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大山深处的烛光

第一章 墨色山雾与未尽之言1978年深秋，西南大山的褶皱里，雾气浓得化不开，

像一瓶打翻的墨汁，将连绵青峰浸染成一幅漫无边际的压抑水墨。十八岁的方云剑，

背着一個洗得发白、補丁摞著補丁的粗布包袱，踩着湿滑的石板路，

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坳里走。冰凉的露水和泥泞沾满裤脚，额角的汗水混着雾气，

在他年轻却黝黑的脸上犁出几道泥痕。这山路，他走了十八年，却从未像今天这般沉重。

包袱里那三本边缘卷曲的课本、用剩的半截粉笔，以及一张皱巴巴的初中毕业证明，

像三块烙铁，烫着他的心。几天前，村支书李大山在公社砖窑厂找到他，

老烟袋锅子敲在砖坯上，噼啪作响，像是在给他的命运定音。 “云剑啊，

村小的王老师……也走了。县里派不来人，娃们的心，快荒成盐碱地了。”李大山嘬着烟嘴，

烟雾缭绕中，眉头锁成死疙瘩，“你是咱村里识字最多的后生，就当……帮大伙儿，

也帮你爹，扛起这担子。他临走的念想，不就是‘娃们要读书’吗？”方云剑没吭声，

沉默得像窑厂里的青砖。额角那道浅浅的新疤，又开始隐隐作痛，

瞬间将他拽回半年前那个暴雨如注的黄昏——山洪如咆哮的巨兽，

爹为了河对岸那几个放学的孩子，毫不犹豫地涉入汹涌浊流。孩子被推上岸，

爹却被一個猛浪吞噬，连句遗言都没留下。找到爹时，他僵硬的手里，

竟还死死攥着半截粉笔。那半截粉笔，如今就躺在他的包袱里，像一枚穿透时光的子弹，

正中他的心脏。村小坐落在最荒僻的山坳，是座早已断了香火的破庙。三间土坯房东倒西歪，

茅草屋顶在风中发出濒死的呜咽。教室里的“桌椅”是树干和木板钉的，高矮不平。

那块用锅底灰和墨汁刷出来的“黑板”，边缘起皮卷曲，像一塊塊剥落的岁月伤疤。

当他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三十多个孩子，高矮不一，挤在昏暗的光线里，

像一群受惊的幼兽。补丁摞补丁的衣裳，沾满泥巴的光脚，

以及身后那個比人还大的、装着猪草或柴火的背篓，构成一幅刺痛他双眼的画面。

孩子们怯生生地望着他，眼神里有好奇，有畏惧，还有一丝……不敢奢求的期盼。

“我……我叫方云剑。”他嗓子发紧，攥着课本的手心沁满细汗，“从今天起，

我……就是你们的老师。”坐在第一排，扎着两个歪扭羊角辫的女孩春杏，

突然鼓起勇气站起来，小脸憋得通红，声音却清脆得像山涧敲石：“方老师，

你真的会教我们吗？之前的老师……都待不长，他们说山里太苦，没前途。

”方云剑看着她洗得发白的袖口，又想起爹临终前空洞却执着的眼神，心头猛地一抽。

他几乎是咬着牙，用力点下头，声音不高，却像把钉子砸进木头： “会！我会一直教你们，

直到……直到你们能凭自己的本事，走出这座大山！”这句话，像一颗火种，

丢进了孩子们干涸的心田。那一双双原本黯淡的眼睛，几乎是瞬间，“唰”地一下，全亮了！

第二章 一碗水与一桶水的挣扎现实的骨感，瞬间碾碎了理想的丰满。上课的艰难，

远超想象。孩子们的基础差得令人心焦——有的连名字都写不全，

握笔如攥锄；有的算十以内加减法，得掰完手指再脱鞋凑脚趾。

他只能从“人、口、手”教起，

一笔一画在破黑板上反复勾勒；他把算术题编进山里事：“张三有五捆柴，李四送三捆，

一共多少捆？”“春杏早上捡七个蛋，下午四个，一天多少蛋？”山里的孩子早熟，

知道读书机会是石头缝里抠出来的。天不亮，就有孩子背着背篓到校，

抢着帮他扫落叶、拾柴火；放学后，總有人磨蹭着不肯走，围着他问东问西，直到天色昏黄。

方云剑也拼尽全力，白天上课，

晚上就在那盏墨水瓶做的、灯芯捻到最小的煤油灯下备课、改作业。常常熬到后半夜，

眼皮灌铅，他就冲出去用刺骨的山泉水浇头，或者狠狠掐自己大腿，用疼痛驱散睡意。

春杏的家在最偏远的鹰嘴崖，要翻两座陡峭山梁。那天天擦黑，他批完作业，背上煤油灯，

沿着野兽小径往上爬。等气喘吁吁爬到那座孤零零的吊脚楼，天已黑透。

春杏正就着灶膛微光煮红薯粥，见到他，又惊又喜，差点打翻陶罐。

家里只有她和瘫痪在床的奶奶。昏暗油灯下，奶奶拉着他的手，浑浊的眼睛望着窗外夜色，

声音迟缓却沉重：“方老师，您多费心。俺这老婆子不中用了，

就盼着春杏能多认几个字……将来要是有福气考上個中专，吃上公家饭，不用再苦熬，

俺就闭眼了……”春杏在一旁低头啜泣，用袖子死死捂着嘴，不敢哭出声。

方云剑看着春杏布满冻疮和伤痕的小手，听着老人朴实而沉重的期盼，

心里像被酸涩的液体泡发了。他蹲下身，平视春杏的眼睛： “春杏，读书不只为考中专。

读书让你明事理，长本事。你这么聪明，只要坚持下去，一定能走出大山，看看外面的世界，

到时候，你就能用真本事给奶奶治病，让奶奶过上好日子！”春杏眼里瞬间迸发出光彩，

但随即黯淡：“真的吗？老师……我怕我学不好……”“别怕！

”他从包袱里掏出一本页面发黄、边角磨损的旧字典，郑重递给她，“这个给你。

遇到不认识的字，就查它。有不懂的，随时来问，老师教你。”那晚，他待到很晚，

给春杏补课，教奶奶做康复动作。回家时夜色如墨，他摔了好几跤，膝盖磕破，火辣辣地疼。

可心里那股暖流，却驱散了所有寒意。然而，知识的匮乏像幽灵般缠绕着他。直到那天，

男孩石头仰头问：“方老师，书上说地球是圆的，可我们看它明明是平的啊？它为啥是圆的？

”方云剑瞬间被问住，搜肠刮肚，脸憋得通红，窘迫得无地自容。他只能诚实地说：“石头，

这问题……老师现在讲不明白。但老师保证，明天一定告诉你答案！”那晚，他彻夜未眠。

爹的话，“要给学生一碗水，自己得有一桶水”，像鞭子抽打着他的灵魂。

自己这半桶水都不够的水平，拿什么浇灌未来？第二天一早，他请李支书照看课堂，

徒步四小时赶到公社，找到书记要求报考成人自考。书记愣住了：“云剑，

你当这代课老师就够辛苦了，挣那点工分还不够糊口，还考啥试？有啥用？”“书记，

我想多学点知识。”方云剑眼神澄澈坚定，“我爹说过，老师自己肚里没货，就教不好学生。

我不能耽误了孩子们！”书记看着他磨破的草鞋和眼中的执着，终于被打动：“行！你小子，

有股劲儿！我帮你报！”从此，方云剑的生活快得像失控的陀螺。

白天上课、处理班务、家访，晚上则在煤油灯下，一边对抗疲惫蚊虫，

一边啃天书般的《代数》、《几何》。村里风言风语更盛：“一個代课老师，

还真把自己当先生了？”“初中都没念完，还想考大学？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方云剑从不辩解，只是把腰杆挺得更直，把教材握得更紧。

第三章 风雪夜归人与布鞋情深大山里的冬天，残酷而漫长。有一年，

下了数十年不遇的暴雪，积雪封死山路，一脚下去没到大腿根。方云剑躺在四面透风的宿舍，

听着窗外鬼哭狼嚎的风声，心里火烧火燎。天没亮，他就挣扎起来，找了把破铁锹，

顶着冻僵人的寒风，一步一挪地铲雪开路。雪深风急，每一锹都耗尽力气。寒风裹着雪粒，

像刀子割脸。手很快冻得青紫，旧棉鞋湿透冻成冰疙瘩。但他咬着牙，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孩子们白等！不能落下一堂课！等他像个雪人，

几乎爬着抵达学校时，太阳已升到头顶。孩子们全都挤在教室门口，踩着脚，哈着白气，

小脸冻得通红。一看到他，立刻像小鸟般扑来，七手八脚帮他拍雪。

春杏把一個尚存温热的烤红薯塞到他手里，带着哭腔： “方老师，路这么难走，您别来了，

我们……我们可以自己看书的。”方云剑接过红薯，那点暖意从掌心直抵心尖。

他搓着冻僵的手指，咧开干裂的嘴唇笑了：“傻孩子，下雪……也不能耽误上课。走，

进教室！”那天的课，教室冷得像冰窖，没有生火。但孩子们听得格外专注，

读书声比往常更响亮，仿佛能驱散严寒。下课时，

春杏偷偷塞给他一個布包——是雙崭新的、针脚细密的千层底布鞋。 “方老师，

这是我跟我奶奶学的，熬了几夜做的，您穿上，脚能暖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