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妈穷养我十八年

第一章 盛夏的宣判蝉鸣裹着湿热的风，卷过江城一中的校门时，

许辞远正把最后一张高考准考证塞进笔袋。六月的阳光太烈，

晒得他白衬衫后脊浸出浅淡的汗渍，旁边的林骁勾着他的肩膀笑：“晚上老地方聚餐，

你可别又躲回家陪你爸妈——清洁工怎么了？我妈还是摆地摊的呢！”许辞远扯了扯嘴角，

没接话。他家在老城区的筒子楼，楼梯间永远堆着纸箱和旧家具，

母亲张桂兰每天凌晨四点挎着竹篮去扫街，

竹篮把手磨出的茧子嵌在指关节里；父亲许建国在环卫站开洒水车，

身上总带着洗不掉的消毒水味。

他从小就知道“钱”是家里的紧箍咒——初中想买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母亲攥着皱巴巴的十块钱犹豫了半宿；高三晚自习饿肚子，他总说“食堂的饭太油”，

其实是舍不得花三块钱买份热菜。高考结束的聚餐，许辞远还是去了。

烧烤摊的炭烟呛得人咳嗽，林骁往他碗里塞了串烤腰子：“补补！这三个月可把你熬瘦了。

”许辞远刚咬下一口，胃里突然绞过一阵尖锐的疼——不是寻常的饿痛，

是像有把钝刀在黏膜上反复划拉的疼。他弯下腰，额头的汗滴在油汪汪的桌布上，

洇出一小片深色。“没事吧？”林骁慌了。“老毛病，胃痛。”许辞远勉强直起身，

“我先回去了。”他没回筒子楼，拐进了巷口的社区医院。值班医生是个戴老花镜的老太太，

按了按他的上腹部，眉头立刻皱起来：“别不当回事，去市一院做个胃镜。

”胃镜室的灯光冷得像冰。管子从喉咙捅进去的时候，许辞远生理性地干呕，眼泪糊了满脸。

医生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出来，轻得像羽毛，却砸得他耳膜发颤：“胃体低分化腺癌，晚期，

已经侵及浆膜层了。”拿到病理报告的时候，许辞远正坐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

梧桐叶落在报告纸上，遮住“生存期3-6个月”那行字。他摸出手机，

翻到班级群里的录取预估链接——他估的分能上江城大学的临床医学系，

那是他偷偷藏了三年的梦想：当医生，治好母亲的关节炎，治好父亲的老腰。

现在这个梦想像泡在水里的纸，软塌塌地烂了。他把报告折成小方块，塞进裤兜。

巷口的卤菜摊飘来酱牛肉的香，张桂兰每天下班都会在这儿买一块，

切成薄片放在他的米饭上。许辞远摸了摸口袋里的二十块钱——那是聚餐剩下的AA款，

他攥紧了，转身往市中心的铂悦酒店走。第二章 三张工牌铂悦酒店是江城最奢侈的地标，

旋转门擦得能映出云的形状。许辞远站在招聘栏前，

过“客房服务：18元/时”“餐厅帮工：20元/时”“夜班前台：25元/时”的字样，

心脏跳得比高考查分还快。“未成年不要。”人事部的大姐头也没抬。“我刚满十八，

高考完了。”许辞远把身份证推过去，“我能做三份工，客房的早班，餐厅的午班，

前台的夜班，不耽误。”大姐终于抬头看他——少年身形清瘦，白衬衫洗得发皱，

眼睛却亮得像浸在水里的星。她叹了口气：“三份工连轴转，你扛得住？”“扛得住。

”许辞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撞墙不回头的劲，“我需要钱。”第一天上班是客房早班。

五点半的酒店走廊静得能听见地毯纤维的摩擦声，许辞远推着保洁车，

蹲在地上擦客人洒在地毯上的红酒渍。清洁剂的味道刺得他胃里泛酸，他咬着牙，

把腰弯得更低——领班说“污渍留到早上扣五十”，五十块是母亲扫两天街的工资。

午班是餐厅帮工。他端着托盘穿梭在包厢间，西装革履的客人谈着几百万的生意，

红酒杯碰在一起的声音脆得像玻璃。有次托盘里的热汤晃了出来，溅在客人的袖口上，

许辞远吓得脸发白，忙不迭地鞠躬：“对不起对不起！我赔——”“算了。”客人挥挥手，

瞥了他一眼，“学生？暑假打工？”许辞远攥着衣角，没说话。夜班前台是最熬人的。

凌晨两点，大堂只剩下水晶灯的光，许辞远趴在柜台上，胃里的疼一阵紧过一阵。

他摸出裤兜里的止痛药，干咽下去——药是从社区医院开的，最便宜的那种，吃多了会头晕，

但能止疼。手机震了一下，是张桂兰的微信：辞远，今晚回来吃饭吗？妈给你炖了排骨。

许辞远盯着屏幕看了半分钟，回：同学约了自习，住他家了。他不敢回家。

他怕母亲摸到他瘦得硌手的肩膀，怕父亲看到他眼底的青黑，

更怕自己忍不住把那张病理报告拍在桌上——他们已经够苦了，

不能再被他的病拖进更深的泥里。第一个月发工资那天，许辞远攥着三千八百块现金，

在银行自动存取款机前站了半小时。

他把三千块存进张桂兰的银行卡——那是她用来存养老钱的卡，密码是他的生日。

剩下的八百块，他买了最便宜的化疗药，藏在出租屋的床底下。出租屋是筒子楼对面的阁楼，

月租三百，窗户对着环卫站的停车场。每天凌晨四点，

他能看到许建国开着洒水车从楼下经过，水龙喷起的水雾里，父亲的白头发像掺了雪。

第三章 酒店里的“陌生人”八月的一个下午，许辞远在VIP楼层送果盘。

刚走到走廊尽头的包厢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是许建国的嗓门，

却比平时沉了八度：“这批建材的合同，后天让法务部送过来。”许辞远的脚步钉在了原地。

包厢门没关严，他从缝隙里看进去：许建国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

手里转着的钢笔是他在杂志上见过的万宝龙；张桂兰坐在旁边，穿藕粉色的旗袍，

珍珠耳环在灯光下泛着柔光，哪里还有半分清洁工的样子。

酒店总经理弯着腰递过来一杯茶：“许董，许夫人，这次的总统套房还满意吗？”“还行。

”张桂兰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他从没听过的温和，“辞远最近在忙什么？好久没回家吃饭了。

”“少爷应该是和同学玩去了。”旁边站着的年轻男人推了推眼镜，“我让助理盯着呢，

没闯祸。”许辞远手里的果盘“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包厢里的人都看过来。

许建国的脸色瞬间白了，张桂兰猛地站起来，珍珠耳环晃得许辞远眼睛疼。他攥着衣角，

转身就跑——跑过铺着羊绒地毯的走廊，跑过闪着光的旋转门，跑到酒店门口的梧桐树下，

扶着树干大口喘气。胃里的疼铺天盖地地卷过来，他蹲在地上，把脸埋进膝盖里。

原来那些凌晨四点的竹篮是假的，原来那些洗不掉的消毒水味是假的，

原来母亲攥着十块钱的犹豫、父亲磨破的劳保鞋，都是假的。他们是住得起总统套房的富豪，

是能签几百万合同的老板，却让他穿着洗皱的衬衫，在巷口的卤菜摊前舍不得买一块酱牛肉。

那天晚上，许辞远没去上夜班。他坐在阁楼的窗户前，

看着许建国开着洒水车从楼下经过——那辆洒水车是环卫站最旧的一辆，尾气熏得人皱眉，

可开车的人，是能随手签几百万合同的许董。手机又震了，是张桂兰的微信：辞远，

妈给你买了件新衬衫，放在你床上了。许辞远盯着屏幕，手指抖得打不出字。

他想起上周回家，母亲给他洗衬衫的时候，指尖的茧子勾住了衬衫的线头。他当时还想，

等攒够了钱，给母亲买瓶护手霜——现在想来，那护手霜像个笑话。

第四章 错位的话语许辞远再去酒店的时候，那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等在前台。

“我叫许景砚，是许董的特助。”男人递过来一张名片，“少爷，您别生气，

老爷夫人这么做，是为了您好。”“我不是你们的少爷。”许辞远把名片推回去，

声音冷得像冰，“我爸妈是清洁工，住筒子楼，不是什么许董许夫人。

”许景砚叹了口气：“少爷，您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七岁那年，

您把家里的古董花瓶砸了，说‘反正我家有钱’；十岁那年，您和同学攀比，

要最新款的游戏机，不给买就绝食。老爷夫人怕您变成纨绔子弟，才决定装穷，

让您体验生活。”许辞远的耳膜“嗡嗡”响。他想起七岁那年，母亲因为花瓶碎了，

坐在地上哭了一下午；十岁那年，父亲蹲在他的房间门口，

烟蒂扔了一地——原来那些眼泪和烟蒂，都是演给他看的戏。“所以你们看着我打工，

看着我吃止痛药，都是觉得我在‘体验生活’？”许辞远的声音发颤，“你们是不是觉得，

我现在这样，特别‘懂事’？”“老爷夫人就是想让您懂事。

”许景砚没听出他语气里的绝望，“等您再成熟点，

老爷就会把公司交给您——您现在闹脾气，只会让他们失望。”“失望？”许辞远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