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飞盯着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数字从19:59跳到20:00。他的线上教室里，学生人数从1变成了0。

这是最后一个。

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一条退款通知弹出。银行卡里的三位数，现在变成了两位数。

九十六块七毛二。

连下个月的服务器续租费都不够。

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广告牌上，正滚动播放着一条新闻快讯：“‘星网’系统今日起全球覆盖，人类正式步入星际互联时代！”

巨大的光幕上，一个西装革履的主持人正***澎湃地解说着，背景是浩瀚的星空和复杂的数据流。他说，这是文明的跃迁，是新时代的黎明。

耿飞拉上了窗帘。

新时代的黎明，照不亮他的钱包。

他曾是市重点高中的金牌物理老师，以一套“公式套万物，考点碾压一切”的解题思路闻名。后来行业整顿，他被迫离职，一腔热血扑进了线上教育。结果，热血被现实浇得透心凉。

他那些在学校里被奉为圭臬的解题技巧，在强调“快乐学习”、“素质教育”的线上平台里，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土气，且功利。

“耿老师，您讲得太枯燥了。”

“除了做题还是做题，我的孩子需要的是思维的启发。”

这是家长们最常给他的评价。

他还能说什么？高考不就是做题吗？思维的启发能让你多考二十分吗？

他拿起桌上一本封面被翻得卷边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物理》，手指在“力学”那一章的目录上划过，最后停留在“物体的受力分析”那一节。这是他讲得最熟，也自认为最精彩的一节课。万丈高楼平地起，一切复杂的物理模型，都源于最基础的受力分析。

他打开电脑，点开那个叫“穹顶课堂”的星网平台。这是星网系统自带的，据说面向全宇宙的知识共享平台。界面设计得极其粗糙，像是二十年前的网页风格。用户列表里，全是些“碳基联盟观察员”、“硅基生命体A-38”、“半人马座α星云气态意识***”之类的古怪名字。

死马当活马医吧。

他点下“创建新课程”的按钮，将电脑里一个名为“高一物理必修一：受力分析基础免费试听版”的视频文件拖了进去。

文件名没改，课程简介也懒得写。

他点击了上传。

进度条走得飞快，几乎是瞬间完成。星网的速度确实名不虚传。

做完这一切，他关掉电脑，屏幕暗下来，映出他疲惫的脸。他走向厨房，拧开燃气灶，蓝色的火苗舔着锅底。

锅里还有半份昨晚的泡面。

水开了，他把面放进去，听着锅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心里空落落的。

宇宙很大，未来很远。但对他来说，明天和这锅泡面一样，寡淡无味，且一眼就能望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