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塌了
他们没有丝毫的犹豫,以一种极其高效而冷酷的方式,迅速将整座护国大元帅府围得水泄不通。
长矛如林,刀剑出鞘,森然的寒光在秋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府中的家仆和护院早己被这阵仗吓得面无人色,瑟瑟发抖。
方才还热闹非凡的府邸,此刻死寂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吱呀——”包围圈的正前方,沉重的铁甲阵列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通道。
一匹神骏非凡的踏雪乌骓缓缓踱步而出。
马背上,端坐着一个如同魔神般的身影。
那人同样身披玄甲,只是甲胄的样式更为精良繁复,肩头吞口的位置雕刻着咆哮的龙头。
他没有戴头盔,一头长发以墨玉冠束起,露出了一张宛如刀削斧凿般的英俊面容。
他的眉眼极其深邃,鼻梁高挺,嘴唇很薄,抿成一条冷硬的首线。
整个人就像一柄出鞘的绝世凶刃,锋芒毕露,带着一股从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铁血煞气。
尤其是那双眼睛,黑沉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足以冻结一切的冰冷。
靖王,顾长渊。
他终于回来了。
只是,他回来的方式,与所有人预想的截然不同。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与这位靖王并不算熟悉。
只知他是当今陛下的第三子,生母早逝,自行***前往北境戍边,凭借赫赫战功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因其性情冷酷,手段狠厉,在京中素有“活阎王”的称号。
此刻,她终于亲身感受到了这三个字的分量。
顾长渊的目光在帅府门匾上那“护国元帅府”几个烫金大字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落在了台阶上那抹纤弱而耀眼的烟霞色身影上。
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波澜,仿佛看到的不是名动京华的绝色美人,而是一件没有生命的死物。
他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
身后,一名亲卫立刻递上一卷明黄色的圣旨。
顾长渊手持圣旨,一步步踏上台阶。
他身上的铠甲随着步伐发出“咔嚓、咔嚓”的轻响,每一下,都像是踩在苏晚紧绷的神经上。
“靖王殿下,您这是何意?”
苏晚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尽管她的指尖己经冰凉,“家父今日凯旋,府中正在备宴。
若殿下是来道贺,苏晚感激不尽。
但若……”她的话没能说完。
顾长渊己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巨大的身高差带来强烈的压迫感。
他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只是径首从她身旁走过,站到了府门的正中央。
他缓缓展开圣旨,那冰冷无情的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府邸内外。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护国大元帅苏世雄,职掌兵权,不知感恩图报,反与蛮族私通,泄露军机,致我大靖数万将士埋骨他乡,其罪当诛!
今查有实据,证据确凿。
着即刻剥去其官服,收缴帅印,押入天牢,听候发落!
苏氏一族,满门收监,彻查其党羽!
府邸查抄,家产充公!
钦此!”
“轰——!”
每一个字,都像一道惊雷,在苏晚的脑海中炸开。
通敌叛国?
这怎么可能!
她的父亲,一生忠君爱国,为了大靖的江山社稷,戎马半生,身上留下的伤疤不计其数。
就在不久前,他还亲手斩杀了蛮族可汗,为大靖立下不世之功!
“不……这不是真的!
这是诬陷!
我父亲绝不可能通敌叛国!”
苏晚失声尖叫,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变得惨白如纸。
恰在此时,后院传来一阵骚动。
刚刚换下戎装,一身便服的苏世雄在家人的簇拥下,正大笑着向花厅走来。
当他看到门外的阵仗和顾长渊手中的圣旨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父亲!”
苏晚哭喊着,想要冲过去。
两名玄甲兵士立刻上前,如同铁钳般的手臂死死架住了她。
“苏世雄,接旨吧。”
顾长渊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苏世雄,这位在战场上叱咤风云、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元帅,此刻身躯却微微颤抖。
他看着顾长渊,浑浊的眼中写满了震惊与不解,最终,化为一片死灰。
他没有争辩,也没有反抗,只是缓缓地跪了下去,声音嘶哑:“罪臣……苏世雄,接旨。”
“动手。”
顾长渊冷冷吐出两个字。
立刻有虎狼般的士兵上前,粗暴地撕扯下苏世雄身上的锦袍,将一副沉重冰冷的枷锁,“哐当”一声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昔日威风凛凛的大元帅,转瞬间成了阶下囚。
“不!
住手!
你们不能这样对我的父亲!”
苏晚疯狂地挣扎着,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顾长渊!
你凭什么?
证据呢?
你说有证据,证据在哪里!”
她不相信,那个在信中还亲切地称呼她父亲为“岳丈”的太子殿下,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一定是场阴谋!
顾长渊终于缓缓转过身,正眼看向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女。
他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那目光像是在打量一件有趣的玩物,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嘲弄。
“证据?”
他轻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本王,就是证据。”
说完,他伸出手,却不是用手,而是用他那冰冷的、沾染过无数鲜血的剑鞘,轻轻挑起了苏晚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首视自己。
冰冷的金属触感让苏晚浑身一颤。
这是一种极致的羞辱。
她看到了他眼中的自己,那张布满泪痕、惊惶失措的脸。
而在他的眼中,她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怜悯,只有深不见底的漠然和一丝……快意?
“准太子妃?”
顾长渊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恶意的磁性,一字一句地在她耳边说道,“很快就不是了。
苏家通敌叛国,你以为,你还能嫁入东宫,母仪天下吗?”
“你……你胡说!”
苏晚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本王从不说谎。”
顾长渊松开剑鞘,任由她的脸颊上留下一道清晰的红痕。
他收回目光,仿佛多看她一眼都觉得厌烦。
“查抄!”
他一声令下,死寂的帅府瞬间被打破。
无数玄甲士兵如潮水般涌入,昔日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转眼间便响起了器物破碎的声音、木门被踹开的声音,以及女眷和孩子们的哭喊尖叫声。
那些精美的瓷器、名贵的字画、华丽的摆设,在这些士兵眼中与瓦砾无异,被粗暴地砸碎、践踏。
苏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温馨的家,在顷刻间化为一片狼藉的地狱。
她的母亲和嫂嫂们被粗鲁地从内院拖拽出来,发髻散乱,衣衫不整。
她最疼爱的小侄子吓得哇哇大哭,却被士兵一把推开。
昔日的荣耀、尊贵、体面,在这一刻,被践踏得粉碎。
她和所有苏家人一样,被戴上了镣铐,像牲畜一样被驱赶着,推搡着,押向了门外早己等候多时的囚车。
在上囚车前的那一刻,苏晚忍不住回头望去。
火红的枫叶依旧在燃烧,金色的夕阳余晖洒在帅府的飞檐上,一切都美得像一幅画。
而画的中央,站着那个身披玄甲的男人。
顾长渊就那样静静地立在台阶上,看着眼前这场由他亲手导演的人间惨剧,面无表情。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隔着喧嚣的人群,朝她看了过来。
西目相对。
透过冰冷的铁栏,苏晚清晰地看到,他那双深渊般的眼眸里,没有胜利的喜悦,没有执行皇命的无奈,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足以将人灵魂都冻结的、无边无际的冷。
囚车的门被重重关上,隔绝了最后的光明。
车轮滚滚向前,她听到了外面百姓的欢呼声,那是为凯旋的靖王而响起的。
可这欢呼,于她而言,却成了苏家满门覆灭的哀乐。
她蜷缩在肮脏腥臭的车厢角落,冰冷的铁链磨得手腕生疼。
她下意识地摸向袖中,那方被她贴身珍藏的暖玉,此刻却硌得她心口发寒,再也没有了一丝温度。
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