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陈燃关掉电脑,屏幕暗下去,映出他一张没睡醒的脸。屋子里乱糟糟的,
外卖盒子堆在墙角,散发出一股隔夜饭菜的酸味。他住的这个隔断间,小得像个棺材。
一伸手就能摸到对面的墙。他站起身,骨头嘎嘣作响。该搬家了。他掏出手机,
点开一个租房软件。页面上弹出来一条广告,照片拍得亮堂堂的,两室一厅,朝南,
家具齐全,租金比市场价低一大截。他心动了。他打了电话过去,接电话的男人声音很热情,
一口一个“兄弟”。“兄弟,这套房抢手得很!你要是真心想要,我劝你早点定下来。
”陈燃问:“能先看看吗?”“能!必须能!什么时候方便?我随时等你!
”他们约了下午三点。陈燃挂了电话,心里头热乎乎的。他摸了摸自己的银行卡,
里面有他这几年攒下的所有钱,十五万。一分不多,一分不少。那是他从牙缝里省出来的,
是加了多少个通宵班换来的。他想,这次,该换个好地方了。2中介叫老王,
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他见了陈燃,
很亲热地搂住他的肩膀。“小兄弟,真人比照片上还精神!走,哥带你去看房,保证你满意!
”他们上了一辆破旧的二手车,车里一股烟味。老王一边开车一边跟陈燃聊天,天南地北,
无所不谈,好像他们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房子在一栋老式居民楼里,楼道黑乎乎的。
可一打开门,里面豁然开朗。屋子收拾得真干净。地板擦得发亮,阳台上摆着几盆绿植,
阳光照进来,暖洋洋的。陈燃心里喜欢得不行。他走到阳台,往下看,是个小花园。
他能想象自己住在这里的样子,在阳台上喝杯茶,看看书。“怎么样,兄弟?
”老王跟在他身后,“没骗你吧?这房子,打着灯笼都难找。”“是挺好的。”陈燃说,
“就是租金……怎么这么便宜?”老王一拍大腿,叹了口气。“别提了!
房主是我一个远房亲戚,急着用钱出国,才这么便宜租出去。他说了,找个靠谱的租客,
比什么都强。我看兄弟你这个人,踏实,就想着第一时间通知你。”陈燃心里那点疑虑,
全被打消了。“那……手续怎么办?”“今天就能签!”老王从包里掏出一沓文件,“你看,
合同我都带来了。你先交一万定金,把房定下来。剩下的,签正式合同的时候一起给。
咱们速战速决,免得夜长梦多。”陈燃看着老王真诚的脸,点了点头。他掏出手机,
给老王转了一万块。3老王收了钱,笑得更开心了。他把合同递给陈燃:“兄弟,你看看,
没问题就签个字。”合同好几页,字密密麻麻的。陈燃看得头晕,他也没细看,翻了翻,
直接翻到最后签字页。他觉得,老王这么实在,不会坑他。他拿起笔,在乙方签名的位置,
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陈燃。“好嘞!”老王一把抽走合同,“兄弟,你这名字,写得真带劲!
”他一边说,一边把合同小心地收进公文包里,像是对待什么宝贝。“那剩下的十四万,
什么时候给?”老王问。“明天吧。”陈燃说,“我明天去银行取现金。”“行!
还是兄弟你爽快!”老王站起来,用力握了握陈燃的手,“那明天还是这个时间,
还是这个地点,我带房主过来跟你签正式合同,交钥匙!”陈燃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他走出那间让他心动的屋子,脚步都轻快了不少。他抬头看了看天,太阳正红,
把云彩烧成了金边。他感觉自己的新生活,就要开始了。他走到楼下的小饭馆,
点了一份红烧肉,多加了一份米饭。他吃得特别香。他想,等搬了家,一定要自己做饭。
4第二天,陈燃起了个大早。他去银行,把卡里剩下的十四万,一分不差,全都取了出来。
钱装在一个黑色塑料袋里,沉甸甸的。他抱着袋子,手心都出汗了。
他提前半小时就到了昨天的小区。他在楼下的花坛边上坐着等。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眼看着都三点半了,老王还没来。陈燃给他打电话。电话通了,但是没人接。他又打了一个,
还是没人接。陈燃心里开始有点发毛。他站起身,在楼下来回踱步。他不停地看手机,
又不停地给老王打电话。电话里永远是那个冰冷的系统女声:“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请稍后再拨。”太阳一点点西斜,楼道的阴影被拉得老长。陈燃抱着那袋钱,站在阴影里,
像一尊雕像。他脑子里嗡的一声,然后什么都听不见了。不是吵,是静。
那种能把人淹死的静。他伸出手,摸了摸昨天那扇门,冰的。他试着推了一下,
门从里面锁着。他忽然想起来,昨天签完合同,他根本没拿到钥匙。
他想起老王拍着他肩膀的手,热乎乎的。现在,那点儿热乎气儿也没了。他站在那儿,
天慢慢黑下来。风一吹,他打了个哆嗦。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黑色塑料袋,那袋钱,
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5陈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那个隔断间的。他推开门,
一股霉味扑面而来。他把那袋钱往地上一扔,钱散了一地,红的,百元大钞,
铺满了小小的地面。他瘫坐在床上,眼睛睁着,盯着天花板。天花板上一块黄渍,像个鬼脸。
他没有哭,也没有骂人。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只是觉得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
都空了。好像有人拿勺子,把他五脏六腑都挖走了,只留下一个干瘪的皮囊。那十五万,
是他全部的家当。是他准备在这个城市扎根的土壤。现在,土壤没了。根也断了。
他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窗外传来城市的喧嚣,汽车鸣笛,人声嘈杂,
那些声音好像都来自另一个世界。他感觉自己像个孤魂野鬼,飘在这个城市上空,
没有落脚的地方。天亮了,又黑了。他没吃过一口饭,没喝过一口水。他拿起手机,想报警。
可他手抖得厉害,连解锁都解不开。他想,我是个废物。是个天大的傻子。
他把手机扔到一边,继续盯着天花板。那个鬼脸,好像在对他笑。笑他蠢,笑他活该。
6就这么过了两天。陈燃饿得头晕眼花,他终于动了。他爬下床,捡起地上的手机,
插上电源。开机后,各种消息涌进来,大多是工作群里的@。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点开浏览器,无意识地滑动着屏幕。一个页面跳了出来,是个古董加密货币论坛。
他很多年前上大学时,沉迷过一阵子。鬼使神差地,他点开了自己的旧账号。
他记得自己当年好像挖过几个币,后来不值钱了,就扔在那儿没管。他点进自己的钱包。
一串长长的数字后面,跟着一个单位。他的手停住了。他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
那个数字是:8.7。后面跟的单位是:BTC。他愣住了。他打开现在的行情软件,
输入BTC。一个数字跳了出来。$68,000。他拿出计算器,开始算。
8.7 乘以 68000。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按了又按,算了又算。
结果是:591,600。将近六十万。美元。陈燃的呼吸停住了。
他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不是在做梦。那几枚他早就忘到九霄云外的币,
在他最绝望的时候,像一条沉睡的龙,睁开了眼睛。7陈燃盯着那个数字,
看了足足有十分钟。然后,他站起来,走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把头埋进去,
用冷水狠狠地冲。冰冷的刺激让他打了个激灵。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人。
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眼睛里布满血丝,胡子拉碴,瘦得像根竹竿。
但他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眼睛,那里面,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不再是空洞和死寂。
那是一种很冷,很硬的东西。像一块烧红的铁,扔进冰水里,淬了火。他走回房间,
把地上的钱一张张捡起来,叠好。然后他开始收拾东西,没多少,一个背包就装完了。
他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他住了两年的“棺材”。他没有一点留恋。他背着包,
走下楼,走进阳光里。他打车去银行,把那些钱存了回去。然后,他找了一家律师事务所。
律师听完他的讲述,看着他说:“陈先生,你这个情况,属于典型的合同诈骗。报警,
然后起诉他们公司,是常规做法。”陈燃摇了摇头。“我不想报警。
”“那您想……”“我想买下这家公司。”陈燃说,声音很平静,但是每个字都很有分量。
律师扶了扶眼镜,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8律师帮陈燃查了那家中介公司的底细。
公司叫“安心之家房产”,是个小公司,注册资金五十万,法人姓张,是老王的姐夫。
公司负债累累,官司缠身,基本上就是个空壳子,唯一的资产就是那个还没到期的营业执照。
“这家公司,就是个垃圾。”律师总结道,“买它干什么?花钱买麻烦。
”“我就要这个麻烦。”陈燃说。他让律师拟了一份收购意向书,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