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青禾的脚步声在身后轻得像羽毛，曹叡却没回头，只盯着那只停在姚黄牡丹上的彩蝶。
蝶翅上的斑纹像绣上去的，他伸手想碰，指尖刚近，蝶儿忽的振翅飞了，绕着他的袖口转了圈，又往高墙那边去，最终卡在砖缝的阴影里，没了动静。
“小郎君，风要大了，该回屋了。”
青禾的声音压得低，眼睛瞟着不远处廊下站着的侍卫 ，那些人腰佩长刀，目光像冰锥，连落在花上的眼神都带着冷意。
曹叡没应，只攥着袖口的绢花结。
这园子大得很，牡丹开得堆锦叠绣，可他总觉得喘不过气，墙太高，把天割成方的，连风都绕着走。
正愣着，远处传来马蹄声，青禾的脸色白了点：“是殿下回来了，快，得去前院接驾。”
曹叡的手指猛地收紧，绢结被捏得变了形。
他跟着青禾往前跑，路过月亮门时，听见里面传来女子的笑，软得发腻。
青禾脚步顿了顿，拉着他往侧廊躲，可己经晚了， 一个穿锦袍的侍从快步过来，躬身道：“小郎君，殿下请您去书房。”
进书房的帘子是青禾掀的，一股龙涎香混着脂粉气先飘过来，曹叡的脚步就顿了。
曹丕坐在案后，郭女王半倚在他怀里，手里捏着块帕子，正替他擦唇角的茶渍。
帕子蹭过曹丕的下颌时，郭女王的指尖轻轻勾了下他的衣领，曹丕的手就落在她腰上，指腹顺着锦带的纹路慢慢滑，眼神里的柔意，是曹叡从没见过的。
“进来。”
曹丕的声音突然冷了，手从郭女王腰上移开，落在案上的竹简上，指节敲得 “笃笃” 响，“今日《诗经》背到哪了？
念来听听。”
曹叡的喉咙发紧，早上母亲还握着他的手，逐字教他 “凯风自南”，此刻那些字却像浸了水的棉絮，堵在喉咙里。
他往前走了两步，膝盖刚要弯，郭女王先站了起来，裙摆扫过案角的铜爵，发出轻响。
“殿下莫急，” 她走到曹叡身边，伸手想摸他的头，指腹带着暖香，“叡儿才六岁，哪能日日都记牢？
前儿我瞧他在园子里追蝴蝶，倒比背书时精神。”
曹叡往后缩了缩，躲开了她的手。
郭女王的指尖僵了下，随即又笑了，转头对曹丕道：“您瞧这孩子，倒跟我生分。
也是，您近来总忙着议事，他想见您一面，得等上好几天呢。”
曹丕抬眼扫过来，目光像冰碴子：“朕忙着为曹家挣天下，他倒好，心思全在蝴蝶上。
甄宓就是这么教他的？”
“母亲不是！”
曹叡突然开口，声音又急又细，却带着劲，“母亲教我背《邶风》，还说‘棘心夭夭，母氏劬劳’，是说母亲疼孩子……” 他越说越慌，最后几个字飘得轻，却被曹丕的冷笑打断。
“疼孩子？”
曹丕把竹简往案上一扔，卷边的竹片弹起来，刮到了郭女王的手背。
她 “呀” 了一声，曹丕立刻伸手攥住她的手，指腹揉着那道红痕，语气却对着曹叡：“她该教你怎么握剑，怎么看兵书，不是抱着那些酸诗瞎念叨！
你是曹家的种，将来要承大统的，不是只会哭鼻子的娇娃娃！”
郭女王靠在曹丕肩上，声音软得像棉：“殿下息怒，甄姐姐也是没办法。
她自小读的是《女诫》，懂的是琴棋书画，哪会教这些？
再说，她……” 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只拿帕子按了按眼角，“她也是苦命人。”
这话像针，扎得曹丕脸色更沉。
他松开郭女王的手，端过茶盏，手指在盏沿转了圈：“苦命？
她若安分，自然有她的体面。
前日朕听说，她让老仆去打听袁家旧宅的牡丹？”
曹叡的心猛地一沉。
前日母亲坐在窗边，老仆说 “袁府的紫牡丹开得比王府的艳”，母亲的手指就掐进了锦垫里，指甲泛白，却没说话。
他当时问 “袁家是什么”，母亲只摸了摸他的头，说 “是过去的事了”。
“母亲没有！”
曹叡的眼眶红了，眼泪在里面打转，却死死咬着唇，“母亲只是想看看牡丹，她……放肆！”
曹丕把茶盏往案上一掼，茶水溅出来，洒在郭女王的裙摆上。
她惊呼一声，曹丕却没看她，只盯着曹叡：“朕跟你说话，轮得到你插嘴？
她惦记袁家，你还帮着瞒？
看来真是被她教得忘了自己是谁的种！”
曹叡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到了门框，疼得他缩了缩。
他看见郭女王走过来，手里拿着块干净帕子，蹲下来替他擦溅到衣襟上的茶水。
她的手指蹭过他的胸口，暖得有些烫，声音却压得低：“小郎君，别跟殿下犟嘴。
殿下也是为你好，你母亲…… 她有她的难处，你不懂。”
“我懂！”
曹叡推开她的手，帕子掉在地上，“母亲没有错，是你…… 是你总在父亲面前说她坏话！”
这话一出口，书房里顿时静了。
曹丕的脸色铁青，猛地拍了案：“你敢这么跟她说话？！”
郭女王立刻站起来，拦在曹叡身前，对着曹丕柔声道：“殿下别气，叡儿是小孩子，不懂事。
他只是想护着母亲，没别的意思。
不如让他去院子里跪会儿，想想自己错在哪，等甄姐姐回来，再让她好好教劝。”
曹丕喘着气，看了曹叡一眼，眼神里的冷意掺了点别的，像是失望，又像是厌烦。
他挥了挥手：“滚去跪，没朕的话，不准起来。”
曹叡没动，只盯着曹丕。
他想起母亲教他背诗时的样子，手指握着他的手，掌心暖得很；想起父亲偶尔抱他时的力道，虽重，却也有温度。
可现在，父亲的眼里只有郭女王，只有那些冰冷的规矩，连看他的眼神，都像看个陌生人。
“怎么？
朕的话你也敢不听？”
曹丕的声音又沉了，手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那剑是曹操赐的，剑柄上的纹路磨得发亮。
郭女王走过来，拉着曹叡的胳膊。
她的手指很软，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劲，把他往门口推：“小郎君，快去吧，别惹殿下发火。
等会儿我让厨房给你送点心，跪一会儿就不疼了。”
曹叡被她推得一个趔趄，扶住了门框。
他回头看，曹丕正低头替郭女王拂裙摆上的茶渍，动作轻得很，郭女王靠在他怀里，嘴角带着笑。
那画面像块石头，砸在曹叡的心上，疼得他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他没再回头，撒腿就往外跑。
廊下的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子，眼泪被吹得冰凉。
他听见身后传来郭女王的声音，软乎乎的：“殿下，您别跟孩子一般见识，叡儿还是念着您的……”这话飘进耳朵里，曹叡跑得更快了。
他知道要去哪，母亲的庭院在西跨院，那里有兰草，有母亲煮的茶，还有她温软的声音。
只有在那，他才不用看侍卫的冷脸，不用听父亲的呵斥，不用闻郭女王身上那腻人的香。
跑过月亮门时，他又看见那只彩蝶，它从砖缝里飞了出来，却被风吹得往高墙外去，最终消失在灰沉沉的天里。
曹叡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疼得清醒：这王府再大，只有母亲身边，才是他能喘口气的地方。
蝶翅上的斑纹像绣上去的，他伸手想碰，指尖刚近，蝶儿忽的振翅飞了，绕着他的袖口转了圈，又往高墙那边去，最终卡在砖缝的阴影里，没了动静。
“小郎君，风要大了，该回屋了。”
青禾的声音压得低，眼睛瞟着不远处廊下站着的侍卫 ，那些人腰佩长刀，目光像冰锥，连落在花上的眼神都带着冷意。
曹叡没应，只攥着袖口的绢花结。
这园子大得很，牡丹开得堆锦叠绣，可他总觉得喘不过气，墙太高，把天割成方的，连风都绕着走。
正愣着，远处传来马蹄声，青禾的脸色白了点：“是殿下回来了，快，得去前院接驾。”
曹叡的手指猛地收紧，绢结被捏得变了形。
他跟着青禾往前跑，路过月亮门时，听见里面传来女子的笑，软得发腻。
青禾脚步顿了顿，拉着他往侧廊躲，可己经晚了， 一个穿锦袍的侍从快步过来，躬身道：“小郎君，殿下请您去书房。”
进书房的帘子是青禾掀的，一股龙涎香混着脂粉气先飘过来，曹叡的脚步就顿了。
曹丕坐在案后，郭女王半倚在他怀里，手里捏着块帕子，正替他擦唇角的茶渍。
帕子蹭过曹丕的下颌时，郭女王的指尖轻轻勾了下他的衣领，曹丕的手就落在她腰上，指腹顺着锦带的纹路慢慢滑，眼神里的柔意，是曹叡从没见过的。
“进来。”
曹丕的声音突然冷了，手从郭女王腰上移开，落在案上的竹简上，指节敲得 “笃笃” 响，“今日《诗经》背到哪了？
念来听听。”
曹叡的喉咙发紧，早上母亲还握着他的手，逐字教他 “凯风自南”，此刻那些字却像浸了水的棉絮，堵在喉咙里。
他往前走了两步，膝盖刚要弯，郭女王先站了起来，裙摆扫过案角的铜爵，发出轻响。
“殿下莫急，” 她走到曹叡身边，伸手想摸他的头，指腹带着暖香，“叡儿才六岁，哪能日日都记牢？
前儿我瞧他在园子里追蝴蝶，倒比背书时精神。”
曹叡往后缩了缩，躲开了她的手。
郭女王的指尖僵了下，随即又笑了，转头对曹丕道：“您瞧这孩子，倒跟我生分。
也是，您近来总忙着议事，他想见您一面，得等上好几天呢。”
曹丕抬眼扫过来，目光像冰碴子：“朕忙着为曹家挣天下，他倒好，心思全在蝴蝶上。
甄宓就是这么教他的？”
“母亲不是！”
曹叡突然开口，声音又急又细，却带着劲，“母亲教我背《邶风》，还说‘棘心夭夭，母氏劬劳’，是说母亲疼孩子……” 他越说越慌，最后几个字飘得轻，却被曹丕的冷笑打断。
“疼孩子？”
曹丕把竹简往案上一扔，卷边的竹片弹起来，刮到了郭女王的手背。
她 “呀” 了一声，曹丕立刻伸手攥住她的手，指腹揉着那道红痕，语气却对着曹叡：“她该教你怎么握剑，怎么看兵书，不是抱着那些酸诗瞎念叨！
你是曹家的种，将来要承大统的，不是只会哭鼻子的娇娃娃！”
郭女王靠在曹丕肩上，声音软得像棉：“殿下息怒，甄姐姐也是没办法。
她自小读的是《女诫》，懂的是琴棋书画，哪会教这些？
再说，她……” 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只拿帕子按了按眼角，“她也是苦命人。”
这话像针，扎得曹丕脸色更沉。
他松开郭女王的手，端过茶盏，手指在盏沿转了圈：“苦命？
她若安分，自然有她的体面。
前日朕听说，她让老仆去打听袁家旧宅的牡丹？”
曹叡的心猛地一沉。
前日母亲坐在窗边，老仆说 “袁府的紫牡丹开得比王府的艳”，母亲的手指就掐进了锦垫里，指甲泛白，却没说话。
他当时问 “袁家是什么”，母亲只摸了摸他的头，说 “是过去的事了”。
“母亲没有！”
曹叡的眼眶红了，眼泪在里面打转，却死死咬着唇，“母亲只是想看看牡丹，她……放肆！”
曹丕把茶盏往案上一掼，茶水溅出来，洒在郭女王的裙摆上。
她惊呼一声，曹丕却没看她，只盯着曹叡：“朕跟你说话，轮得到你插嘴？
她惦记袁家，你还帮着瞒？
看来真是被她教得忘了自己是谁的种！”
曹叡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到了门框，疼得他缩了缩。
他看见郭女王走过来，手里拿着块干净帕子，蹲下来替他擦溅到衣襟上的茶水。
她的手指蹭过他的胸口，暖得有些烫，声音却压得低：“小郎君，别跟殿下犟嘴。
殿下也是为你好，你母亲…… 她有她的难处，你不懂。”
“我懂！”
曹叡推开她的手，帕子掉在地上，“母亲没有错，是你…… 是你总在父亲面前说她坏话！”
这话一出口，书房里顿时静了。
曹丕的脸色铁青，猛地拍了案：“你敢这么跟她说话？！”
郭女王立刻站起来，拦在曹叡身前，对着曹丕柔声道：“殿下别气，叡儿是小孩子，不懂事。
他只是想护着母亲，没别的意思。
不如让他去院子里跪会儿，想想自己错在哪，等甄姐姐回来，再让她好好教劝。”
曹丕喘着气，看了曹叡一眼，眼神里的冷意掺了点别的，像是失望，又像是厌烦。
他挥了挥手：“滚去跪，没朕的话，不准起来。”
曹叡没动，只盯着曹丕。
他想起母亲教他背诗时的样子，手指握着他的手，掌心暖得很；想起父亲偶尔抱他时的力道，虽重，却也有温度。
可现在，父亲的眼里只有郭女王，只有那些冰冷的规矩，连看他的眼神，都像看个陌生人。
“怎么？
朕的话你也敢不听？”
曹丕的声音又沉了，手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那剑是曹操赐的，剑柄上的纹路磨得发亮。
郭女王走过来，拉着曹叡的胳膊。
她的手指很软，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劲，把他往门口推：“小郎君，快去吧，别惹殿下发火。
等会儿我让厨房给你送点心，跪一会儿就不疼了。”
曹叡被她推得一个趔趄，扶住了门框。
他回头看，曹丕正低头替郭女王拂裙摆上的茶渍，动作轻得很，郭女王靠在他怀里，嘴角带着笑。
那画面像块石头，砸在曹叡的心上，疼得他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他没再回头，撒腿就往外跑。
廊下的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子，眼泪被吹得冰凉。
他听见身后传来郭女王的声音，软乎乎的：“殿下，您别跟孩子一般见识，叡儿还是念着您的……”这话飘进耳朵里，曹叡跑得更快了。
他知道要去哪，母亲的庭院在西跨院，那里有兰草，有母亲煮的茶，还有她温软的声音。
只有在那，他才不用看侍卫的冷脸，不用听父亲的呵斥，不用闻郭女王身上那腻人的香。
跑过月亮门时，他又看见那只彩蝶，它从砖缝里飞了出来，却被风吹得往高墙外去，最终消失在灰沉沉的天里。
曹叡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疼得清醒：这王府再大，只有母亲身边，才是他能喘口气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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