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藏高原的风,总裹着雪山的清冽与草原的辽阔,吹过念青唐古拉山的雪峰,
掠过纳木错的湖面,也拂过牧民青措家的牛毛帐篷。那帐篷就像草原上一粒坚韧的种子,
扎在海拔四千多米的土地上,冬春时节,白毛风卷着雪粒拍打帐篷,
夜里能听见帆布被吹得“呼呼”作响,青措总要起来好几次,
把压在帐篷边角的石头再垒得紧实些——她知道,帐篷里不仅有熟睡的阿妈和弟弟,
还有圈里待哺的牦牛犊,这是一家人的生计,也是他们在高原上扎根的底气。天不亮,
青措就裹着厚重的藏袍起身,借着酥油灯昏黄的光,揉起青稞面。高原的水沸点低,
煮一锅青稞粥要耗上许久,粥香漫出帐篷时,她就该出门了,临走前,
她总不忘从帐篷角落的木箱里摸出一本卷了边的书,
塞进藏袍内袋——那书皮上印着“平凡的世界”五个字,边角被手指磨得发亮。
青措已经牵着牦牛去远处的草场了。阿妈捻羊毛,手握着羊毛捻杆,动作还熟练,
十分认真 不到一会儿就将破了洞的帐篷盖布修好了;邻居家的小儿子洛桑则趴在毡子上,
用木炭在木板上画着雪山和牦牛,偶尔抬头问:“哥哥,雪山那边是什么呀?
”文昌总是笑着摸摸他的头:“是更广阔的世界,但咱们的草原,也藏着最珍贵的东西。
” 日子不算宽裕,冬天的草料要省着喂,孩子们的藏袍穿旧了就缝上新的氆氇边,
可青措家的帐篷里,永远有酥油茶的暖香和笑声。青措放牧归来时,
会给孩子们带回几颗捡来的沙棘果,
酸中带甜的滋味能让孩子们开心好一阵;青措则把帐篷前的玛尼堆打理得干干净净,
红、蓝、白三色经幡挂在木杆上,风一吹,六字真言便跟着在空气里轻轻飘荡。
有次洛桑翻她的木箱,看见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几本书,
封面上写着“高中数学”“语文必修”,他刚要拿,
就被青措轻轻按住手:“这些书要好好留着,以后有大用。他们从不抱怨风雪的凛冽,
只把对生活的热爱,
揉进每一碗青稞粥、每一次转经、每一声对牦牛的呼唤里——高原的艰苦磨出了他们的坚韧,
却没磨掉眼底的星光。青措家所在的村子,藏在草原与山谷的交界处,
几十户人家散落在土坯房与牛毛帐篷间。村里文昌家的土坯房,就挨着村口的玛尼石墙。
文昌是村里第一个考上重点大学的孩子,当年邮政车翻山越岭送来录取通知书时,
整个村子都沸腾了:老人们把洁白的哈达挂在文昌脖子上,
嘴里念着“扎西德勒”;青措也牵着卓玛,拎着一袋炒得喷香的青稞粒赶来,
塞到文昌母亲手里:“这孩子有出息,是咱们全村的骄傲!””递东西时,
文昌瞥见她藏袍袖口露出半页书角,刚要问,青措却赶紧把袖子往下扯了扯,
笑着转移了话题。 草原的风裹着雪粒子,像无数把小刀子刮在土坯房的窗纸上,
发出“呜呜”的嘶吼。文昌把唯一的羊毛毯裹在身上,依旧抵不住从墙缝钻进来的寒气,
他往煤油灯里添了半勺油,火苗“噼啪”一声跳起来,
才勉强把课本上冻得发僵的字照得清晰些。 昨夜帮阿爸修补牛圈时,他的右手被木刺扎了,
此刻握笔的指尖还隐隐作痛,可笔尖落在笔记本上,一笔一画依旧工整。
桌角放着半块硬邦邦的糌粑,是他的晚饭——阿妈说家里的青稞不多了,
要省着给放牧的阿爸和年幼的妹妹吃,他懂事地说自己在灯下读书不饿,
其实胃里早就空得发慌。 突然,煤油灯的火苗猛地晃了晃,风从破损的窗棂灌进来,
把几页课本吹得“哗哗”响。文昌慌忙伸手去按,却不小心碰倒了灯盏,煤油洒在课本上,
黑色的油渍瞬间晕开,把刚背熟的数学公式糊成了一片。他盯着那片油渍,鼻子一酸,
眼泪差点掉下来——这是他用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从县城书店买来的二手课本,
是他能找到的唯一一本初中数学辅导书。他赶紧用袖子去擦,可油渍越擦越脏,
最后只能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草原的夜太静了,
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也能听见远方牦牛的低哞,他想起白天在山坡上,
看见雄鹰掠过雪山,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要是能像雄鹰一样,飞出这片草原,
是不是就能找到更好的课本,就能学到更多知识? 第二天天还没亮,
文昌就揣着课本去放牦牛了。他把牛群赶到向阳的草坡上,找了块背风的石头坐下,
刚翻开课本,就看见青措提着竹篮走过来。“文昌,阿妈让我给你送酥油茶。
”青措把冒着热气的铜壶递给他,目光落在他冻得通红的手指上,“你怎么不在家读书?
外面这么冷。” “家里的煤油快没了,省着点用。”文昌接过铜壶,喝了一口酥油茶,
暖意从喉咙一直流到心里。他翻开课本,指着上面的生字问青措:“阿佳,这个字怎么读?
我昨天查字典没看懂。”青措凑过去,看着课本上的字,笑着说:“这是‘梦’,
你有什么梦吗?” 文昌的眼睛亮了亮,他抬头望着远处的雪山,
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想考去内地的学校,想把咱们草原的故事讲给更多人听。
我想让他们知道,这里有最蓝的天,有最白的云,还有最勇敢的牦牛。” 青措听着,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铜壶把手,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像是羡慕,又像是遗憾,
可她很快笑着岔开话:“快喝吧,酥油茶凉了就不好喝了。可没过几天,意外就发生了。
那天下午,草原上突然下起了暴雨,文昌忙着把牦牛赶回家,却不小心把课本落在了山坡上。
等雨停了,他疯了一样跑回草坡,却只找到一本被雨水泡得发胀、字迹模糊的课本。
他抱着课本坐在地上,看着被雨水冲刷的草原,心里又酸又涩——那是他唯一的初中课本,
没了课本,他怎么复习?怎么考去内地? 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
青措拿着一本崭新的课本走了过来。“文昌,你看这是什么?”青措把课本递给他,笑着说,
“我昨天去县城赶集,看见书店里有这本课本,就用阿妈给我的零花钱买了。
你可别辜负我的心意,一定要考上好学校。”文昌接过课本时,
注意到她藏袍的肘部磨破了一块,露出里面的羊毛,他记得上次见时还没有,
想问她是不是赶路时摔了,可青措却先一步转过身:“我得赶紧回去喂牦牛,你好好看书。
文昌接过课本,指尖碰到崭新的书页,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他看着青措冻得发紫的脸颊,知道她为了买这本课本,肯定走了很远的路——从草坡到县城,
要走三个小时的山路,还要翻过两座山。“阿佳,谢谢你。”文昌的声音有些哽咽,
他把课本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整个草原的希望。
文昌问青措:“阿佳 你为什么认识这么多字 和镇上的老师一样,但是你又和他们不一样。
” 青措握着铜壶的手紧了紧,抿了抿嘴,抬头看向正往山顶冲去的鹰,
说:“你这小孩怎么这么爱管闲事,好好看你的书,你只有书读的好了,你才能去大城市,
看看我们草原上没有的高楼大厦,你最好能留在城市,这样你就能不受冻,
也不用顶着这样的寒风天学习了。””说这话时,她的目光飘向远处的雪山,声音轻得像风,
文昌没看见,她的眼角悄悄红了。那天晚上,文昌在煤油灯下翻开新课本,
火苗映着他的侧脸,也映着他眼里的光。他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草原的夜晚依旧会很冷,
放牧的日子依旧会很苦,但只要手里有课本,心里有梦想,他就一定能像雄鹰一样,
飞出高原,把草原的故事,讲给更多人听。 后来,文昌背着装满青稞饼的行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