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钻进鼻腔时，我攥着手术单的手指微微发颤。护士推着我穿过长长的走廊，头顶的白炽灯晃得人眼晕，耳边传来器械碰撞的轻响，每一声都像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温小姐别紧张，宋主任的技术是咱们科里最稳的。” 护士笑着安抚，推床进入手术室门口时顿了顿。我掀起眼皮，看见宋郁川穿着绿色手术服站在门口，白口罩上方的眼睛弯成熟悉的弧度，可他身后跟着的身影却让我心头一沉 —— 那个穿着粉色实习生制服的女孩，昨天还在术前准备时给我喂错了药。
“怀夕，今天换安琪主刀，我在旁边指导。” 宋郁川的声音隔着口罩传来，“她需要一个实战机会，你知道的，咱们……”
“我不同意。” 麻药还没注射，我的声音因为紧张有些发紧，“术前协议签的是你主刀，宋郁川，这是我的子宫息肉切除术，不是教学实验课。”
气氛僵了一瞬，宋郁川没有与我起争执，低声安抚，“好，怀夕，你别紧张，只是一个小手术，你先进去注射麻药，我会全程主刀。”
我不安地抓住宋郁川的手术服，他却把我的手拂开了，推床被猛地推进手术室，冰冷的金属器械台就在眼前。麻醉针猝不及防刺进皮肤，冰凉的液体顺着血管蔓延开来。
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我模糊间听见宋郁川的声音：“没事，她麻药起效了，你放心做，出了问题我担着。”
痛意穿透麻药壁垒时，我猛地睁开眼。安琪正背对着我和器械护士说笑，手里的缝合针歪歪扭扭扎进血肉里，线头像乱麻似的缠在镊子上。“师父说做完这台就请我去吃日料呢……” 她的笑声尖利刺耳，针尖突然偏了方向，一阵剧烈的撕裂痛从下腹炸开，我疼得浑身痉挛，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啊！出血了！” 器械护士的惊叫声刺破空气。宋郁川慌慌张张扑过来按住安琪的手，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红色的血珠顺着手术布边缘往下滴，在绿色的床单上洇出妖冶的花。
再次醒来是三天后，病房里拉着厚厚的窗帘。
“子宫穿孔，左侧输卵管破裂。” 主治医生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沉重的叹息，“以后…… 恐怕很难再怀孕了。”
我整个人愣在床上，大脑一片空白。
不顾身体传来的剧烈疼痛，我抓住了病床边输液护士的手，不可置信的问：“医生这话什么意思？”
“不就是一个简单的小手术吗？为什么会变成子宫穿孔？！”
护士怜悯的看了我一眼，压低声音和我说道：“我听说，刚开始给你主刀的是宋郁川医生，按理来说是没问题的，但手术中似乎换了人，新来的实习生第一次上手术台，什么都不懂……这才……哎。”
护士叹了口气，推着换药车离开。
我整个人仿佛被雷劈中，呆坐在床上，好半天才消化完护士的话，手术中疼痛痉挛的感觉再次袭来，我疼的蜷缩起身体。
我的主刀医生还是临时换人了？！
前几天我身体不适，挂了未婚夫宋郁川的号看病。
一番检查后，他说是小问题，但为了健康着想，还是建议我动个小手术。
他亲自拍胸脯保证，“怀夕，到时候我给你主刀，以我的医术，绝对保证你平平安安！”
我不疑有他，预约确定了手术时间。
进手术室前，我还和宋郁川谈论着下个月的婚礼以及备孕的事。
没想到一觉醒来，出了手术室，告诉我子宫穿孔，终身无法再育。
我叫来护士，称要见宋郁川一面。
足足等了两个小时，宋郁川才慢吞吞赶来。
他惊喜的看向我。
“怀夕，你醒了？”
快步走过来，给我倒了杯温水。
“怀夕，来，先喝点水。”
我打翻了他手中的水杯，红着眼睛质问他。
“宋郁川！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为什么护士告诉我……”
后面的话我说不下去。
我掩面痛哭，始终无法相信这个事实。
宋郁川抱住我，抚摸着我的发丝。
“怀夕，对不起。”
“主刀医生为什么会突然换人？你不是答应我全程主刀的吗？”
我从宋郁川怀里抬起头问他。
宋郁川神色僵硬，不敢看我。
“安琪她来医院挺久了，一直想要上手术台试试，你这是小手术，我想着不会有大问题，就交给了她。”
输液管里的液体滴答作响，我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纹，突然笑出声来。安琪那个蠢货，宋郁川那个帮凶，他们把我的身体当成练手的道具，把我的生育权当成送人情的筹码。
病房门再次被推开，安琪穿的粉色制服换成了白大褂，泪眼婆娑，袖口别着的实习生徽章闪着刺眼的光，她轻声喊道，“师父…”
宋郁川推开我，回头皱眉说，“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安静呆着反省复盘吗？”
“我担心你…是我自己犯的错误我愿意勇敢承担，”安琪眼泪流的更凶了，突然“噗通” 一声跪下，膝盖砸在地板上的声音闷响：“师娘对不起！我太紧张了，师父说您不会怪我的……”
“怀夕，你听我解释……” 宋郁川想伸手碰我，被我猛地打开。
“解释什么？解释你怎么把未婚妻当成实习生的教具？解释你和你的实习生徒弟到现在还在我面前眉来眼去？” 我撑着病床坐起来，腹部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还是解释她怎么笑着给我缝错针，让我这辈子都当不了母亲？”
“够了。” 宋郁川猛地站起来，眉头拧成川字，口罩摘下来扔在桌上，露出那张我曾亲吻过无数次的脸，“怀夕，安琪是第一次上手术台，紧张失误很正常。你何必咄咄逼人？为了这点小事毁了她的前途，医学界会少一个好医生的。”
我看着他眼里的理所当然，忽然觉得喉咙发腥。
“小事？” 我抓起桌上的水杯狠狠砸在地上，玻璃碎片溅到他的白大褂上，“宋郁川，她毁了我的子宫！你让我怎么当母亲？！”
“可手术失败也不是全无价值。” 他皱着眉后退半步，语气里带着施舍般的宽容，“病理科说这是罕见的手术并发症，你的案例能帮安琪积累经验，这难道不是好事吗？你太过自私，把事情看得太渺小。”
好事？
我低头看着自己缠满绷带的小腹，那里曾经可以孕育一个生命，是我和他在情人节那天偷偷期待过的惊喜。现在这个男人，这个我计划在下个月嫁给他的男人，正轻描淡写地说，我的终身不孕是医学界的贡献。
胸腔里像是有团火在烧，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
我怔怔的注视着他，眼泪从眼角滑落。
“宋郁川，是你私自更换了主刀医生，才让我变成现在这样的……这不是手术，是医学事故！她害我身体疼痛难熬，还害我失去了生育权……你懂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有多么重要吗？！”
看我情绪崩溃，他软下语气。
“怀夕，我知道你难受，我也很难受，安琪在手术失败后，把自己关在厕所哭了好久，她也不是故意的。”
“孩子的事我们再想办法，现在医学技术那么发达，我们还有其他办法可以拥有孩子，实在不行，我们去孤儿院领养孩子，你也不用再受生育之苦。”
“你别哭了，你哭我也跟着疼。”
宋郁川柔声安抚我的情绪。
“你们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我冷冷地看着他，赶走了他们。宋郁川没有多留，逃避似的带着安琪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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