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勇盯着手机屏幕上那条银行短信，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账户余额：-287.36元。
透支额度已经用完，下个月的房租还没着落，
而那张写着"30万"的欠条正安静地躺在他钱包里，像一张嘲笑他的脸。"操！
"他猛地将手机摔向墙壁，塑料外壳发出清脆的破裂声。手机弹落在地，屏幕裂成蛛网状，
但那条该死的短信仍然清晰可见。外面传来敲门声，不是礼貌的轻叩，
而是带着不耐烦的砸门声。程勇的胃部一阵绞痛——又来了。他屏住呼吸，
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从猫眼望出去。两个穿西装的男人站在门外，
其中一个正用手机对着门牌拍照。"程先生，我们知道你在里面。"其中一个提高嗓门，
"我们是信贷公司的，关于您母亲的医疗贷款..."程勇的背脊紧贴着墙壁，
冷汗顺着脊椎流下。三个月了，这些催收的人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怎么甩都甩不掉。
他摸出口袋里最后半包压缩饼干，干嚼着吞咽下去，却感觉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敲门声持续了十分钟才停止。程勇等到脚步声完全消失，才瘫坐在地上。
他摸索着从床底拉出一个铁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摞摞欠条和信用卡账单。
最上面那张是母亲去世前最后一家医院的费用单——18万7千。
下面压着的是创业失败欠下的供应商货款和民间借贷。"勇啊，
妈对不起你..."母亲临终前的话还在耳边回响。程勇用袖子抹了把脸，
发现手背湿漉漉的。他哭不出来，眼泪早在三个月前就流干了。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王磊。
程勇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很久才接起来。"勇子，活着没？
"王磊的声音永远带着那种让人不舒服的油滑，"我听说你最近...呃...手头比较紧？
"程勇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王磊是他高中同学，当年因为偷考卷被开除，
现在据说在"做买卖"。程勇本能地想挂电话，但手指却僵住了。"我有个活儿，轻松，
来钱快。"王磊继续说，"不用本钱，就耽误你几个周末。""什么活儿？
"程勇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电话那头传来王磊的笑声，像钝刀刮过玻璃："见面聊？
老地方，今晚八点。"程勇盯着铁盒里的欠条，眼前浮现出房东那张越来越不耐烦的脸，
还有超市收银员看他用信用卡买最廉价泡面时的眼神。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好。
"挂断电话后，程勇从衣柜深处抽出一件还算体面的衬衫。纽扣少了一颗，领口磨损得厉害，
但比身上这件穿了五天的T恤强。他走到洗手间，镜子里的人让他吓了一跳——眼窝深陷，
颧骨突出，胡子拉碴，活像个吸毒的。热水早就停了，他只能用冷水胡乱抹了把脸。
冰凉的水刺激着皮肤，让他稍微清醒了些。程勇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他正在考虑做一些以前想都不会想的事情。晚上八点，
程勇准时坐在"老地方"——一家开在巷子深处的烧烤摊。王磊已经在了，
面前摆着一盘烤串和两瓶啤酒，正和一个穿超短裙的女孩调笑。看到程勇，
他夸张地张开双臂。"我们的高材生来了！"王磊用力拍程勇的背，
差点把他肺里的空气都拍出来，"介绍一下，这是小美，我女朋友。
"女孩涂着厚重眼影的眼睛上下打量程勇，露出一个职业化的微笑。
程勇注意到她手腕上有几道浅浅的疤痕。王磊给小美使了个眼色，女孩识趣地起身去了别桌。
王磊推给程勇一瓶啤酒："先走一个？"程勇摇头："直接说吧，什么活儿？
"王磊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我就喜欢你这急性子。"他凑近压低声音，
"代扣驾照分，听说过没？"程勇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当然听说过——那些违章太多怕吊销驾照的司机，会找人顶替扣分。违法，
但似乎...没那么严重？"一次能给多少？"他听见自己问。
王磊的眼睛亮了起来："看车型。普通私家车一分二百，货车一分三百五，
要是那种大挂车..."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一分这个数。"他伸出五根手指。
程勇快速计算着。一本驾照一年能扣12分，如果全给大挂车扣...6000块？
这比他现在一个月能挣到的多三倍。"要...怎么做？"他的喉咙发紧。
王磊笑着靠回椅背："简单。你提供驾照信息，我们操作。违章照片都是车尾，看不清司机。
交警队那边有人..."他眨眨眼，"你懂的。"程勇的胃部一阵绞痛。
他想起父亲生前的话——"勇子，做人要堂堂正正"。父亲如果知道他现在在考虑什么，
会从坟墓里爬出来掐死他。"我...考虑一下。"最终他说。
王磊的表情变得严肃："考虑可以，但别太久。下周有一批大货车的分要处理，
错过这波就得等下个月。"他顿了顿，"而且...我听说你最近被追债追得很紧？
"程勇猛地抬头，王磊正用一种令人不适的同情眼神看着他。"我有个朋友，
专门处理...呃...债务问题。"王磊慢悠悠地说，"可以帮你谈延期，
甚至减免部分利息。当然，得先表示点诚意。"程勇感到一阵眩晕。
烧烤摊的油烟味突然变得令人作呕，周围嘈杂的人声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他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悬崖边上，而王磊正递给他一根看起来结实实则腐朽的藤蔓。
"给我三天时间。"他最终说，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王磊露出胜利的微笑："明智的选择。"他举起啤酒瓶，"为了新开始？
"程勇没有碰那瓶酒。他起身时腿有些发抖，但声音异常平静："三天后给你答复。
"走出烧烤摊，夜风吹在脸上，程勇才发现自己全身都被冷汗浸透了。他漫无目的地走着，
不知不觉来到了母亲去世的那家医院。急诊大楼灯火通明，像一头永远吃不饱的巨兽。
三个月前，他就是在这里，在母亲病床前，签下了那张18万7千的账单。
医生当时的话还在耳边回响："程先生，您母亲的保险已经超额，如果您不能补足费用，
我们只能..."程勇蹲在医院花坛边，干呕了几声，却什么都吐不出来。他摸出钱包，
那张30万的欠条折痕处已经快要断裂。月光下，欠条上的数字像某种邪恶的符咒，
牢牢粘在他的灵魂上。手机突然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程勇本能地想拒接，
但手指却按下了接听键。"程勇先生吗？"一个公事公办的女声，
"这里是XX银行信用卡中心，您本期账单已逾期63天，
如果三天内不能还清最低还款额2万1千元，我们将..."程勇挂断电话，关机。
他抬头望着医院大楼，突然笑了，笑声在空荡的停车场回荡，惊起几只觅食的乌鸦。三天后，
程勇站在了王磊指定的地点——郊区一个废弃的加油站。王磊开着一辆崭新的宝马X5出现，
下车时西装革履，完全不像做灰色生意的。"想通了？"他递给程勇一支烟。
程勇摇头拒绝："怎么做？"王磊拍拍他的肩："别急，先见见合作伙伴。
"他指向加油站后面，"他们在等。"程勇的胃部一阵绞痛。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越过了某条看不见的线，而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但当他想起房东最后通牒的嘴脸，想起超市收银台前排队的羞耻感，
想起母亲临终前枯瘦如柴的手...他迈出了脚步。加油站后面停着三辆大挂车，
几个司机模样的人正围在一起抽烟。看到王磊，他们纷纷点头致意。"这是程勇，高材生。
"王磊介绍道，"自己人。"一个满脸横肉的司机上下打量程勇："驾照带了吗？
"程勇摸出口袋里的驾照，手有些发抖。司机接过去，
和自己的行驶证对比了一下："C1照？可惜了，要是A照能多赚一倍。
"王磊搂住程勇肩膀："先从小做起嘛。李哥，这次多少分？""12分全扣。
"被叫李哥的司机咧嘴一笑，"三次超速，一次闯红灯，一次遮挡号牌。"他转向程勇，
"兄弟，够胆吗？万一被查出来，驾照吊销，还可能拘留。"程勇感到一阵眩晕。
12分全扣，2400块。能解决这个月的房租和部分利息，但代价是..."我干。
"他听见自己说，声音陌生得不像自己的。王磊大笑："爽快！"他掏出一叠现金，
"先付一半，事成付另一半。"程勇盯着那叠钞票，
粉红色的纸币在夕阳下像某种诱人的毒药。他想起父亲的话，想起母亲失望的眼神，
想起自己曾经的骄傲...然后伸手接过了钱。"聪明。"王磊拍拍他的脸，"欢迎加入。
"接下来的流程出奇地简单。程勇被带到一辆面包车里，里面坐着一个戴眼镜的瘦小男人，
面前摆着笔记本电脑和打印机。"坐。"男人头也不抬，"把驾照给我。"十分钟后，
程勇拿着一份"交通违法处理委托书"走出面包车，
上面赫然写着"自愿为车牌号XXX的车辆承担交通违法责任"。
他的签名在纸下端歪歪扭扭，像一条垂死的蛇。"下周二来拿吊销通知。
"王磊递给他一瓶水，"别担心，李哥他们跑长途的，一年到头见不着几次交警。
"程勇盯着那份委托书，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他刚刚出卖了自己的诚信，
换来的是区区2400块。而30万的债务，需要他重复这个行为125次。
"还有其他...活儿吗？"他听见自己问，声音空洞。王磊的眼睛亮了起来："当然。
"他压低声音，"想赚快钱，我这儿多的是门路。"他凑近程勇耳边，
"听说过'校园贷'吗？"程勇猛地抬头。王磊正用一种令人不适的欣赏眼神看着他，
就像屠夫打量待宰的牲畜。"别急，慢慢来。"王磊拍拍他的背，"先适应适应。
下周还有一批分要扣，我给你留位置。"回城的公交车上，程勇坐在最后一排，
手里紧攥着那1200块定金。车窗外的城市灯火辉煌，却照不亮他内心的黑暗。
他想起父亲临终前抓着他的手说的话："勇子，记住，
人穷志不短..."程勇把额头抵在冰冷的车窗上，无声地笑了。志？那玩意儿能当饭吃吗？
能还债吗？能让母亲少受点痛苦吗？公交车经过一个高档小区，
程勇看到一对年轻情侣从宝马车上下来，女孩手里捧着大束玫瑰。三个月前，
他也曾幻想过给女友这样的生活。现在女友已经离他而去，玫瑰变成了催债电话，
宝马车变成了王磊的X5。回到出租屋，程勇把1200块藏在床底的铁盒里，
和那张30万的欠条放在一起。然后他拿出纸笔，
间借贷利息：4500/月- 基本生活费：500/月总计：7900/月而代扣一次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