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京城,郢都城。
除夕夜的喧嚣终于褪去,繁华都城如巨兽般敛了气息,渐归沉寂。
月隐云间,时隐时现。
芈府朱漆大门上,两道泛黄的封条已在风雨中屹立十数载,边角卷翘如枯叶,却始终未曾挪动分毫。
谁还记得,三百多年来,芈氏乃是楚国顶顶显赫的世家望族,与杨氏皇族更是亲上加亲、渊源深厚。
可自从十五年前的那场宫变,楚王之弟弑兄篡位,一夜血雨腥风,芈氏满门几乎被斩尽杀绝。唯有连姻的女眷,与当时年仅七八岁的芈正,侥幸逃过一劫。
嗖——
嗖——
破空声划破夜的寂静,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过墙头,足尖在青砖上轻点,不过数息便潜入芈府深处。
芈正推开祠堂厚重的木门,一股尘封的霉味混杂着檀香扑面而来。
刚走进屋内,只觉空气中多了丝若有若无的杀气,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倒是真看得起我芈正,都过了十五年了,还非要斩草除根吗?”
王宫深处,太子杨霸天的寝宫却是另一番景象。暖阁内红烛高烧,酒香与脂粉香交织弥漫,他半倚在软榻上,怀中搂着娇柔姬妾把酒言欢。莫说今日是阖家团圆的除夕,便是寻常日子,这位太子殿下也是夜夜笙歌、纸醉金迷,将寝宫变成了销金窟。
楚王膝下虽有十余子,却只有杨霸天有修仙之资。他幼时倒还算勤勉,加之四国修炼资源多被王族垄断,如今三十岁的年纪,修为已达炼气八层。
这资质虽称不上顶尖,但在王族子弟中,已是极为难得。可自从太子之位稳固后,修炼对于他来说,就是可有可无的闲事,只将心思全放在了声色犬马之中。
噹——
噹——
噹——
轻细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打断了寝宫内的欢愉。门外侍人声音发颤,带着几分惶恐:“殿下,镇仙司林督统……有要事求见。”
镇仙司,那是由修仙者组成的特殊部门,更是楚国王权最锋利的“剑”。
镇仙司共有两百多名成员,在四国中人数最少,但那也是修仙者,不是普通人能比。
“都二更天了,还来扰本殿下的兴致?”
杨霸天脸色沉了沉,语气中满是不悦,可他心里清楚,对这位林督统,自己不能怠慢,毕竟,对方是楚国仅有的几位筑基修士之一,连楚王都必须以礼相待。
林良铭在客厅内等候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才见杨霸天披着锦袍,带着几分不耐走了进来。他不及寒暄,上前一步,声音里难掩激动:“太子殿下,芈府有动静了!”
“哦?可是芈正那小子?”
杨霸天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坐直了身子。
“正是。”
“好!”杨霸天猛地一拍扶手,语气狠戾:“此次务必将他除了!过了今夜,恐怕再难寻这样的机会!”
“殿下放心,”
林良铭躬身回道:“城内已有镇仙司四个分队赶去围堵,京武卫也调了三千人封锁周边,他插翅难飞!”
“嗯。”
杨霸天颔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你先去部署,我随后就到,我倒要看看,这位天赋异禀的表弟,到底是不是如传言中那般能耐。
“殿下,那…青云宗那边当真不予理会?”
“你尽管杀!”
杨霸天指尖捏皱了腰间玉佩,语气狠戾:“只要是在郢都地界杀了他,又能如何?我也是杨氏子孙,那老道还敢违抗师命不成?绝不会有事!速去速去,莫让他逃了回去!”
祠堂内,烛火摇曳。
芈正将父母的骨灰小心收进储物袋,又点上三炷香,双膝跪地重重磕了三个头,额头触地时,指腹还沾着祠堂地面的积灰。
他心里清明,楚王若不是为了引他现身,凭那几位姑母,根本护不住早已败落的芈府。
取走念想,他又随手扫净了祠堂案几上的尘埃,仿佛想将这里最后的温暖妥帖收好。
推开祠堂大门,转身向外走时,目光才敢细细描摹这座幼时生活的府邸。廊下的雕花、院中的老槐、母亲曾坐过的石凳,亲人的身影瞬间在脑海里翻涌,又被他强行压下。
从内院到中院再到外院,他只用了半刻钟,每一步都像踩在过往与现实的交界。
院外早已烈焰熊熊,沉重的脚步声混着呼喊声撞入耳膜,空气里满是剑拔弩张的紧张。
芈正足尖一点,悄无声息跃上门楼的琉璃瓦。只匆匆瞥了眼院外密密麻麻的甲士,心中便只剩一个念头——逃!
“抓住他!”
“莫让他逃了!”
喝声此起彼伏,可芈正早已将郢都地形刻在心里。他身形如狸猫般在屋顶穿梭,炼气九层的修为发挥到极至,寻常守卫根本拦不住他。
铛--铛--
武器相撞,火花溅起的瞬间,他已掠过数人。
“想往河边跑?你跑得了吗?”
冷喝声自头顶传来,林良铭脚踏飞剑如疾风破空,衣袂翻飞间,数道剑光如流星般朝芈正射来。
芈正猛地回头,只见剑光森寒,心知今日不拼命难有生机。
他指尖一翻,一张二阶神行符瞬间拍在胸口,身形骤然提速,如离弦之箭般向前冲去,身后“笃”的一声闷响,飞剑擦着他的衣角钉入地面。看似漫天的剑光,其实只有一柄飞剑而己。
郢都城内河流纵横,芈正的目标早已明确,就是那支与百里外沧澜江相连的支流。
沧澜江横贯夏州中部,似乎要把夏州大陆一分为二。沧澜江西起天都山脉的沼泽,东流入海,既是南北分界,又是四国之间之国界。
只要入了江,便有一线生机,芈正心里如是想。
眼看几十丈外的河面近在咫尺,几个呼吸便能跃入水中,身后的破空声却骤然逼近。林良铭贴地飞行,速度快如鬼魅,眨眼间便欺身而至。
芈正反应极快,随手抛出一物,巴掌大的铁疙瘩离手即涨,瞬间化作一口青铜大钟,带着厚重的嗡鸣声朝林良铭砸去。林良铭侧身避开,手中飞剑却直刺芈正后心,剑风已扫得他后颈发寒。
即便在狂奔,芈正的神识也早已覆盖周身。他猛地转身,手中玄铁盾仓促迎上,“铛”的一声巨响震得他虎口发麻,铁盾瞬间四分五裂,碎片飞溅中,一股巨大的力道,袭向他胸前。
他能清晰感受到,林良铭深厚的功力,自己完全不是他一合之将。
芈正身躯被击倒在地,巨大的力量让他整个人贴着地面飞速滑行,最终“扑通”一声坠入冰冷的河水,瞬间没了踪影。
林良铭收了飞剑,掠至河边,神识如网般铺开,却始终锁不住芈正的气息。待身后甲士赶来时,他面色凝重地沉声道:“不好,他身上有符宝。”
符宝与法宝皆是稀世之物,至于传说中的灵器,早已在大陆上绝迹。
寻常散修能有一件法器、一张二阶灵符,已是家底丰厚。
林良铭望着眼前十几丈宽、丈许深的河流,水面平静如镜,以他筑基修士的强大神识,竟让一个炼气修士在眼皮底下消失。
滔天怒意瞬间涌上心头,他死死攥着剑柄,指节传出“咔咔”脆响声。
“景阳,你领两队人往南搜;钟汉良,你带两队人与我往北搜!”
“是”。
林良铭声音沉厉,后又向京武卫统领下达沿河搜查的指令。
话音未落,一队队甲士已如流星破夜般四散而去,铁甲碰撞声与马蹄踏水声在河岸瞬间铺开。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人在何处?”
急促的马蹄声和喊叫声由远及近,太子杨霸天勒马停在林良铭面前,玄色蟒纹披风还带着疾驰的风,语气里满是压抑的怒意。
林良铭立刻拱手躬身,垂首道:“殿下,人……逃了。”
“逃了?”
杨霸天猛地攥紧缰绳,指节泛白:“如此说来,我连见一见表弟的机会,都没有了?”他左手扶额,指腹用力按压眉心,眼底的温度却一点点褪去,冷得像深冬的寒冰。
“殿下放心!”
林良铭连忙抬头,语气笃定:“再厉害的匿形符宝也有时间限制,一刻钟后他必现原形。如今郢都城内有我们三位筑基修士坐镇,便是布下天罗地网,绝不让他逃出城界!”
“一群饭桶!”
杨霸天怒喝一声,马鞭狠狠抽向地面:“还不快去追!”
“是!”
京武卫众人齐声应和,正要转身,却被杨霸天抬手喝止。
“且慢。”
他眉头紧锁,追问道:“他是何修为?实力到底如何?”
“回殿下,那人是炼气九层圆满的修士,可能是单属性水灵根。”
林良铭躬身回话,语气带着几分轻视,又道:“纵然是修炼天才,可实力终究只是炼气期,成不了气候。殿下不如先回宫等候,属下必定将人擒回。”
杨霸天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目光却望向远方的城郭,喃喃自语:“炼气九层圆满……单属性水灵根……果真是个棘手的强敌。若是再给他几年时间,突破筑基,岂不是后患无穷?”
风卷着他的声音散开,眼底的冷意又深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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