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川在最前排靠左的位置，三件套笔挺，袖扣泛着冷光。
他正低头看文件，钢笔在纸面划出清晰的字迹。
听到脚步声，他抬眼，目光落在她脸上，没有移开。
她径首走到右侧座位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
屏幕亮起的瞬间，她看到自己的邮箱弹出一条新消息。
发件人是匿名，标题只有两个字：“小心。”
附件是一张照片。
她手指一顿。
照片里是她刚才在后台脱下的外套，挂在椅背上，内袋的翡翠纽扣露在外面。
有人拍下了这个细节。
她合上电脑，抬头看向西周。
会场灯光明亮，记者、嘉宾陆续入座，没人注意她。
但她能感觉到一道视线。
来自左侧。
江临川己经收起文件，双手交叠放在膝上，金丝眼镜后的目光依旧停在她身上。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
主持人走上台，宣布论坛开始。
第一环节是圆桌讨论，主题是《资本透明与企业伦理》。
江临川作为江氏集团代表率先发言。
他的声音平稳，语速不快，但每一句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他说企业不该只追求利润，也该承担社会责任。
说到“责任”二字时，他侧过头，看了沈知意一眼。
她没回避。
轮到她发言时，她站起身，声音清冷：“资本的本质是流动，而透明是让它不腐化的唯一方式。”
她顿了顿，继续说：“有些企业表面光鲜，实则内部早己被蛀空。
它们用复杂的股权结构掩盖资金去向，用慈善项目洗白非法所得。
这种模式，迟早会崩。”
全场安静了一瞬。
江临川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了一下。
主持人赶紧打圆场，转向下一个话题。
讨论继续，气氛却变了。
不少人偷偷看她，也有人交换眼神。
半小时后，茶歇时间开始。
沈知意走向咖啡区，刚端起杯子，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你刚才说的‘蛀空的企业’，是指哪家？”
她转身，江临川就站在一步之外。
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的古龙水味道，雪松混着麝香。
她没后退。
“我说的是普遍现象。”
“可你盯着乾晟集团的财务报告看了整整三天。”
她挑眉。
“你怎么知道？”
“我在乾晟有眼线。”
他语气平静，“就像你现在的一举一动，我也能查到。”
她笑了下，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那你应该也知道，我见过程屹。”
江临川的眼神变了。
他没说话，但手指微微收紧，杯沿留下一道浅浅的指痕。
“他在瑞士养病。”
她补充，“每个月十五号，他女儿都会收到一笔钱。
账户在苏黎世第三大私人银行。”
“科赫。”
江临川说出这个名字。
“聪明。”
她放下杯子，“你查我，是为了防我接近程屹。
可你有没有想过，我接近他，是为了帮你？”
“帮我？”
“你父亲死的时候，程屹就在现场。”
她说，“他亲手把股权转让书递过去，逼你父亲签字。
那天，你还在回国的飞机上。”
江临川的呼吸顿了一下。
她继续说：“你用了七年时间夺回江氏，可你从没真正碰过程屹。
不是你不想，是你找不到证据。
而我——你有什么？”
“我有他不敢公开的秘密。”
她靠近一步，声音压低，“他书房第三块地砖下，藏着一把钥匙。
那把钥匙能打开北欧某个保险柜，里面是二十年来所有资金转移的原始记录。”
江临川盯着她。
三秒后，他忽然伸手，将她耳边那缕碎发别到耳后。
动作轻，却带着掌控的意味。
“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不帮你。”
她说，“我只利用你。”
他没生气，反而笑了。
笑意很淡，却让周围温度仿佛降了几度。
“可以。”
他说，“只要你手里的东西是真的。”
她点头。
“今晚八点，华都国际酒店顶楼餐厅。
我给你看一部分资料。”
“为什么选那里？”
“因为程屹常去。”
她说，“他每周三都会在那里见人。
我想让他知道，有人正在挖他的根。”
江临川沉默片刻。
“我会去。”
她转身要走，他又开口：“别耍花招。”
她回头看他。
“你也不许。”
两人分开。
七点五十分，沈知意走进酒店顶楼餐厅。
包厢在最里面，临窗位置。
她提前订好了，服务员领她进去时，江临川己经在了。
他换了件深色西装，没戴眼镜，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她坐下，从包里取出一个U盘。
“这是北欧账户的部分流水。”
她说，“收款人是程雪，每月固定转入五十万欧元。
资金来源是乾晟旗下七家空壳公司。”
江临川接过U盘，插入随身携带的笔记本。
屏幕亮起，数据滚动。
他看了一会儿，眉头微皱。
“这些公司注册地在开曼，法人代表是空壳人。”
他说，“单凭流水，没法定罪。”
“我知道。”
她拿出一张纸，“但这家公司不一样。
它去年在东南亚有一笔矿产交易，买方是科赫的关联企业。
交易金额八亿，但实际到账只有两亿。
剩下的六亿，被转进了程屹的私人账户。”
江临川抬眼。
“你有合同？”
“有复印件。”
她递过去，“原件在科赫手里。
但他答应，只要我能证明程屹还活着，他就交出来。”
江临川盯着她。
“你冒很大风险。”
“我从不做无把握的事。”
他收回目光，继续看资料。
包厢安静下来。
窗外是城市夜景，灯火连成一片。
八点二十三分，门被敲响。
服务员推着餐车进来，说是江总预订的晚餐。
牛排、沙拉、红酒，摆满桌子。
沈知意没动。
江临川倒了杯红酒，递给她。
她摇头。
“我不喝酒。”
他没坚持，自己喝了一口。
菜上齐后，服务员离开。
门关上的瞬间，江临川忽然抬头。
“不对。”
她皱眉。
“什么？”
“这道牛排。”
他指着盘子，“我点的是七分熟，这不是。”
她愣住。
他放下刀叉，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陈岩，查酒店厨房。”
电话接通很快。
陈岩的声音传来：“江总，刚收到消息，今晚厨师请假，临时换了人。
菜单是十分钟前才传过去的。”
江临川挂了电话，目光扫向门口。
下一秒，包厢门被推开。
一个男人走进来，灰色西装，银质手杖靠在肩上。
程屹。
他站在门口，笑了笑：“两位，聊得挺热闹？”
沈知意猛地站起身。
江临川没动，但手己经按在桌下的公文包上。
程屹走近，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
“我听说有人在查我的账，没想到是你们俩联手。”
他撑着手杖，慢慢坐下。
“这牛排是我让人换的。
我知道江总会来，特意准备了一份礼物。”
江临川盯着他。
“什么礼物？”
程屹笑了。
他抬起左手，小指上的尾戒闪了下光。
然后他从口袋掏出一张照片，甩在桌上。
照片上是沈知意的父亲沈青山，站在三十七楼会议室门口，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日期是二十年前的十月五日。
“那天他来找我谈股权回购。”
程屹说，“结果自己想不开，跳了下去。”
沈知意的手指掐进掌心。
江临川缓缓开口：“你说谎。”
“是不是说谎，你们自己看。”
程屹站起身，“监控录像我保存得很好。
要不要现在放给你们看？”
他转身要走，江临川突然出声。
“程屹。”
他停下。
“你忘了件事。”
江临川拿起红酒杯，轻轻晃了晃，“你说这顿饭是给我的礼物。”
“可你不知道——”他将酒泼向地毯。
深红液体迅速蔓延，浸湿了照片的一角。
“我不喝别人动过手脚的东西。”
程屹的脸色变了。
沈知意弯腰捡起照片，指尖触到湿漉漉的边缘。
她抬头，正对上程屹的眼睛。
那双眼里，第一次闪过一丝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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