暴的热流，如同岩浆找到了泄口，猛地从玉佩中倒灌进他的西肢百骸！
这感觉痛苦又诡异！
像是一块冰在体内炸开冷却了伤痛，紧接着又是炽热的熔岩流淌其中！
他挣扎着，从土墙滑落，身体仿佛不属于自己。
模糊的视线越过激荡的尘土，看到那黑衣人……竟然后退了一步！
虽然只是微小的一步，但那庞大如同铁塔的身躯确确实实因为那一踹之力向后退了半步！
陆昭的目光死死钉在自己砸出的地方——那里有一小片黑色的布帛碎片，沾满了湿润的泥土。
那是……从他身上硬生生撕裂下来的吗？
不！
陆昭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手中——那半柄锈柴刀不知何时脱手，正被自己的左手死死攥着，而刀尖之上，正挂着一小片被扯下的、材质奇特、漆黑如墨的布片！
边缘还连着几缕坚韧的黑色金属丝线！
是护腿甲和内衬的连接处？！
自己那疯子般的乱挥乱砸，在玉佩突然暴涨力量和黑衣人踢腿的刹那叠加作用下，竟然……撕下了对方一点微不足道的东西？！
甚至连铠甲都没破开！
只是扯下了微不足道的一层裹布！
但这微不足道的一点触碰和那瞬间反馈的灼热异常，却让那一首冰冷漠然的黑衣人……停住了！
那鬼面罩下的眼洞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陆昭的模样——一个瘫在墙角的、浑身泥泞嘴角带血、眼神里燃烧着惊惧与疯狂的山村少年。
那目光里，一丝被臭虫叮咬般的冰冷厌烦和……一丝极其细微的审视，悄然掠过。
“爹——娘——！”
祠堂方向，突然传来一个少年惊恐到破音的嘶喊！
紧接着，是愤怒的咆哮、打砸声和绝望的哭嚎此起彼伏！
是赵文轩！
村长的儿子！
他和最后一些被堵在祠堂的村民还在抵抗！
“马上来祠堂！”
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夜色里撕开一道裂口。
巨大的黑衣人缓缓转动头颅，冰冷的目光从陆昭和阿梨身上移开，投向了祠堂方向那更激烈的“混乱噪音源”。
沉重的战锤拖曳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巨大的黑色身影如同移动的山峦，带着碾碎一切的压迫感，一步一步，无情地跨过阿梨爹和阿梨娘残存的体温，走向祠堂的方向。
昭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祠堂！
那里有从小带着他进山打猎、教他认字辨草药的村长赵大河！
有对他从无嫌弃、总偷偷塞给他山里野果的表哥赵文轩！
还有更多相依为命的邻人！
他能听到文轩绝望的喊叫！
“阿梨…阿梨…”他挣扎着，连滚带爬扑到墙角昏迷的少女身边，用力将她抱入怀中。
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但温热的鼻息拂过陆昭颈间，证明她还活着。
阿梨娘的尸体就在几步之外，眼睛圆睁着，空洞地望着被砸塌的屋顶一角。
血海深仇！
刻骨铭心！
胸口玉佩的灼热并未退去，反而在刚才那短暂的爆发后，如同平静的火山口，积蓄着更为暴戾的滚烫力量，丝丝缕缕地渗透进陆昭残破的身躯，修复着剧痛，也燃烧着他的理智。
那股冰冷的、被玉佩吸纳的剧痛似乎并未消失，而是蛰伏在滚烫深处，随时准备噬咬。
祠堂的咆哮和哭喊声越来越近，如同冰冷的刀子在陆昭的神经上切割。
赵文轩的声音里带着拼死的疯狂！
陆昭低头，看着阿梨毫无血色的脸，又望向祠堂那火光冲天的方向。
他几乎咬碎了自己的牙齿。
逃？
救？
一个关乎所有人命运的决定，在玉佩滚烫的驱策下，在他血红的双眼中疯狂碰撞！
本该被鸡鸣唤醒的桃源村，沉在一种令人不安的死寂里。
氤氲的晨雾不再温柔，透着湿冷的灰白，无声地缠绕着低矮的茅屋、歪斜的篱笆和村口那株虬曲的老槐树。
连看家的老黄狗都缩在窝里，夹着尾巴不敢作声。
陆昭是被一股没来由的心悸刺醒的。
梦里，他和阿梨在河边嬉闹，清冽的河水溅起碎玉般的水花，倒映着少女明媚的笑容和阿梨娘带着笑意的嗔怪……可画面骤然扭曲，河水变得漆黑刺骨。
他猛地睁开眼，粗麻布被褥里的暖意瞬间逃逸，取而代之的是从骨缝里渗出的寒意。
静了，死一样的静。
隔壁传来阿梨娘低低的咳嗽声，压抑而痛苦，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陆昭的心像被揪了一下。
十岁那年，陆昭的爹进山再没回来，是爹临终前将同样成了孤儿的他托付给了阿梨的爹。
阿梨娘视他如己出，和阿梨一起，是这冰冷的世道里仅存的光。
他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蹭到糊着厚厚油纸的窗边，用唾液濡湿指尖，在窗纸上小心地戳开一个小洞。
洞外，雾气阴冷地流淌。
然后，那声音来了。
沉闷！
如同巨人擂动夔皮战鼓，又像大地深处传来的断裂声，沉重地砸在耳膜上，一次比一次清晰，撕裂了清晨粘稠的寂静。
陆昭头皮猛地炸开！
轰！！！
——咔嚓！
轰隆！！！
村口方向，传来一声山崩般的巨响，紧随其后是巨大圆木扭曲、断裂、爆裂的恐怖交响！
老槐树下那不算雄伟的木寨门，连同半片夯土的村墙，在漫天激射的木屑和尘烟中，被一股野蛮的力量彻底撕碎！
烟尘与雾气弥漫处，巨大的黑影轰然撞入！
沉重的马蹄践踏着废墟的木渣和碎石，发出令人牙酸的碾轧声！
战马！
覆盖着幽黑鳞甲的战马！
如同从地府挣脱的凶兽！
马背上的骑手，全身包裹在深沉如凝潭寒冰的玄铁重甲之中，鬼面覆脸，唯有两个眼洞投射出毫无感情、冰冷如冻湖的幽光。
没有呐喊，没有号令，沉默如死神亲临！
唯有蹄声如雷，踏碎了桃源村千百年来的宁静！
几匹铁甲巨马撞开缺口，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裹挟着令人作呕的铁锈和血腥气狂涌入狭窄的村道。
冰冷的刀光无声扬起——不是砍劈，而是纯粹的、高效的切割！
破风声短促尖锐，如同死神的低语：“呜——嗤！”
隔壁阿梨爹家虚掩的门“吱呀”开了。
阿梨爹，那个沉默寡言却扛起整个家的汉子，揉着被吵醒的眼睛，肩上还挂着扁担，皱着眉头探头出来：“大早上的，拆什么……”最后一个“么”字永远凝固在他的喉咙里。
冰冷的刀锋如一道黑色的闪电掠过他粗壮的脖颈！
噗——！
滚烫的血箭激射而出！
泼洒在灰白色的篱笆上，溅在院角的石磨盘上，画出刺目惊心的图案。
阿梨爹眼中的困惑甚至来不及转为震惊，强壮的身体就像被抽空了所有骨头，“咚”的一声重重砸在门前的泥地上，脖颈上的巨大创口里，血液如同红色的小溪汩汩流淌。
“当家的！！”
阿梨娘凄厉的尖叫划破凝滞的空气，随即又被一只从门外伸出的、覆盖黑甲的大手死死扼住脖子！
那声音戛然而止，化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骨头错位的轻响！
“娘——！”
屋后柴房里传来阿梨撕心裂肺的哭喊。
陆昭的瞳孔瞬间缩成针尖！
牙齿死死咬进下唇，尝到了浓郁的血腥！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护崽的幼兽，身体里最后一点温顺被恐惧和滔天怒火烧成了灰烬！
他猛地转身，撞开摇摇欲坠的里屋门板，扑向蜷缩在炕角瑟瑟发抖、脸上全无血色的少女！
“阿梨！”
他一把抓住她冰冷的小手，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另一只手捂住了她发出呜咽的嘴，“别出声！
跟我走！”
然而，晚了！
巨大的阴影己经堵在了主屋门口！
沉重的铁甲碾压着门槛的木屑，冰冷的鬼面转向他们！
那双没有任何情感波动的眼睛，牢牢锁定了炕边互相扶持的少年、少女。
它的手中，不再是冰冷的首刀，而是一柄沉重无比、布满尖刺的方形战锤！
锤头沾满了暗红色的碎肉和白乎乎的骨茬，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粘稠的液体。
“跑！”
陆昭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用尽全身力气将阿梨狠狠推向屋后那道通往杂院的小门！
同时，他的身体爆发出超越极限的速度，不是冲向门口的死神，而是扑向阿梨娘倒下的位置——那里，掉落着阿梨爹平时劈柴的半把柴刀，刃口锈钝，木柄开裂！
就在他扑出的瞬间，沉重的战锤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风声，轰然砸落！
目标不是陆昭，而是被推开的阿梨！
“不——！”
陆昭目眦欲裂！
轰！！！
千钧一发！
战锤重重砸在阿梨刚刚站立的位置！
坚硬的泥土地面瞬间爆开一个脸盆大的深坑！
泥块、碎石如同暴雨般迸射！
狂暴的冲击波将刚刚踉跄逃到小门边的阿梨狠狠掀飞，重重撞在墙上，哼都没哼一声便软倒在地！
“阿梨——！”
陆昭嘶吼，感觉心都被这一锤砸成了碎片！
鲜血瞬间冲上头顶，眼前只剩一片猩红！
胸中一股冰冷暴戾的岩浆轰然炸开！
他握着那柄锈迹斑斑的破柴刀，像是握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完全不顾战锤回旋带起的恐怖风压，嘶吼着，以一个愚蠢而决绝的姿态，挥舞柴刀扑向那个恐怖的黑影下盘！
砸！
像疯子一样砸过去！
那黑衣人似乎对这等挑衅漠不关心，只是随意地抬起了覆盖重甲的小腿，如同踹开一只碍眼的野狗，朝着扑来的陆昭胸口重重踹去！
这一脚的力量，足以将成年壮汉的肋骨碾成齑粉！
死亡的冰冷先一步攫住了陆昭的心脏！
然而，就在那只沉重的铁靴即将印上他胸口的刹那，陆昭贴身放着的、那枚他从未离身的、灰扑扑如同顽石的祖传玉佩——那块阿梨爹生前郑重交给他，只说“是昭娃亲娘留下的念想，保平安”的玉佩——骤然变得滚烫无比！
不是皮肤的温热！
而是如同烧红烙铁摁在胸口的灼痛！
“呃啊！”
陆昭下意识地惨叫出声！
轰！！！
巨力袭来！
如同被狂奔的野牛正面撞上！
陆昭感觉自己的手臂、胸膛、五脏六腑仿佛瞬间被震碎！
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狠狠撞在冰冷的土墙上！
眼前金灯乱晃，天旋地转！
喉头腥甜上涌，温热的液体顺着嘴角淌下。
剧烈的震荡和灼痛，让他几乎昏厥。
但在意识模糊的边缘，他竟感觉到胸前那玉佩的滚烫如同活物，猛地爆发出一股奇特的吸力！
体内翻江倒海的剧痛、濒死的窒息感，竟瞬间被它吸走了大半！
同时，一股更加汹涌狂暴的热流，如同岩浆找到了泄口，猛地从玉佩中倒灌进他的西肢百骸！
这感觉痛苦又诡异！
像是一块冰在体内炸开冷却了伤痛，紧接着又是炽热的熔岩流淌其中！
他挣扎着，从土墙滑落，身体仿佛不属于自己。
模糊的视线越过激荡的尘土，看到那黑衣人……竟然后退了一步！
虽然只是微小的一步，但那庞大如同铁塔的身躯确确实实因为那一踹之力向后退了半步！
陆昭的目光死死钉在自己砸出的地方——那里有一小片黑色的布帛碎片，沾满了湿润的泥土。
那是……从他身上硬生生撕裂下来的吗？
不！
陆昭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手中——那半柄锈柴刀不知何时脱手，正被自己的左手死死攥着，而刀尖之上，正挂着一小片被扯下的、材质奇特、漆黑如墨的布片！
边缘还连着几缕坚韧的黑色金属丝线！
是护腿甲和内衬的连接处？！
自己那疯子般的乱挥乱砸，在玉佩突然暴涨力量和黑衣人踢腿的刹那叠加作用下，竟然……撕下了对方一点微不足道的东西？！
甚至连铠甲都没破开！
只是扯下了微不足道的一层裹布！
但这微不足道的一点触碰和那瞬间反馈的灼热异常，却让那一首冰冷漠然的黑衣人……停住了！
那鬼面罩下的眼洞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陆昭的模样——一个瘫在墙角的、浑身泥泞嘴角带血、眼神里燃烧着惊惧与疯狂的山村少年。
那目光里，一丝被臭虫叮咬般的冰冷厌烦和……一丝极其细微的审视，悄然掠过。
“爹——娘——！”
祠堂方向，突然传来一个少年惊恐到破音的嘶喊！
紧接着，是愤怒的咆哮、打砸声和绝望的哭嚎此起彼伏！
是赵文轩！
村长的儿子！
他和最后一些被堵在祠堂的村民还在抵抗！
“马上来祠堂！”
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夜色里撕开一道裂口。
巨大的黑衣人缓缓转动头颅，冰冷的目光从陆昭和阿梨身上移开，投向了祠堂方向那更激烈的“混乱噪音源”。
沉重的战锤拖曳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巨大的黑色身影如同移动的山峦，带着碾碎一切的压迫感，一步一步，无情地跨过阿梨爹和阿梨娘残存的体温，走向祠堂的方向。
昭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祠堂！
那里有从小带着他进山打猎、教他认字辨草药的村长赵大河！
有对他从无嫌弃、总偷偷塞给他山里野果的表哥赵文轩！
还有更多相依为命的邻人！
他能听到文轩绝望的喊叫！
“阿梨…阿梨…”他挣扎着，连滚带爬扑到墙角昏迷的少女身边，用力将她抱入怀中。
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但温热的鼻息拂过陆昭颈间，证明她还活着。
阿梨娘的尸体就在几步之外，眼睛圆睁着，空洞地望着被砸塌的屋顶一角。
血海深仇！
刻骨铭心！
胸口玉佩的灼热并未退去，反而在刚才那短暂的爆发后，如同平静的火山口，积蓄着更为暴戾的滚烫力量，丝丝缕缕地渗透进陆昭残破的身躯，修复着剧痛，也燃烧着他的理智。
那股冰冷的、被玉佩吸纳的剧痛似乎并未消失，而是蛰伏在滚烫深处，随时准备噬咬。
祠堂的咆哮和哭喊声越来越近，如同冰冷的刀子在陆昭的神经上切割。
赵文轩的声音里带着拼死的疯狂！
陆昭低头，看着阿梨毫无血色的脸，又望向祠堂那火光冲天的方向。
他几乎咬碎了自己的牙齿。
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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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关乎所有人命运的决定，在玉佩滚烫的驱策下，在他血红的双眼中疯狂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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