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暮春的雨总缠缠绵绵,把青阳城的青石板路浸得发亮。
苏晚卿蹲在自家小食铺的门槛边,正低头捡被风吹落的竹帘穗子,指尖刚触到那缕青线,
就听见巷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沉缓,却带着掩不住的轻快,像春露滴在青瓦上,
敲得她心尖发颤。“晚卿。”沈砚卿的声音裹着雨气,温温地落下来。苏晚卿猛地抬头,
就见巷口立着个青衫男子,肩上扛着个半旧的书箧,伞沿压得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只露出下颌线的弧度,清隽得像巷尾那棵百年的老槐树。雨丝顺着伞骨往下淌,
打湿了他的袖口,他却浑然不觉,目光只牢牢锁在她身上,像含着一汪暖泉。“怎么才回来?
”苏晚卿连忙起身,小跑着迎上去,伸手想替他拂去袖口的湿意,指尖刚碰到布料,
就被他攥住了手。他的掌心带着雨的凉,却又透着温,把她的手裹得严严实实。
“去西市给你买糖糕,耽搁了些。”沈砚卿笑着抬了抬另一只手,手里果然提着个油纸包,
油香混着糖香,透过纸缝飘出来。苏晚卿的脸一下子红了,嗔道:“跟你说过不用买的,
铺子里还有米糕。”“你爱吃这个。”他说得理所当然,牵着她往铺子里走。小食铺不大,
就一间正屋,摆着四张方桌,墙角垒着米缸和面粉袋,最里侧是灶台,灶上还温着一锅粥。
沈砚卿把书箧放在靠窗的桌案上,又把糖糕递过去,转身就往灶台走:“我去看看粥。
”苏晚卿坐在桌边,拆开油纸包,拿起一块糖糕咬了口——外皮脆,内里软,甜得恰到好处。
她望着沈砚卿的背影,心里像被粥的热气裹着,暖得发满。他们是三年前认识的。
那时沈砚卿还是个穷书生,揣着几两碎银来青阳城寻亲,没成想亲戚早就搬了家,
他盘缠耗尽,只能在城隍庙将就。苏晚卿的爹还在,见他可怜,让他在铺子里帮忙劈柴挑水,
管他两顿饭。后来苏老爹染了风寒,一病不起,临终前拉着沈砚卿的手,
把苏晚卿托付给了他:“我这女儿心实,你要好好待她。”沈砚卿当时红着眼眶点头,
一字一句地应:“伯父放心,我此生绝不负晚卿。”这话他真的做到了。
他白日里去私塾教书,晚上就回来帮苏晚卿打理铺子,替她劈柴、挑水、记账,
连重活都舍不得让她沾。苏晚卿心疼他辛苦,总熬些滋补的粥给他,他每次都喝得干干净净,
还说:“晚卿熬的粥,比城里最大的酒楼做的都好。”雨渐渐停了,天边透出点昏黄的光。
沈砚卿把粥盛出来,端到桌上,又从书箧里拿出一卷书:“今日先生教了《诗经》,
我读给你听?”苏晚卿点头,捧着粥碗,小口小口地喝着。沈砚卿翻开书,
声音温朗:“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的声音落在暮色里,
落在粥的热气里,落在苏晚卿的心上。她抬眼望他,见他也正望着自己,
眼里的温柔像要溢出来。那一刻,苏晚卿觉得,就算一辈子守着这小食铺,守着眼前这个人,
也够了。她哪里知道,这样的温粥时光,不过是命运给她的一场短暂的甜,往后的苦,
会把她的骨头都熬碎……入夏的第一个集日,青阳城格外热闹。
沈砚卿要去邻镇的书坊买新到的典籍,苏晚卿早起给他包了干粮,
又塞了二两银子在他怀里:“路上小心,早去早回。”“知道了。”沈砚卿揉了揉她的头发,
弯腰在她额上印了个轻吻,“等我回来,给你带邻镇的桂花糕。”苏晚卿红着脸点头,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才转身回铺子里忙活。可她等了一天,
直到夕阳把天空染成血红色,也没等到沈砚卿回来。起初她还安慰自己,许是路上耽搁了,
或是书坊人多,可到了夜里,铺子里的灯油添了三次,巷子里连个人影都没有,
她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二第二天一早,她就锁了铺子,沿着去邻镇的路找。
路上的行人稀稀拉拉,她逢人就问,有没有见过一个穿青衫、扛书箧的书生。直到正午,
才在一个茶摊旁,听两个挑夫说,前几日黑风山的山贼下山劫掠,在半路抓了个书生,
说是要拉回山上当苦力。黑风山的山贼,青阳城的人都怕。那些人凶神恶煞,抢钱抢粮,
还掳女人,前些年有个猎户去山上打猎,被他们打断了腿,扔在山脚下,
捡回一条命也成了残废。苏晚卿的腿一下子软了,扶着茶摊的柱子才站稳。挑夫见她可怜,
叹道:“姑娘,你要是找的是那个书生,还是别去了,黑风山那地方,进去了就别想出来。
”可她怎么能不找?那是沈砚卿啊,是她的天,是她的命。她跌跌撞撞地跑回铺子,
把铺子里的米、面、油,还有她攒下的碎银,全都换成了银子,
又翻出母亲留下的那支银簪——那是母亲临终前给她的,说以后给她当嫁妆。她攥着银簪,
手指都在抖,可还是咬着牙,把簪子卖给了当铺的掌柜。掌柜见她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
不忍地问:“姑娘,你这簪子是好东西,怎么急着卖?”“我……我要救我夫君。
”苏晚卿的声音哽咽着,“求您,多给我几两银子。”掌柜叹了口气,给了她十两银子。
苏晚卿把所有的银子都包在布里,紧紧揣在怀里,又找了件耐磨的布裙换上,背着个小包袱,
就往黑风山的方向走。去黑风山的路全是山路,崎岖难行。她走了整整一天,
脚上磨出了好几个水泡,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夜里山里冷,她就靠在树边,裹紧了包袱,
想着沈砚卿可能在受冻、在受苦,眼泪就忍不住往下掉。天亮的时候,
她终于看到了黑风山的山寨——用木头搭的寨门,上面挂着个骷髅头,
门口守着两个手持大刀的山贼,眼神凶得像饿狼。苏晚卿的心跳得飞快,她深吸一口气,
走上前,对着山贼作揖:“几位好汉,我……我是来赎人的。我夫君沈砚卿,
前几日被你们抓上山了,我带了银子,求你们放了他。”山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见她虽穿着布裙,却生得眉清目秀,皮肤白皙,眼神里带着怯意,却又透着股倔强,
不由得笑了:“赎人?行啊,跟我们来。”他们把苏晚卿带到山寨的大厅里。
大厅中央放着一张虎皮椅,上面坐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脸上一道刀疤从额头划到下颌,
正是黑风山的山贼头子,黑虎。黑虎手里拿着个酒碗,斜着眼看苏晚卿,
笑道:“你就是那个书生的女人?长得倒是不错。”苏晚卿攥紧了怀里的银子,
强压着恐惧:“大王,我带了二十两银子,求您放了我夫君。”“二十两?”黑虎嗤笑一声,
把酒碗往桌上一砸,“一个书生,值二十两?你当我黑虎是要饭的?”苏晚卿的脸瞬间白了,
她连忙说:“我……我只有这么多了,求您开恩。”黑虎盯着她,眼神越来越露骨,
他突然对旁边的山贼说:“去,把那个书生带过来。”没多久,沈砚卿就被押了进来。
他的青衫破了好几处,脸上有淤青,头发也乱了,可当他看到苏晚卿时,
眼里瞬间满是震惊和心疼:“晚卿,你怎么来了?快走!”“我来救你。
”苏晚卿的眼泪掉了下来,“砚卿,我带你回家。”黑虎看着他们,笑得越发狰狞:“救他?
可以啊。”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向苏晚卿,“只要你陪老子一晚,老子就放了他。
”苏晚卿的脸色瞬间惨白,她往后退了一步,摇着头:“不……不行。”“不行?
”黑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那你就看着你夫君被打断腿,
扔去后山喂狼!”沈砚卿挣扎着想要扑过来,却被两个山贼死死按住,他嘶吼着:“黑虎!
你放开她!有什么冲我来!”“冲你来?”黑虎冷笑,“你有什么资格让老子冲你来?
你女人长得这么俊,陪老子一晚,是她的福气!”他说着,就伸手去扯苏晚卿的衣襟。
苏晚卿拼命挣扎,眼泪汹涌而出,她看着沈砚卿,
眼里满是绝望:“砚卿……对不起……”“晚卿!不要!”沈砚卿的声音都在发抖,
他用力挣扎,指甲抠进了山贼的胳膊里,可那山贼反手给了他一巴掌,打得他嘴角流血。
大厅里的烛火摇曳,映着黑虎丑恶的嘴脸,映着沈砚卿绝望的眼神,
映着苏晚卿撕心裂肺的哭喊。她的挣扎越来越无力,衣襟被扯破,露出了锁骨,冷风灌进来,
她却感觉不到冷,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在往脚底流。沈砚卿看着眼前的一切,
心像被刀割一样疼。他想闭上眼睛,可又不敢,他怕自己一眨眼,苏晚卿就会消失。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自己最爱的女人,在自己面前被凌辱,
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三不知过了多久,黑虎终于松开了苏晚卿。
她像个破布娃娃一样瘫在地上,衣衫不整,头发散乱,脸上还挂着泪痕,
眼神空洞得像没有灵魂。黑虎整理了一下衣服,
对着押着沈砚卿的山贼说:“把他们俩扔下山去。”山贼应了声,拖着沈砚卿,
又踢了苏晚卿一脚,把他们推出了山寨。沈砚卿爬过去,抱住苏晚卿,
声音哽咽:“晚卿……对不起……是我没用……”苏晚卿靠在他怀里,没有说话,
只是眼泪不停地往下掉,把他的衣襟都浸湿了。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落在崎岖的山路上,像两道破碎的痕。回到青阳城的时候,已是深夜。
沈砚卿把苏晚卿扶回小食铺,小心翼翼地帮她擦脸、换衣服。她全程都很安静,眼神空洞,
像个失去了魂魄的木偶。沈砚卿看着她身上的淤青,心像被针扎一样疼。他坐在床边,
握着她的手,声音温柔得像怕惊到她:“晚卿,别怕,我们回家了,没事了。
”苏晚卿没有回应,只是盯着床顶的帐子,眼神没有焦点。接下来的几天,
沈砚卿推掉了私塾的活,天天守着苏晚卿。他给她熬粥,给她擦身,
给她读她以前喜欢听的诗,可她还是那样,不说话,不吃饭,只是偶尔会在夜里惊醒,
浑身发抖,嘴里喃喃地喊着“不要”。沈砚卿知道,那天的事,在她心里留下了永远的疤。
他不怪她,他只怪自己没用,保护不了她。他想告诉她,他爱她,不管发生了什么,
他都不会嫌弃她,可每次话到嘴边,看到她空洞的眼神,又咽了回去。他怕自己的话,
会再次戳痛她。直到第五天,苏晚卿终于开口说话了。四那天早上,
沈砚卿端着粥走进房间,见她坐在床边,背对着他,肩膀微微颤抖。“晚卿,
”沈砚卿走过去,把粥放在桌上,“喝点粥吧。”苏晚卿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