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你真要结婚了?”
电话那头,许知夏的声音像是掺了冰碴子,每一个字都砸得我心脏生疼。我捏着手机,掌心全是汗,窗外是江城七月的闷热,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轻笑一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云淡风轻:“对啊,周六,希尔顿酒店,忘了告诉你,请柬下午就给你寄过去了。”
电话里是一阵死寂,久到我以为她已经挂了。我甚至能想象出她现在的样子,一定是死死咬着嘴唇,那双总是含着倔强的眼睛里,此刻是愤怒还是不甘?
“跟谁?那个姓苏的?”她终于再次开口,语气里的嘲讽像一把淬了毒的刀。
“苏晚晚,我未婚妻。”我刻意加重了“未婚妻”三个字,像是在对她宣判,也像是在给自己催眠。
“呵,”她冷笑,“林默,你行。你可真行。祝你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嘟嘟嘟……”
电话被她狠狠挂断。我僵在原地,手里那张还没来得及放进信封的烫金请柬,边角锋利,几乎要割破我的皮肤。
请柬上,我的名字旁边,印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苏晚晚。一个温柔、体面,对我父母言听计从的女人。一个所有人都认为最适合我的女人。
除了我。
也除了许知夏。
我和许知夏,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纠缠了整整十年。我们爱过,恨过,像两只互相取暖又互相刺伤的刺猬,把彼此弄得遍体鳞伤。三年前,她为了一个所谓的“大好前程”,毫不犹豫地离开江城,去了千里之外的京城。走的时候,连一句像样的告别都没有。
她说:“林默,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守着你那个破画室,能有什么出息?我要去更高的地方。”
更高的地方。
这三个字,像一根刺,在我心里扎了三年。
我以为我早就放下了。我用三年的时间拼命工作,把一个小小的画室,做成了江城小有名气的设计公司。我以为我已经成功地把她从我的生命里剔除出去。
直到我妈拿着苏晚晚的照片,以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对我说:“阿默,你也不小了,该成家了。晚晚这姑娘很好,家世好,性格好,对你也上心。”
我看着照片上那个笑得温婉的女孩,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订婚,拍婚纱照,发请柬,一切都快得像一场梦。我麻木地配合着,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我告诉自己,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爱情不能当饭吃,合适的婚姻才是最终的归宿。
可当我亲手写下许知夏的名字,准备将这张红色的“战书”寄给她时,我的手抖得厉害。
我恨她。我恨她当年的决绝,恨她这三年的不闻不问。所以,我要用我的婚礼来报复她。我要让她知道,没有她,我过得很好,好到可以和另一个女人携手一生。
这张请柬,不是邀请,是挑衅。
我赌她会看到,会愤怒,会痛苦。
可我没想到,她的反应,会来得这么快,这么激烈。
周五晚上,婚礼前夜。
我正在酒店的套房里,和几个发小喝酒。他们吵吵嚷嚷地闹着,说着明天要怎么整我这个新郎官。我心不在焉地笑着,一杯接一杯地灌着自己。
“林默,你小子可以啊,真把咱们江城第一才女苏晚晚给搞到手了。”发小阿哲拍着我的肩膀,一脸羡慕,“说真的,你跟许知夏那档子事,我们都以为你这辈子非她不娶了呢。”
“别提她。”我皱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好好好,不提不提。大喜的日子,提那个扫把星干嘛。”
话音刚落,套房的门被人“砰”的一声,从外面狠狠踹开。
一个身影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头发凌乱,眼眶通红,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脚上踩着一双沾了泥的运动鞋,手里……还死死攥着一个红酒开瓶器,那螺旋的尖头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整个房间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门口那个不速之客。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是许知夏。
她真的来了。
她坐了最早一班飞机,从京城连夜跑了回来,不是来祝福,是来砸场子的。
她的目光越过所有人,像两把利剑,直直地钉在我身上。那眼神里有愤怒,有委屈,有不甘,还有我看不懂的……绝望。
“林'默,”她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你出来。我们谈谈。”
发小们面面相觑,阿哲最先反应过来,他站起身,挡在我前面,皱眉看着许知夏:“许知夏?你来干什么?林默明天就结婚了,你现在跑来,不合适吧?”
许知夏的目光根本没看他,依旧死死地锁着我,重复道:“林默,你出来。”
她的眼神像磁石,把我牢牢吸住。我感觉自己的双脚不受控制地想要朝她走去。
“谈什么?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冷得像冰,“三年前你走的时候,不就把话说清楚了吗?”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许知夏通红的眼眶里。她的身体晃了一下,握着开瓶器的手收紧了几分,指节泛白。
“说清楚了?”她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尖锐又悲凉,“林默,你就是这么想的?你以为三年前,我……”
“够了!”我猛地打断她,胸口一阵烦躁的刺痛,“许知夏,我明天结婚。我的新娘不是你。你现在立刻给我离开这里!”
我怕。
我怕她再说下去,会说出一些我不敢听,也无法面对的话。我用尽全身力气构筑起来的坚硬外壳,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就已经摇摇欲坠。
“离开?”许知夏往前走了一步,她环视着这个为了我的“单身派对”而精心布置的房间,彩带,气球,还有桌上摆满的昂贵酒水。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一瓶价值不菲的勃艮第红酒上。那是苏晚晚特意送来的,说是给我和朋友们助兴。
下一秒,许知夏拿起那瓶酒,没有任何犹豫,狠狠地朝对面的墙壁砸了过去!
“砰——!”
巨大的碎裂声伴随着深红色的酒液四溅,在雪白的墙壁上留下了一大片刺目的痕迹,仿佛一道狰狞的伤口。酒液顺着墙壁流下来,像血泪。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你疯了!”阿哲怒吼一声,就要上前去拉她。
“别碰我!”许知夏厉声尖叫,挥舞着手里的开瓶器,那尖锐的螺旋钻头对准了所有人。她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她砸的不是酒,她砸的是我的心。
我的心,也像那瓶酒一样,碎了,流着血。
“林默,你满意了?”她转向我,眼泪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你用一场婚礼来羞辱我,报复我,你做到了!我从京城连夜滚回来了,滚到你面前了!你是不是觉得特别痛快?”
我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痛快?
我一点都不痛快。
从决定结婚的那一刻起,我每天都活在煎熬里。我夜夜失眠,脑子里全都是她。她的笑,她的眼泪,她转身离开时决绝的背影。
我为什么要给她寄请柬?
我只是想知道,她到底还在不在乎我。
我只是在用一种最愚蠢,最伤人的方式,求一个答案。
现在,答案来了。
她来了。带着一身的风尘和满腔的怒火。
“你闹够了没有?”我强迫自己冷下脸,声音干涩,“闹够了就滚。”
“滚?”许知夏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一步步向我逼近,直到我们之间只剩下不到一米的距离。我能闻到她身上传来淡淡的,属于京城干燥空气的味道,混杂着飞机上沉闷的气息。
“林默,你告诉我,你爱她吗?你爱那个姓苏的女人吗?”她仰着头,泪眼婆娑地质问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有我熟悉的倔强,也有我陌生的脆弱。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爱吗?
我怎么可能爱苏晚晚。
我的心里,从始至终,只装得下一个人。
一个伤我最深,也让我爱得最深的人。
见我不回答,许知夏的眼神一点点暗了下去,最后只剩下灰烬般的绝望。
“好,好……”她喃喃自语,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她手里的开瓶器“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默,算我犯贱。”她惨然一笑,笑容比哭还难看,“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说完,她转过身,拖着沉重的步子,摇摇晃晃地朝门口走去。
那背影,和三年前离开时一模一样。孤独,决绝,好像要把自己从我的世界里,彻底连根拔起。
不。
不能再让她就这么走了。
如果今天让她走出这个门,我们就真的,彻底结束了。
“站住!”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那一瞬间,所有的伪装,所有的理智,全部土崩瓦解。
我冲了过去,不顾发小们错愕的目光,从身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的手腕冰凉,瘦得硌人。
“许知夏,”我死死地攥着她,力气大到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声音里带着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哀求,“你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