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响起时，我正在看一份加急的项目报告，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看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来电显示上“林峰”两个字，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我紧绷的神经。我叫林晚，
今年二十八岁。我的弟弟叫林峰，今年二十六。在我们家，他永远是晨起的朝阳，而我，
则是迟暮的余晖。我划开了接听键，没出声。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随即传来林峰理所当然又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声音：“姐，你怎么才接电话？爸住院了，
你赶紧拿二十万过来。”没有问候，没有铺垫，张口就是命令和金钱。一如既往。
我捏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却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哪个爸？”林峰愣住了，
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问，声音陡然拔高：“林晚你什么意思？你还有几个爸？我告诉你，
爸突发脑溢血，现在在市中心医院等着钱做手术，你别给我耍花样！”“哦，
”我淡淡地应了一声，视线重新落回电脑屏幕，“可我记得，半年前，
我爸妈已经和我断绝关系了。他们亲口说的，就当没我这个女儿，让我滚，
以后是死是活都别再找他们。怎么，半年的时间，他们就把说过的话吃回去了？
”半年前的那一幕，像是刻在我脑子里的烙印，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触目惊心。那天，
林峰第三次创业失败，不仅赔光了爸妈给他的二十万本钱，还欠了三十万的外债。
他跪在爸妈面前，哭着说自己被合伙人骗了。我妈抱着他，哭得撕心裂肺，
骂着那些天杀的骗子。我爸则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满屋子乌烟瘴气。最后，他们的目光，
齐刷刷地落在了我的身上。“晚晚，”我妈擦干眼泪，拉住我的手，
语气是那种我从小就无法抗拒的、带着哭腔的恳求，“你弟弟他也是想做出一番事业，
都是那些坏人害了他。你先帮帮你弟弟，你不是还有存款吗？先拿三十万出来，把债还了，
不然那些人要逼死你弟弟啊！”我看着跪在地上、眼神躲闪的林峰，只觉得一阵恶心。
他所谓的创业，不过是跟着一群狐朋狗友吃喝玩乐，开着豪车到处显摆。我早就提醒过爸妈，
可他们只说我嫉妒弟弟有出息。我深吸一口气，说：“妈，他这不是第一次了。
这笔钱我不能给，给了就是害他。”我的话像一颗炸弹，瞬间引爆了整个家。
我爸猛地把烟灰缸砸在地上，玻璃碎了一地，他指着我的鼻子怒吼：“林晚！
你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他是你亲弟弟！你要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吗？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我妈也松开了我的手，脸上满是失望和震惊：“晚晚，你怎么变得这么冷血？
我们白养你这么大了！一点亲情都不讲！”林峰更是直接跳了起来，
通红着眼睛对我嘶吼：“你不就是嫉妒我吗？嫉妒爸妈对我好！你不就是看不得我好吗？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看着他们三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心一寸寸地冷下去。
从我工作开始，我的工资卡就一直在我妈手里，美其名曰帮我存着。直到我谈了男朋友，
准备结婚，才费尽周折要了回来，卡里却只剩下不到两万块。他们说，弟弟要用钱，
都是一家人，分什么彼此。我用自己拼命攒下的私房钱和项目奖金付了房子的首付，
他们说我自私，心里没有这个家。现在，他们又理直气壮地，
要我拿出我仅剩的、准备用来结婚的积蓄，去填那个无底洞。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好啊，”我一字一句地说，“既然你们觉得我冷血，我恶毒，心里没有这个家。那这个家，
我不要了。这笔钱，我一分都不会给。”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他们说“不”。
结果是，我爸指着大门，让我滚。“滚出去！我林家没有你这种不孝女！从今天起，
你跟我们家一刀两断，你不再是我女儿，我们也不是你爸妈！
你以后是飞黄腾达还是饿死街头，都别再来找我们！
”我妈在一旁哭喊：“你就跟你弟弟过去吧！让他自生自灭吧！我们只当没生过你！
”林峰则在我身后啐了一口，恶狠狠地说：“林晚，你给我记住，以后别求着我们！
”我拖着行李箱，在他们怨毒的注视下，一步也没有回头地离开了那个所谓的“家”。
我以为，我们之间，真的就此结束了。没想到，仅仅半年。“林晚！你还在听吗？
”林峰的咆哮把我从回忆里拽了出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计较那些陈年旧事！
爸都快不行了，你还有没有人性？”“人性？”我轻轻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从我自己的喉咙里发出来，都带着一股冰冷的嘲讽，“林峰，你跟我谈人性？
当初你们把我赶出家门的时候，怎么不谈人性？
当初我妈把我从小到大的压岁钱、奖学金都拿去给你买最新款的游戏机的时候，
怎么不谈人性？当初我爸为了给你凑钱买车，逼着我把大学的助学贷款名额让出来的时候，
怎么不谈人性？”我每说一句，电话那头的呼吸就粗重一分。“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显然是气急败坏了，“爸妈那是疼我！你是姐姐，让着我不是应该的吗？”“是吗？
”我的声音更冷了，“那我这个‘应该’让着你的姐姐，已经被你们赶出家门了。我现在，
不是你姐姐，只是一个叫林晚的陌生人。陌生人，没有义务为你的父亲支付医药费。”“你！
”林峰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憋出一句，“好好好，林晚，你够狠！你等着，
我让妈来跟你说！”电话被狠狠挂断。我看着暗下去的屏幕，
心脏某个地方传来一阵熟悉的、钝痛。但我没有时间去体会，我把手机调成静音，扔到一边，
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工作上。我不能倒下。我现在，只有我自己了。不到十分钟，
我妈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我没接。她锲而不舍地打，一遍又一遍。
微信的提示音也开始疯狂响起，一条条语音信息弹了出来。我点开一条，
我妈那熟悉的、带着哭腔的、充满道德绑架意味的声音立刻充斥了整个安静的办公室。
术就有生命危险了……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啊……那毕竟是生你养你的亲爸爸啊……”“晚晚，
以前是爸妈不对，爸妈给你道歉……你别记恨我们……钱我们以后一定还你，
你先救救你爸的命啊……”“林晚！你是不是非要逼死我们全家你才甘心？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铁石心肠的女儿啊！天打雷劈啊你！”从哀求到道歉，再到咒骂，
一套流程行云流水，熟练得让我心寒。我面无表情地听着，然后，一条一条地删掉。最后，
我拿起手机，给她回了六个字：“我们已经断绝关系了。”然后，我将她和林峰的号码，
一同拉进了黑名单。世界终于清静了。可我知道，这只是开始。他们就像跗骨之蛆，
一旦被他们重新缠上，就再也摆脱不掉。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我的门铃就被按得震天响。
我从猫眼里看出去，林峰那张写满了焦躁和怨恨的脸几乎贴在了门上。我没开门。“林晚！
你给我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你这个缩头乌龟！你给我滚出来！”他在外面疯狂地砸门，
引得邻居都探出了头。我冷冷地看着，直接拿起手机，拨通了物业的电话。“喂，
是保安部吗？我家门口有人闹事，严重影响我的正常生活，请你们过来处理一下。
”物业的效率很高，两个保安很快就上来了。林峰被他们架着，还在不停地咒骂。“林晚！
你这个白眼狼！爸要是死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我等到楼道里彻底安静下来，
才换好衣服准备出门上班。可我刚打开门，就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我的姑姑，
我爸的亲妹妹。她堵在我门口，一脸的痛心疾首。“晚晚，你怎么能这么对你爸妈？
我都知道了。你弟弟都跟我说了。你怎么能见死不活呢？那可是你亲爸啊！
”姑姑一上来就是一连串的质问。我看着她，只觉得可笑。这位姑姑，从小到大，
除了在我爸妈面前挑拨离间，说女孩子读书没用，不如早点嫁人拿彩礼给弟弟买房之外，
从未给过我半点好脸色。“姑姑，”我平静地开口，“这是我的家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什么叫你的家事？你爸是我亲哥！他现在躺在医院里，你这个做女儿的不仅不拿钱，
还把你弟弟和你妈都拉黑了，你还有没有良心？”她越说越激动，
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我脸上了。“良心？”我后退一步，避开她的攻击范围，
“当初他们把我赶出家门的时候，您怎么不说他们没有良心？他们说了，和我断绝关系，
从此再不相干。我现在只是在遵守我们的约定而已。”“那都是气话！你怎么能当真呢？
”姑姑一副“你真不懂事”的表情，“父母跟子女哪有隔夜仇？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你赶紧的，跟我去医院，给你爸妈认个错，把钱交了，这事就算过去了。”她说着，
就要伸手来拉我。我猛地甩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她踉跄了一下。“过去？”我看着她，
眼神冷得像冰，“姑姑，不可能过去了。从他们为了三十万，就骂我滚，
说没有我这个女儿的那一刻起，一切就都过去了。”“你……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
”姑姑气得脸色发白，“你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吗？说你不孝！
说你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不救！”“随便他们怎么说。”我绕过她，按了电梯，
“别人的唾沫，淹不死我。但爸妈和林峰，是真的会吸干我的血，让我死。”电梯门开了，
我走了进去，不再看她一眼。身后，传来她气急败坏的叫喊：“林晚！你会后悔的！
你一定会后悔的！”后悔吗？坐在去公司的地铁上，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陷入了沉思。我不是没有过挣扎。在接到林峰电话的那一刻，听到“脑溢血”三个字，
我的心确实揪紧了。血缘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即便被伤害得体无完肤，
那份与生俱来的牵绊，也不是说断就能轻易断掉的。但是，理智很快就战胜了那瞬间的软弱。
我想起小时候，我和林峰同时发高烧。我妈抱着林峰，心急火燎地往医院跑，
却把我一个人锁在家里。她只留下一句：“你是姐姐，坚强点，自己多喝点热水。
”那天晚上，我烧得迷迷糊糊，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我想起初中那年，我考了全校第一，
学校奖励了五百块钱奖学金。我高兴地把钱交给妈妈，
想让她给我买那双我眼馋了很久的白球鞋。结果第二天，
那五百块钱就变成了林峰手里的最新款游戏卡带。我妈说：“女孩子家家的，
穿那么好的鞋干嘛？弟弟学习压力大，玩玩游戏放松一下怎么了？”我想起高考填志愿，
我明明可以去北京的一所名校，但我爸却逼着我填了本地的师范大学。
他说：“女孩子跑那么远干嘛？以后嫁人了还不是别人家的。读个师范，毕业了当老师，
稳定，离家近，还能照顾你弟弟。”所有这些被忽略的、被牺牲的、被当做理所当然的瞬间，
像电影胶片一样在我脑海里一帧帧地回放。每一次，我都告诉自己，他们是我的父母，
他们只是重男轻女，只是偏心，但他们还是爱我的。直到半年前，那句“滚出去”，
那个被推出的家门，才让我彻底清醒。原来，在他们心里，我不是女儿，
我只是一个可以无限度索取、可以为他们宝贝儿子奉献一切的工具。当这个工具不再听话，
不再能满足他们的需求时，就可以被毫不留情地丢弃。现在，他们需要我这个工具了，
所以又想把我捡回去。凭什么？我凭什么要用我的血汗钱，
去为一个从未把我当过女儿的男人生病买单？我凭什么要因为所谓的“孝道”，
就忘记他们曾如何残忍地将我推开？我凭什么要让他们觉得，无论他们怎么对我，
只要他们一示弱，一需要，我就得乖乖地回到他们身边，任由他们继续吸血？不。
我不会回去。这一次，我选择救我自己。接下来的几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