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辙碾压过官道的碎石，发出沉闷单调的声音，恰似梁烨此刻沉重下坠的心。
他脱下十二章纹的龙袍，仅着一袭素色锦衫，墨发松散地束于玉冠之中，眉峰间尚存未消散的帝王威严，却被眼底的疲倦与自嘲磨灭了锐气。
身侧的长孙婉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口，她并未哭泣，只是眼眸如被秋露浸润的潭水，静静地凝视着他：“殿下，封地有山有水，我们种些梅树，开春便可赏雪寻香了。”
梁烨转过头，瞥见她鬓边只插着一支素银簪子，那是他登基初年亲自为她挑选的，至今依然光亮如新。
他抬手，生疏地替她拂去发间沾染的草屑，声音低沉而坚定：“是朕拖累了你，去年旌旗开道，你我一切仿若昨日。
今日你我依旧如初，身边仅有十几侍卫，再无那盛世的繁华景象。”
“夫妻本是同林鸟，”长孙婉微微一笑，指尖轻触他的手背，温暖透过单薄的衣料传递过来，“我从不在意殿下的身份地位，与殿下相伴便是婉儿最大的幸福。
有你的地方，便是家。”
马车晃动了一下，窗外闪过萧瑟的秋林，枯叶盘旋着飘落在车帘上。
梁烨凝视着妻子沉静的面容，心头涌动的不甘与愤恨，竟在这温柔的话语中逐渐平息。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指节微微发白，却不再是因为权力旁落的不甘，而是唯恐失去这乱世中唯一的安稳。
车外风声呜咽，仿佛在悲叹一个王朝的衰落；车内却安静祥和，唯有彼此的呼吸交融，伴随着车轱辘的声音，一路驶向那片远离朝堂纷争的封地，驶向属于他们的、褪去荣光却越发真实的余生。
不知何时，雨丝如幕，斜斜地笼罩着官道，马车的轱辘碾过湿润的泥土，溅起细碎的水花，发出沉闷的“咕噜”声。
车厢内，长孙婉从布兜中取出软毯，轻轻地盖在梁烨身上，轻声说道：“殿下，天凉了，还请保重身体。”
梁烨抬眼凝视着这个温婉的女子，见她鬓边的素银簪子在车内微光照耀下，闪烁着清冷的光芒，眉眼间尽是沉静。
他缓缓开口道：“婉儿，我记得前方还有一个街亭，你我二人可在那里稍作歇息，避避雨。”
长孙婉依偎在梁烨怀中，柔声应道：“一切听殿下安排。”
忽而，雨势变得愈发急促，豆大的雨珠如箭般砸向官道，水花西溅。
马车停在一旁，梁烨拉着长孙婉迅速冲进前方的街亭。
亭顶由青石板铺就，雨珠落下时发出清脆的“当当”声，仿佛无数碎玉在敲击，瞬间将两人身上的尘嚣涤荡大半。
亭柱斑驳，爬满了湿漉漉的青苔，地面铺着的青石板浸满了雨水，泛着冷冽的光。
长孙婉理了理被雨丝打湿的鬓发，发梢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素色衣襟上，晕开淡淡的湿痕。
梁烨脱下自己的外袍，小心翼翼地披在她的肩头，衣料上还残留着他身上的余温，挡住了穿亭而过的冷风。
“先歇息一下，等雨势小些再走吧。”
他扶着她在亭内的石凳上坐下，石凳略带凉意，却被雨水冲刷得十分洁净。
长孙婉抬头，望见亭外的雨幕如帘，将远处的屋舍、田垄都笼罩在一片迷蒙之中，街面的泥水路被雨水汇聚成细流，沿着地势蜿蜒流淌，偶尔有几片枯叶随波逐流，很快便消失在雨雾之中。
风挟着雨，呼啸而过。
雨丝飘进亭内，携着冷冽的草木气息。
梁烨立于亭畔，凝视着雨幕中朦胧的远山，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外袍的衣襟——那原是绣着暗龙纹的帝王常服，现今虽己无华饰，然其质地仍旧上乘。
长孙婉凝视着他的背影，伸手将外袍裹得更紧，沉声道：“此亭虽简，然可挡风遮雨，较马车中观之更为真切。”
雨仍在击打着街亭的青石板，溅起细密的水花。
梁烨紧握着长孙婉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掌心的温度，目光却越过雨幕，凝视着远处朦胧的天际，眼底蕴含着决绝的沉郁。
“婉儿，你看这雨怕是短时间内难以停歇，”他的声音沉稳如昔，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倒出一粒白瓷般的药丸，“此乃安神之丸药，你昨夜未曾安眠，先服下休憩一番，待雨停后咱们再继续前行。”
长孙婉并未生疑，凝视着他眼中的温柔，顺从地张口吞下药丸，还抬手理了理他披在自己肩头的外袍：“殿下也莫要立于风口，过来坐。”
梁烨应了一声，在她身旁落座，指尖依然紧握着她的手。
未几，长孙婉的眼皮便缓缓沉重，眼神也变得迷离，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声音轻若蚊蝇：“殿下，我……好困……”话未说完，她便斜倚在他肩头，呼吸平稳，己然沉睡。
梁烨缓缓抬起手，轻柔地替她拂去鬓边沾着的水珠，指尖颤抖不止，泪水终究难以抑制，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
“婉儿，抱歉，”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却不敢高声，“我不能让你随我一同，再过那动荡不安的生活。
你应好生活着，去赏封地的梅花，去守护我们曾许诺的安稳。”
他沉稳地将她抱起，徐步走出街亭。
雨幕中，身着便服的侍卫早己静候在路边，见他出来，即刻上前单膝跪地。
“殿下。”
“送她去梁地，此生勿归。”
梁烨将长孙婉轻轻地递到侍卫怀中，语气坚定，毫无转圜余地，“护她周全，保她一世安宁。”
“殿下……”侍卫欲言又止，凝视着他孤寂的背影，最终还是低声应道，“属下领命。”
侍卫抱着熟睡的长孙婉，疾步消失在雨幕中。
梁烨伫立原地，目送他们渐行渐远，首至消失不见，方才缓缓转身，重新迈入街亭。
他解下腰间的玉带，目光掠过亭柱上的青苔，回忆起与长孙婉的过往——宫墙内的相伴，以及那尚未实现的种梅煮茶之约。
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他将玉带紧紧系在亭梁上，打了一个牢固的死结。
雨势愈发凶猛，风声如泣如诉，仿佛在为他饯行。
梁烨整了整素色锦衫，最后看了一眼长孙婉离去的方向，眼眸中满是无尽的眷恋与释然。
他轻声呢喃“婉儿，愿你此生幸福安康。”
言罢他踮起脚尖，脖颈滑入玉带，身躯缓缓下沉。
街亭外，雨幕依旧如瀑，遮蔽了亭内的所有。
昔日的九五之尊，最终在这方朴素的街亭里，以最决绝的姿态，为自己的人生画上了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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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烨凝视着妻子沉静的面容，心头涌动的不甘与愤恨，竟在这温柔的话语中逐渐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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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雨丝如幕，斜斜地笼罩着官道，马车的轱辘碾过湿润的泥土，溅起细碎的水花，发出沉闷的“咕噜”声。
车厢内，长孙婉从布兜中取出软毯，轻轻地盖在梁烨身上，轻声说道：“殿下，天凉了，还请保重身体。”
梁烨抬眼凝视着这个温婉的女子，见她鬓边的素银簪子在车内微光照耀下，闪烁着清冷的光芒，眉眼间尽是沉静。
他缓缓开口道：“婉儿，我记得前方还有一个街亭，你我二人可在那里稍作歇息，避避雨。”
长孙婉依偎在梁烨怀中，柔声应道：“一切听殿下安排。”
忽而，雨势变得愈发急促，豆大的雨珠如箭般砸向官道，水花西溅。
马车停在一旁，梁烨拉着长孙婉迅速冲进前方的街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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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柱斑驳，爬满了湿漉漉的青苔，地面铺着的青石板浸满了雨水，泛着冷冽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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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烨伫立原地，目送他们渐行渐远，首至消失不见，方才缓缓转身，重新迈入街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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