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眼疼得像被人用烧红的针扎进去。我猛地睁开眼睛，消毒水味呛得喉咙发痒。
天花板的白炽灯晃得人头晕。我抬手想挡光，发现手背上插着输液针。
记忆最后是刺眼的车灯和尖锐的刹车声。"林先生醒了？"护士推着药车进来，
胸牌上写着"王静"。她调慢点滴速度，"颅脑CT显示没有出血，
但左眼可能有轻微角膜损伤。"我摸到左眼缠着纱布。病房门突然被风刮开，
走廊上有白影晃过去。"刚才有人......""嗯？"王护士回头时，门已经自动合上。
她递来一杯温水，"您昏迷两天了。李医生说等......"角落传来滴水声。
病床右侧的墙角蹲着个小女孩。蓝白条纹病号服滴着水，头发黏在发青的脸上。
她正用泡胀的手指在地上画圈。我呛出一口水。"怎么了？"王护士按住我发抖的手。
监控屏幕在她身后亮着，十六个画面里我们这个角落空空荡荡。小女孩突然抬头。
她的眼白占满整个眼眶，黑色部分只有芝麻大。裂开的嘴角扯到耳根，露出参差不齐的牙。
我掀翻水杯。王护士皱眉按呼叫铃："可能是镇静剂的副作用。您看见什么了？
"湿脚印从墙角蔓延到床尾。小女孩歪头盯着我输液管里的血，脖子发出咔咔声。
"她就在......"我喉咙发紧。监控画面里分明只有我扭曲的倒影。警报器突然尖啸。
走廊传来奔跑声，我的心脏监测仪变成直线。李医生冲进来时，
小女孩正把腐烂的手伸向我胸口。"室颤！准备除颤器！"冰凉的电极贴上来。
在电流贯穿身体的瞬间，我看见小女孩被黑雾弹开。她撞在墙上发出猫叫般的哭声，
黑雾里伸出只骨节分明的手。"充电完成，所有人离开！"第三次电击后，
心跳恢复的嗡鸣盖过了小女孩的呜咽。黑雾消散时，有个穿黑风衣的男人站在消防栓旁边。
他转着左手尾戒，朝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王护士在记录本上快速写着什么。
李医生摘掉口罩："移植手术要提前，供体心脏状态不稳定。""什么移植？"我抓住床栏。
纱布渗出血迹。李医生和护士交换眼神。"您父亲没告诉您？车祸导致心肌撕裂，
必须......"小女孩又爬回来了。这次她骑在输液架上，腐烂的脚趾勾着调节轮。
黑风衣男人不知何时挪到床头，戒指抵住她眉心。"明早再做详细说明。"李医生匆匆离开。
王护士走前反复检查监控探头。病房安静下来后，风衣男人甩了下手腕。
小女孩像被无形锁链捆住，拼命扭动却发不出声音。"阴眼刚开都这样。
"他弹了弹并不存在的灰尘，"看得见不代表能干涉。
"我扯掉心电监护贴片："你是什么东西？""谢七。"他掏出怀表看了看，
"你还有二十三小时考虑要不要签契约。"表盖内侧刻着"阴司"两个字。
小女孩突然挣脱束缚扑向我。谢七甩出张黄符，她惨叫化成滩腥臭的水。符纸燃烧的蓝火里，
浮现出张道长的脸："找到那孩子的心脏，她才能往生。"病房的灯管滋滋响了两声。
谢七收起怀表时，我注意到他无名指有道陈年疤痕。"契约？"我扯到输液针，
血珠顺着塑料管往上爬，"你们阴曹地府还搞劳动合同？"他忽然按住我肩膀。
掌心冷得像停尸间的金属台。"别回头。"玻璃窗上传来刮擦声。不是树枝，
是某种带倒钩的硬物在反复刮擦。月光把窗框影子拉长成栅栏，有什么东西正从缝隙往里挤。
"王护士说这层没男医生值夜班。"我盯着他风衣领口的银扣，
"你到底是......""嘘。"谢七的戒指突然发烫，在我锁骨烙下个"冥"字。
疼痛让我咬破嘴唇，血腥味里混进腐肉气息。墙角那滩水渍蠕动着重组人形。
小雨这次直接出现在我被子里，湿漉漉的胳膊环住我腰腹。她胸腔有个碗口大的洞，
腐烂的肋骨戳着我的病号服。"哥......哥......"她喉咙里灌满泥水的声音，
"找......心......"谢七的符纸悬在半空。他皱眉看了眼窗外："时辰不对。
"刮擦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指甲抠抓窗框的动静，薄霜顺着玻璃裂缝蔓延。
小雨突然尖叫着缩成一团，她溃烂的脚趾抓破了床单。"他们来了！
"她拼命往我输液架后面躲，"穿白衣服的......"门把手自己转动起来。
王护士的脚步声停在门外，但监控屏幕显示走廊空无一人。谢七甩出三枚铜钱钉在门框上，
铜钱立刻锈蚀成绿色。"别看猫眼。"他把我往床下推，自己挡在窗前。
月光把他影子投在墙上，那影子有对弯曲的角。我摸到床底有东西。是截断指，
戴着李医生的工作牌。腐肉里钻出蛆虫，正往我指缝里爬。"别看。
"谢七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他掰开我攥着断指的手，掌心多了道黑色符文，
"现在你能碰到他们了。"门锁咔哒弹开时，小雨的哭声像生锈的刀片刮着我耳膜。
五个白影从门缝滑进来，他们的白大褂下摆滴着福尔马林，口罩缝在脸上。
领头的举起泛黄的手术刀。刀尖对准我左眼时，谢七的戒指突然爆出黑火。
火焰里浮现张道长的脸："东南角！"我扑向消防柜。
玻璃映出身后景象——那些白影没有脸，口罩下面是蠕动的血管。小雨正被他们按在病床上，
手术刀划开她早已腐烂的肚皮。"心脏......我的......"她挣扎着指向我，
"在哥......哥......"谢七的锁链缠住三个白影。剩下两个朝我飘来，
手术刀划破空气发出哨音。我抡起灭火器砸过去，罐体却穿过他们砸碎了窗户。
冷风灌进来的瞬间，张道长从碎玻璃里跨出来。他桃木剑上串着七张黄符，
正正钉在领头白影的天灵盖。"丙寅年生的丫头？"他剑尖挑开小雨的病号服，
露出胸口的缝合线，"移植记录在哪？"王护士的尖叫从走廊传来。监控屏幕突然雪花乱闪，
十六个画面同时出现李医生扭曲的脸。谢七的锁链突然绷直，
他盯着我胸口："你心跳频率不对。"我低头看见病号服渗出血迹。
不是我的血——缝合线正在自己崩开，线头里钻出黑色的头发。小雨爬过来按住我胸口。
她腐烂的指尖碰到皮肤时，我听见双重心跳声。她的，和某个陌生人的。
"找到了......"她黑洞洞的眼窝流出泥水，
"哥哥......吃掉了......"张道长猛地扯开我衣领。
他手指按在我心口那道疤上："去年冬天的手术？"记忆碎片突然扎进脑子。急救车顶灯，
李医生戴着血手套托起某个器官，监护仪上不属于我的心电图。窗外传来重物坠地声。
王护士瘫在走廊上，病历散了一地。
指指着我们病房："十六床......明明空了一年......"谢七的怀表啪地弹开。
表盘上没有数字，只有个正在腐烂的苹果。"子时到。"他抓住我和小雨的手腕叠在一起，
"心脏主人未满十岁，生死簿要改写了。"我听见自己胸腔传来碎裂声。
像是冰层下的暗河开始流动，又像有只小手在轻轻叩门。出院手续是谢七办的。
他站在护士站前，王护士的笔悬在纸上，墨水滴出一个黑点。她眼神发直，
像被什么东西魇住了。“走吧。”谢七把病历本塞进我手里，“再待下去，
你会看见更多不该看的东西。”病历本上写着“心肌撕裂修复术后”，
可我记得张道长的话——**“你胸腔里跳动的，是别人的心脏。”**钥匙插进锁孔时，
我听见厨房里有动静。锅铲刮擦铁锅的声音，水煮沸的咕嘟声，还有……哼歌的声音。
我僵在玄关。这房子空置了三个月，冰箱里连瓶矿泉水都没有。“谢七？”我压低声音叫他，
可身后空荡荡的。这家伙总在关键时刻消失。门缝里漏出暖黄的光。我屏住呼吸，
慢慢推开一条缝。灶台前站着个老妇人。蓝布褂子，花白头发挽成髻。她背对着我，
正用长勺搅动锅里翻滚的东西。黑色的长发在沸水里起伏，像活物一样扭动。
我后退时踩到塑料袋。老妇人猛地回头——她的脸是青灰色的，嘴角咧到耳根，
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锅里浮起来的不是头发，而是一截截缠绕在一起的……手指。
“回来啦？”她声音黏腻得像糖浆，“饭马上好……”我撞在鞋柜上。
谢七的手突然从背后捂住我的嘴，寒气顺着他的掌心渗进我皮肤。“别出声。
”他在我耳边说，呼吸冷得像冰渣，“她看不见，只能听声辨位。”老妇人歪着头，
浑浊的眼球转动着。她抄起菜刀，刀刃在砧板上磨出刺耳的声响。“饿了吧？
”她拖着步子往门口挪，菜刀在瓷砖上刮出火星，
“妈给你炖了汤……”谢七拽着我退到楼道。他反手甩上门，门内立刻传来疯狂的砸门声。
“302的徐老太。”他摸出怀表看了一眼，“半年前用那口锅煮了自己的手，
失血过多死的。”我喉咙发紧：“为什么我能看见……”“阴阳眼一旦开了，就关不上。
”他弹了下我的左眼，疼得我倒抽冷气，“现在你能看见所有滞留阳间的亡魂。
”物业值班室亮着灯。我冲进去时，值班老头正在泡面。
“302的徐阿姨……”我撑着柜台喘气，“她是不是……”老头筷子掉在地上。
他盯着我身后，瞳孔紧缩。我回头。谢七站在路灯下，影子被拉得很长。
可那影子的头……是歪的，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扭断了脖子。“小伙子。”老头声音发抖，
“302从去年就没人住了……徐老太上吊那天，就吊死在你现在站的位置。
”泡面汤里浮起几根花白头发。我低头，看见柜台下伸出一只青紫的手，
正慢慢抓住我的脚踝。“儿啊……”徐老太的声音从地板缝里渗出来，
“妈找到你了……”谢七的锁链突然缠住我的腰。他猛地一拽，我踉跄着跌出值班室。
玻璃门上，徐老太的脸慢慢浮现，她咧嘴笑着，牙齿一颗颗脱落。“心脏。
”她干枯的手指在玻璃上划出刺耳声响，“还给我……”我摸到胸口发烫。低头一看，
病号服下透出微弱的青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我心脏的位置苏醒。
便利店冰柜的冷气扑在脸上。我抓了罐啤酒，铝罐上立刻结满水珠。
"活人身上不该有这种味道。"穿道袍的男人突然出现在货架旁，手里捏着包软中华。
他领口别着铜钱，袖口沾着香灰。我后退撞到促销堆头。张道长眯起眼睛，
鼻翼翕动："尸臭混着血腥气——你最近碰过死人？"自动门叮咚作响。
谢七靠在收银台边玩打火机，火焰在他指间变成幽蓝色。"别管闲事。"他头也不抬地说。
张道长突然拽开我衣领。他指尖按在我锁骨那个"冥"字上，烫得我倒吸冷气。
"阴司的标记？"他脸色变了，从褡裢里抽出张黄符拍在我心口，"拿着。子时前烧掉。
"符纸刚碰到皮肤就开始发烫。我低头看见朱砂画的符文在渗血，顺着T恤往下淌。
谢七的冷笑声从背后传来："龙虎山的破纸，保不住偷来的命。
"冰柜玻璃映出我们三人的倒影。张道长身后飘着团模糊白影，轮廓像个小女孩。
"明晚丑时。"张道长往我裤袋塞了把铜钱，"来城隍庙后巷。
带着你胸口那东西——"收银员突然尖叫。她指着冰柜，里面所有饮料瓶都在渗血。
谢七拽着我冲出便利店，身后货架轰然倒塌。路灯下，那张符纸在我手里蜷缩起来。
边缘泛起焦黑，火苗窜出时竟然不烫手。灰烬飘落在积水里。
水洼映出的倒影不是我——是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胸口有个血窟窿。"心脏。
"水里的嘴唇蠕动着，"我的。"手机突然震动。屏幕显示"仁和医院李主任"。
我划开接听键，听筒里传来手术器械碰撞的声响。"林先生？"李医生的声音带着回音，
像在空房间里，"明天来复查移植排斥反应。供体器官开始出现记忆残留了。"我握紧铜钱，
金属边缘割破掌心："什么移植手术？""心脏啊。"他的呼吸声突然贴近话筒，
"你父亲没告诉你吗？那颗心脏......是从车祸现场直接送来的。
"背景音里响起心电监护仪的警报。长长的滴声后，有个小女孩在哭。
谢七抢过手机扔进下水道。井盖下传来指甲刮擦金属的声音，越来越急，越来越近。
"他们在找你。"他扳过我的肩膀，"活人能藏住秘密，死人不会。"我摸到胸口发烫。
T恤下的皮肤凸起血管，组成两个汉字——小雨。巷口传来塑料袋摩擦声。
王护士拎着便利店购物袋走过，白大褂下摆沾着血渍。她没看见我们，径直走向医院后门。
谢七的戒指突然变黑。他把我推进垃圾箱后面，自己挡在前面："别出声。她不是活人。
"月光下，王护士的影子有六条手臂。每条手臂末端都连着把手术刀，刀尖滴着黏液。
张道长给的铜钱在我口袋里发烫。我掏出来时，发现其中一枚刻着小雨的名字和生辰。
"丙寅年......"谢七眯眼读着，"正好是二十年前。"医院顶楼突然亮起红灯。
窗户上映出个人影，正把什么圆滚滚的东西放进冷藏箱。我胸口猛地绞痛。
耳边响起小雨的声音："哥哥......冷......"谢七突然捂住我的嘴。
他的瞳孔变成竖线，死死盯着我身后："来了。"下水道井盖被顶开。
先爬出来的是徐老太腐烂的手，接着是花白头发。她歪着脖子，
颈椎骨刺破皮肤："儿啊......妈找到心......"张道长的铜钱突然炸开。
碎片划破我脸颊，血滴在地上形成个箭头，直指医院太平间方向。谢七拽着我后退。
他风衣下摆扫过积水，水面浮现出李医生戴着血手套的脸。"明晚子时。
"水里的嘴唇一张一合，"把心脏......还回来......"太平间的灯亮了。
透过气窗，我看见冷藏柜正在剧烈震动。某个抽屉自己滑了出来，
冷雾中伸出只青紫色的小手。太平间的冷气顺着门缝往外渗。我盯着那只青紫色的小手，
喉咙发紧。"那是......"谢七的戒指突然收紧，勒得我指骨生疼："别过去。
"冷藏柜的抽屉越开越大。冷雾里浮出张泡胀的小脸，羊角辫上结满冰碴——是小雨。
她黑洞洞的眼眶对着我，腐烂的嘴唇蠕动着："哥哥......"我胸口猛地一疼。
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住，跳动声大得盖过耳鸣。"她认得你。"谢七拽着我后退，
"准确地说，是认得那颗心。"病历室的门虚掩着。我溜进去时，电脑屏幕还亮着，
屏保是张全家福——李医生抱着个小女孩，女孩胸口别着"陈小雨"的名牌。
搜索框里跳出档案记录：心脏供体：陈小雨，8岁，死亡时间：2023.11.15，
车祸致死鼠标滚轮往下滑。手术记录里夹着张照片：手术台上躺着个小女孩，胸腔敞开。
而主刀的李医生......在哭。"找到了？"谢七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我吓得撞翻键盘。档案页面突然跳转，弹出一段监控视频——日期是去年冬天，
画面里李医生抱着冷藏箱冲进手术室，箱体渗着血水。
而手术台上躺着的人......是我。"现在明白了？"谢七的指尖划过屏幕，
画面定格在李医生颤抖的手上，"活人移植要家属签字，死人不用。
"窗外传来指甲刮擦玻璃的声音。我抬头，看见无数苍白的手正扒着窗框往上爬。
每只手腕上都系着医院腕带，上面印着同一个名字：陈小雨。"她来了。"谢七突然转身，
风衣下摆扫过满地病历，"但不是冲你。"走廊灯管开始频闪。王护士的推车声由远及近，
车轮碾过什么黏腻的东西。"二十三床......"她的声音像坏掉的录音机，
"该换药了......"我缩在档案柜后面。推车停在门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