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博士的傲慢“小悦，你看，这就是C大的博士学位证书，纯金的校徽，钢印都是特制的。
”姐姐林薇把一个深红色的丝绒盒子推到我面前，小心翼翼地打开，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
一种混合着傲慢与施舍的圣光。“这东西，你这辈子是见不到了。不过没关系，
以后姐姐我出息了，不会忘了你。你那破书店趁早关了，我跟我们院长说说，
给你在学校图书馆安排个管理员的闲职，也算是有个正经工作。”我妈立刻在一旁敲边鼓，
夹了一筷子鲍鱼到林薇碗里，看都没看我一眼：“听见没有，林悦！还不快谢谢你姐！
你姐现在是博士，是人上人！她一句话，比你自己瞎折腾十年都强！你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就是有这么一个姐姐！”我爸端着酒杯，满脸红光，用力点头：“对！我们家祖坟冒青烟了，
才出了薇薇这么一个金凤凰！不像某些人，二本都读不下来，非要去开什么书店，丢人现眼！
”我坐在高级餐厅的包厢里，看着满桌的山珍海味，却觉得嘴里像是塞满了棉花，又干又涩。
这是为林薇举办的庆功宴。她三十岁，终于拿下了C大生命科学的博士学位。而我，
二十七岁，是家里的反面教材，一个二本辍学，守着一家半死不活的实体书店的“失败者”。
从我记事起，林薇就是这个家的中心。她成绩好，长得漂亮，嘴巴甜。而我，
像她光芒下的一个模糊影子，沉默，普通，不被期待。
我默默为她收拾过无数次闯祸的烂摊子，用我打工赚的钱替她买回最新款的手机，
在我妈因为她早恋被叫家长气得犯病时，是我在医院守了三天三夜。而她，
只需要在考试后拿着一张漂亮的成绩单，就能获得父母所有的赞美和原谅。他们说，
姐姐是天才，是未来，需要最好的资源。而我，是普通人，应该懂事，应该为姐姐让路。
我辍学，是因为当时家里资金紧张，要同时供两个人读大学，我爸的生意又出了问题。
我妈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小悦，你懂事，你姐不一样，她读的是C大，
全国最好的学校，她不能耽误。你先委屈一下，等家里缓过来，或者等你姐毕业了，
一切都会好的。”我信了。我用辍学换来的钱，加上自己所有的积蓄，一部分给了家里周转，
另一部分，开了这家书店。我以为，我可以靠自己活下去。可我没想到，我的“懂事”，
成了他们眼中我“没出息”的原罪。林薇读博期间，所有开销都是家里出的。而我，
从开书店那天起，就没向家里要过一分钱。逢年过节，我给父母的红包，
永远比林薇那个“优秀”的女儿要厚。他们心安理得地收下，转头就用我的钱，
给林薇买名牌包，说女孩子读到博士，不能穿得太寒酸。我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默默付出，默默承受。我以为这就是家，这就是亲情。直到今天，
林薇脸上那毫不掩饰的鄙夷，像一根最尖锐的冰锥，刺破了我所有的幻想。
我看着那本博士证书，上面的C大校徽在灯光下闪着刺眼的光。我笑了。很轻，
但在这间气氛热烈的包厢里，却显得格外突兀。林薇的脸色沉了下来：“你笑什么？林悦，
你这是什么态度？嫉妒我？”我妈的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林悦！
你疯了？你姐姐好心提携你，你这是什么表情！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我爸的酒杯也墩在桌上：“没大没小！给你姐道歉！”我没有理会他们的咆哮，
只是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那个丝绒盒子。“C大，”我轻声说，“确实是个好学校。
”我的平静，似乎更激怒了他们。林薇一把将证书收了回去，抱在怀里，
像是护着什么绝世珍宝。她冷冷地看着我，眼神里满是优越感：“你当然知道是好学校，
可惜，你这辈子都进不去。林悦，我跟你说的不是一个世界。我接触的人，
是国内顶尖的学者，我们谈论的，是基因工程，是细胞重组。而你呢？你每天接触的，
就是那些落了灰的破书，和几个穷酸的学生吧？”她顿了顿，似乎觉得这样的攻击还不够，
又补上一刀：“哦，对了，我们生命科学院新盖的那栋实验楼，你知道吗？
那可是我们院长亲自去拉来的赞助，全套进口设备，国内顶尖。上周剪彩，校长都亲自来了。
那种场面，说了你也不懂。”她说完，得意地扬起了下巴，像一只开屏的孔雀。
我妈立刻附和：“听听！听听！这才是眼界！小悦，你多跟你姐学学！
别一天到晚窝在你那小破店里，人都窝傻了！”我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我像一个闯入别人幸福盛宴的局外人。多年的压抑和委屈，像深埋在地下的岩浆，在这一刻，
终于找到了出口。我没有发怒，也没有争辩。我只是看着林薇，问了一个问题：“你说的，
是叫‘启明楼’的那栋实验楼吗？”林...薇愣了一下，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
”“启明楼”这个名字，是奠基时才由捐赠人提议，校长拍板定下的，
并没有对外大规模宣传过，只有校内核心人员才知道。我没有回答她，
继续说：“那栋楼的设计图，我看过。整体抗震九级，用的是德国进口的恒温恒湿系统，
光是给小白鼠住的房间，一年的维护费就要上百万。”林薇的眼睛越睁越大，她脸上的得意，
开始龟裂，浮现出一丝惊疑不定。这些细节，别说是校外人士，
就算是她这个在里面做实验的博士生，也未必知道得这么清楚。“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的声音有些发干。我妈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皱着眉说：“林悦，你别在这儿胡说八道，
听谁瞎传的？”我没有看她们，只是拿起手机，从通讯录里翻出一个号码。然后，
我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按下了拨号键，并且开了免提。电话“嘟”了几声，被接通了。
一个沉稳儒雅的中年男声传了出来，带着一丝恭敬和惊喜：“林董？晚上好！
您怎么有空亲自打电话过来？”这个称呼，让包厢里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我爸端着酒杯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我妈脸上的斥责凝固成了错愕。而林薇，
她死死地盯着我的手机，仿佛要把它看穿。我语气平淡，
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陈校长，晚上好。冒昧打扰了。”“陈……陈校长？
”林薇失声叫了出来，声音都在发抖。C大的校长，姓陈！那个声音，她在开学典礼上，
在各种学术会议上，听过无数次！绝不可能认错！电话那头的陈校长显然听到了林薇的声音，
他笑呵呵地说：“林董，您家里有客人？听声音是个很年轻的女士。
”我看了脸色煞白的林薇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是的，陈校长。
我今晚在和我家人吃饭。我姐姐，林薇，刚拿到了贵校生命科学院的博士学位，
我们正在为她庆祝。”“哦？”陈校长的声音立刻变得更加热情，“原来是林薇博士！
我知道她！青年才俊啊！她的导师王教授前几天还跟我提起过，说她是个难得的好苗子！
林董，您家真是人才辈出啊！请务必替我向林薇博士转达最热烈的祝贺！
”如果是在五分钟前，听到C大校长如此不加掩饰的夸奖，林薇恐怕会激动得晕过去。
但此刻，她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爸妈更是像被雷劈中的木雕，呆立当场。我端起面前一直没碰过的茶杯，
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润了润干涩的喉咙，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对着手机说：“陈校长，
您太客气了。其实，我今晚打电话给您，是有一件小事想请您帮忙。”“林董您说！什么事！
只要学校能办到的，一定给您办得妥妥帖帖！”陈校长语气斩钉截铁。
我瞥了一眼瘫坐在椅子上的林薇，她手里的丝绒盒子“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那本金贵的博士证书也滚了出来。我轻笑一声，缓缓说道：“是这样的，我姐姐，
也就是林薇博士，她觉得我整天守着一家小书店，没什么出息。所以，她想给我介绍个工作，
就在贵校的图书馆，当个管理员。”“所以我想问问您，陈校长，您看，
这件事……方便安排吗？”2 名誉校长的反击我的话音落下，包厢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一种令人窒息的，荒诞的死寂。电话那头的陈校长也沉默了足足三秒钟，随即，
他有些惶恐和不确定的声音传了出来：“林董……您，您是在开玩笑吧？
”“让您去当图书管理员？这……这怎么可能！这简直是……简直是在羞辱您，
也是在羞辱我们C大啊！”陈校长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
充满了匪夷所思的愤怒：“林董！‘启明楼’是您捐的，
整个生命科学院未来的十年科研经费，是您一力承担的！上个月学校董事会刚刚通过，
正式聘请您为我们C大的名誉校长！您的聘书和校董徽章，下周就要给您送过去！
您……您怎么能去当一个图书管理员呢？”名誉校长！这四个字，像四颗重磅炸弹，
在小小的包厢里轰然炸开。我爸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千万片，
昂贵的茅台酒液流了一地，他却浑然不觉。我妈张着嘴，像是离了水的鱼，
发出“嗬嗬”的声响，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地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怪物。而林薇，
她彻底崩溃了。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又因为双腿发软，狼狈地跌坐回去，
椅子腿和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不……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她喃喃自语，
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精神冲击，
“林悦……你怎么可能是……你怎么会是……”她不愿意，也不敢说出那个称呼。
那个她穷尽一生去仰望的，代表着至高荣誉的身份，
怎么会落在我这个她一向看不起的、失败的妹妹身上？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我没有理会他们的失态，依旧对着电话，用一种平静到近乎残忍的语调说：“陈校长，
我没有开玩笑。是我姐姐的一片‘好意’，我总不能不领情，对吧？
”电话那头的陈校长是个聪明人，他立刻从我的话里听出了不对劲。
他的语气瞬间变得严肃起来：“林董，我明白了。这件事，我一定会严肃处理。
林薇博士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她……”“不用了，陈校长。”我打断了他，“这是我的家事，
就不劳您费心了。只是想跟您确认一下，名誉校长这个职位，是不是比图书管理员，
要大那么一点点？”陈校长哭笑不得，连声说：“林董，您可别折煞我了！您是学校的恩人，
是我们的掌舵人！别说图书管理员，就是我这个校长，见了您也得恭恭敬敬的！”“那就好。
”我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不再废话，“时间不早了，不打扰您休息了，陈校长。再见。
”说完，我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包厢里，寂静得可怕。我将手机放回桌面，
发出“哒”的一声轻响，这声音，仿佛是敲在他们三人心脏上的重锤。我站起身，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看着我那曾经意气风发的父亲，此刻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瘫在椅子上，
眼神躲闪，不敢与我对视。看着我那曾经刻薄强势的母亲，此刻嘴唇哆嗦，想说什么，
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脸上充满了悔恨和恐惧。看着我那刚刚还光芒万丈的姐姐，
此刻却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垂着头，浑身发抖，连掉在地上的博士证书都忘了去捡。
真是可笑。原来，能让他们闭嘴的，不是亲情，不是道理，而是权力和地位。
我走到林薇面前，弯下腰，捡起了那本沾了酒渍的博士证书。我用指尖拂去上面的灰尘，
然后，将它递到林薇的面前。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接，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屈辱。“博士学位，
是个好东西。”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它证明了你在专业领域里的学识。但是，
它证明不了你的人品。”“林薇，你一直觉得我没出息，觉得我开书店是自甘堕落。
你有没有想过，你读博期间，那些昂贵的实验耗材，那些出国交流的费用，
那些让你在同学面前风光无限的名牌衣服，是从哪里来的？”林薇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我妈急切地想开口：“小悦，你别误会，我们……”“闭嘴！”我猛地转头，厉声喝道。
这是我二十七年来，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和我妈说话。她被我吓得一个哆嗦，
后面的话全都咽了回去。我的目光重新回到林薇身上，
声音冷得像冰：“你不用知道钱是怎么来的。你只需要享受就行了。就像从小到大一样，
你只需要负责优秀，负责光鲜亮丽，而我，负责给你收拾烂摊子，负责当你的垫脚石，
负责做那个‘懂事’的妹妹。”“我辍学，是为了让你能安心读完C大。我开书店，
是因为我喜欢。那家店，不赚钱，每年都在亏损。但我不在乎。”“我以为，
只要我安安静静地待在角落里，不争不抢，就能换来一家人的和睦。我以为，血浓于水，
就算你们偏心，心里也总该有我一个位置。”“但是我错了。”我的声音很平静，
却带着一种让他们胆寒的穿透力。“在你们眼里，我不是家人，我只是一个可以随意牺牲，
可以随意轻贱的工具。我的付出，你们视而不见。我的退让，你们当成理所当然。我的沉默，
被你们解读为无能和愚蠢。”“今天，你拿着C大的博士学位在我面前炫耀。林薇，
你知不知道，你引以为傲的‘启明楼’，那个名字是我取的。因为我的母亲，
名字里有个‘明’字。我曾经天真地以为，这栋楼，也算是替她，替我们这个家，
争了一份荣光。”我看向我妈，她浑身一震，脸上血色尽褪，
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的恐慌。“可我今天才发现，我真是……太可笑了。
”我将那本博士证书，轻轻地放在了桌子的转盘上。然后，我伸出手，轻轻一推。
转盘缓缓转动，那本象征着林薇所有骄傲和荣耀的证书，从她面前滑过，从我爸面前滑过，
又从我妈面前滑过，最后，停在了我的面前。我拿起它。在他们三人惊恐的注视下。
我双手用力。“撕拉——”一声清脆的裂响。那本厚实的，镶着金边的，
盖着钢印的博士学位证书，被我，从中间，硬生生地撕成了两半。3 撕碎的荣耀“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