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山坳里的雾气很重,带着股潮湿的草木味儿。我叫许暖,是这个小村子里唯一的孤女,
也是他们口中那个“捡破烂的”。今天,我捡到了一个“大家伙”。那是个少年,
倒在溪边的青石上,一身黑衣被血浸透了,像是从墨池里捞出来的。他长得太好看了,
眉眼锋利得像画出来的,就算昏迷着,那张苍白的脸也带着一种让人不敢靠近的破碎感。
我把他拖回家的时候,村长李伯拄着拐杖,堵在了我的破木门前。“许暖!你疯了!
这是个什么人都敢往家捡?”李伯的嗓门很大,引来了不少探头探脑的村民。“他受伤了。
”我小声说,试图从他身边挤过去。“受伤?我看他是天降的灾星!
”李伯的拐杖重重地敲在地上,“你看看他身上那股邪气!咱们这穷是穷,但安生!
你把他弄回来,是想害死全村人吗?”村民们议论纷纷。“就是,看着就不像好人。
”“一脸死相,晦气!”我抱着怀里的人,感觉他身体的温度在一点点流失。我没读过书,
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见死不쌩救,心里过不去。“李伯,他快死了。”我抬头,
看着村长浑浊的眼睛,“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那就让他死在外面!死在咱们村外!
”我的倔脾气上来了,抱着少年,用后背抵开摇摇欲坠的木门,
把他安置在我那张唯一的硬板床上。村民的叫骂声隔着门板传进来,尖酸又刻薄。我没理会,
拧了热毛巾,一点点擦去少年脸上的血污。他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我正擦着他的脖子,他忽然睁开了眼。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啊。黑得像没有底的深渊,
里面没有一点活人的光,只有死寂和……滔天的恨意。他看着我,薄唇微启,
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别碰我。”我手一抖,毛巾掉在了地上。“你醒了?
”我有点惊喜,又有点害怕,“你伤得很重,我给你擦擦。”他挣扎着想坐起来,
却牵动了胸口的伤,闷哼一声又倒了回去。他的目光扫过我这间家徒四壁的小屋,
最后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和讥诮。“救我?你这种蝼蚁,也配?”我愣住了。
我捡过小猫小狗,它们被救了都会冲我摇尾巴。这是我第一次救人,却被骂了。
心里有点委屈,但我看着他胸口还在渗血的伤口,还是把委屈咽了下去。“你先别动,
伤口会裂开。”我重新拿起毛巾,固执地要去擦他身上的血。他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手很冷,像冰块,力气却大得惊人,捏得我骨头生疼。“滚。
”他眼里的戾气几乎要化为实质。我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却还是摇了摇头,“我不滚。
这里是我家。”他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回答,愣了一下。那双深渊般的眼睛里,
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动。“你叫什么?”他问,力道松了些。“许暖。
”“许暖……”他咀嚼着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温暖?真是可笑。
”他松开我,闭上了眼睛,一副不想再多说一个字的模样。“我叫渊。”他像是对自己说,
“灾厄的渊。”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名,只觉得这个字和他的人一样,又冷又深。晚上,
我给他熬了点米粥。村里人都不肯借我米,这是我最后一点存粮了。我端着碗进去,
他依旧躺着,眼睛睁着,直勾勾地看着屋顶的蜘蛛网。“喝点东西吧。”我把碗递过去。
他不理我。“不喝东西,伤好不了的。”我把勺子凑到他嘴边。他猛地偏过头,
勺子里的粥洒了大半。“我说过,别碰我。”他的声音里满是寒霜。“你……”我气得不行,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好心救你,你不领情就算了,还浪费粮食!”我把碗重重地放在桌上,
转身就想走。走到门口,身后传来他低哑的声音。“所有靠近我的人,都会变得不幸。
”他看着我,眼神里是化不开的阴郁,“我是被世界抛弃的灾厄。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烛光下,他的脸一半在光明里,一半在阴影里,
那双眼睛里写满了绝望。我忽然就不气了。我走回去,重新端起那碗剩下的粥。“我叫许暖,
”我说,“我是个孤儿,也是被这个村子抛弃的人。我们……可能是一样的。”他看着我,
没有说话。我把勺子再次递到他嘴边。这一次,他没有躲开。他张开嘴,沉默地,
一口一口地,喝完了那半碗凉掉的粥。夜里,我睡在灶边的草堆上,
听着里屋他清浅的呼吸声,心里莫名地踏实。第二天一早,我推开门,发现门口被泼了狗血,
还用黑炭写着两个大字:灾星。我默默地打水,把门口冲刷干净。我知道,
从我把渊捡回来的那一刻起,我就和他一起,成了这个村子的敌人。2接下来的几天,
渊一句话都没和我说。他就像个漂亮的影子,安静地躺在床上,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呆,
偶尔会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我忙里忙外。他的伤恢复得很快,快得不像正常人。
才三天,胸口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就已经开始愈合了。村里人对我的敌意越来越深。
以前我还能去村西头的王大娘家赊点红薯,现在家家户户都对我关上了门。
小孩子们冲我扔石子,叫我“灾星婆”。我只能去后山挖野菜,运气好还能摸到几个鸟蛋。
这天,我揣着两个鸟蛋回来,想着给他补补身子。刚到院门口,
就看到村里最蛮横的二赖子带着几个人堵在那。“许暖,你终于回来了!
”二赖子斜着眼看我,“把你捡来的那个小白脸交出来!”我把鸟蛋护在怀里,
警惕地看着他们,“你们想干什么?”“干什么?村里的鸡这两天死了好几只,猪也病了,
肯定是你带回来的那个灾星!”二赖子吐了口唾沫,“今天必须把他赶出去,烧死!
”“不是他!”我急了,“鸡瘟猪瘟每年都有,怎么能怪他?”“少废话!
”二赖子不耐烦地推了我一把,“乡亲们,进去抓人!”我被推得一个踉跄,
怀里的鸟蛋摔碎了一个,蛋液黏糊糊地沾了我一手。我顾不上心疼,张开双臂死死堵在门口,
“不许你们进去!”“臭丫头,给脸不要脸!”二赖子火了,扬手就要打我。
我吓得闭上了眼。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耳边却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我睁开眼,
看到二赖子捂着手腕在地上打滚,他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而渊,
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前。他还是那身破烂的黑衣,脸色苍白,身形单薄得像风一吹就倒。
可他站在那里,周围的空气都像是凝固了。他的眼睛是纯粹的黑色,
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暴戾情绪。“滚。”他只说了一个字。
那几个跟着二赖子的村民吓得腿都软了,连滚带爬地跑了。渊看都没看地上哀嚎的二赖子,
他转过身,视线落在我沾着蛋液的手上。他伸出手,似乎想碰我,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了,
手指微微蜷缩。“脏了。”他低声说。我摇摇头,“没事。”他没说话,拉着我的手腕,
走到水缸边,舀起清水,仔細地帮我冲洗。他的动作很轻,和我手上残留的蛋液一样,
带着点凉意。我看着他的侧脸,心跳得有点快。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碰我。
二赖子被渊废了手的事,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全村。这下,我俩彻底成了村里的公敌。
晚上,我把剩下的那个鸟蛋蒸了,小心翼翼地端到他面前。“吃吧,给你补身子。
”他看着那只小小的、黄澄澄的蛋,沉默了很久。“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问,声音很轻。
“我救了你,就要负责到底啊。”我理所当然地说。“只是因为这个?”“嗯……还有,
我觉得你不是坏人。”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你只是,太孤独了。
”就像以前的我一样。他的身体僵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里的情绪。
他拿起那个小小的蒸蛋,小口小口地吃着,吃得比我喝那碗粥还要郑重。吃完后,他看着我,
忽然说:“明天,跟我走。”“走?去哪儿?”我愣住了。“离开这里。”他说,
“他们不会放过我们。”我犹豫了。这里虽然不好,但毕竟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离开了,
又能去哪里呢?他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嘴角勾起一抹冷意,“怎么,
舍不得这个把你当成垃圾的地方?”“我……”“许暖,”他打断我,
黑色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我,里面有一种让我心慌的偏执,“你捡了我,你就要对我负责。
”“你不能再丢下我。”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像是一道枷锁,牢牢地套在了我心上。
我看着他眼里的孤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好,我跟你走。
”他笑了,那是我第一次见他笑。很浅,像冰面裂开一道缝,透出一点点微光。可那晚,
我们没能走成。半夜,屋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火光。村长李伯带着全村的男人,
举着火把和锄头,把我的小破屋围得水泄不通。“烧死他们!”“烧死这两个灾星!
”火把的光映红了半边天,也映出村民们一张张因为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的脸。
我吓得浑身发抖。渊却很平静。他把我拉到身后,走到门口,隔着门板,声音冷得像冰。
“想死,就进来。”3门外是村民们疯狂的叫嚣,门内是死一般的寂静。我躲在渊的身后,
手心里全是冷汗。我害怕,怕那些火把真的会扔过来,把我们俩都烧成灰。
“渊……”我拽着他的衣角,声音都在发颤。他没有回头,只是反手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依旧冰冷,却给了我一丝安定的力量。“别怕。”他说,“有我在。
”门板被撞得砰砰作响,随时都会散架。渊的眼神越来越冷,
一丝丝黑色的雾气开始在他周身缭绕。我看不清那是什么,只觉得屋子里的温度骤然下降,
冷得刺骨。“我说过,靠近我的人会变得不幸。”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叹息,
“你现在信了吗?”我咬着唇,用力地摇头。“我不信。”我看着他的背影,一字一句地说,
“我只信我眼睛看到的。你没有伤害任何人,是他们在逼你。”他握着我的手,紧了紧。
“轰”的一声,木门被撞开了。李伯举着火把,面目狰狞地站在门口,“大家上!
把那个妖物抓起来!”村民们呐喊着,挥舞着手里的农具冲了进来。我吓得尖叫起来。
就在这时,渊动了。我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只觉得眼前一花,
一股强大的气流以他为中心炸开。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村民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倒飞出去,
撞在墙上,口吐鲜血。整个屋子被黑色的雾气笼罩,伸手不见五指。
我只能听到村民们惊恐的惨叫和哭喊。“妖怪!他是妖怪!”“快跑啊!”黑雾中,
渊站在那里,像一尊来自地狱的杀神。他的眼睛变成了纯粹的血红色,周身的黑雾翻涌着,
充满了毁灭的气息。他抬起手,似乎想将所有人都撕成碎片。“不要!”我冲过去,
从身后死死抱住了他的腰,“渊!不要杀人!”他的身体僵硬如铁,
身上散发出的寒气几乎要将我冻僵。“他们该死。”他声音嘶哑,充满了暴戾。“不该!
”我哭着摇头,“他们只是害怕!你杀了他们,就真的成了他们口中的灾星了!我们走,
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我能感觉到他身体里那股狂暴的力量在冲撞,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在失控的边缘徘徊。我抱得更紧了,把脸贴在他冰冷的后背上。
“渊,你看看我。”我哽咽着说,“我不想你变成那样的人。
”他身体的颤抖慢慢平息了下来。笼罩着屋子的黑雾,也一点点散去。村民们已经跑光了,
只剩下满地的狼藉和几个昏死过去的人。渊转过身,血红色的眼睛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却没有松手。他抬起手,冰冷的手指抚上我的脸,擦去我的眼泪。
“为了你。”他低声说,眼中的血色缓缓褪去,恢复了原本的墨黑,“我不杀他们。
”我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他顺势将我揽进怀里。他的怀抱很冷,
却让我觉得无比安全。“我们走吧。”我对他说。他点了点头。这间我住了十几年的小破屋,
我没有任何留恋。我唯一的家当,就是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我娘留给我的一支木簪。
渊什么都没带,或者说,他根本就一无所有。我们趁着夜色,离开了这个生我养我,
也伤我至深的小村庄。走出村口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村子在夜色中像一头沉睡的巨兽,
安静祥,和刚才的疯狂判若两地。“在看什么?”渊问。“没什么。”我摇摇头,
跟上他的脚步,“只是觉得,像做了一场梦。”“这不是梦。”渊说,“这是你的新生。
”也是他的。我们在山林里穿行,渊好像很熟悉山路,走得飞快。我跟得有些吃力,
但他始终牵着我的手,没有放开过。走了大半夜,天快亮的时候,
我们找到了一个可以避风的山洞。我累得一***坐在地上,再也走不动了。
渊去附近找了些干柴,生了火。跳动的火光映着他的脸,让他看起来柔和了不少。
我从布包里拿出那支木簪,放在手心摩挲。这是我娘留给我唯一的念物了。“这是什么?
”渊忽然问。“我娘的簪子。”我说。他拿过簪子,放在手里看了看,材质是最普通的桃木,
雕工也很粗糙。“很丑。”他评价道。我有点不高兴,想抢回来,“丑也比你什么都没有强!
”他却没还给我,而是从怀里摸出了一把小刀。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藏了这么一把刀。
他在那支木簪上,一刀一刀地刻画起来。他的动作很专注,刀锋下的木屑簌簌落下。很快,
原本粗糙的木簪上,出现了一朵栩栩如生的小花,花瓣层层叠叠,精巧无比。
他把簪子递给我。“现在,好看了。”我接过簪子,那朵小花仿佛还带着他的体温。
我看着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渊,”我轻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看着跳动的火焰,沉默了片刻。“一个……不该存在的人。”他说,“我的存在,
本身就是一种罪过。”“我不懂。”“你不需要懂。”他转过头,
黑色的眸子在火光中亮得惊人,“你只需要记住,许暖,从今往后,你的命是我的。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他的语气霸道又偏执,却让我没来由地红了脸。我低下头,
小声地“嗯”了一声。山洞外,第一缕晨曦穿透云层,照亮了整个山林。我知道,我和他,
都将迎来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4离开村子后,我们一路向南。
渊似乎对外界的一切都很陌生,他不知道银子可以买东西,也不知道饿了要去饭馆。
他就像一张白纸,干净,却也危险。我成了那个教他认识世界的人。我告诉他,
馒头要用铜板买,衣服破了要用针线补。他学得很快,但表情总是淡淡的,
好像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唯一在意的,只有我。我们所有的钱,
都来自我给人洗衣服、做零工。日子过得很苦,但比起在村子里受人白眼,
我倒觉得轻松不少。渊不让***重活。有一次,我帮一个大户人家劈柴,不小心划伤了手。
他看到我手上那道小小的口子,眼睛瞬间就红了。他冲进那户人家,
把人家院子里那棵百年的大槐树,徒手给劈了。那家人吓得屁滚尿流,不仅没敢要我们赔,
还把工钱加倍给了我。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敢让自己受伤了。我怕他会拆了整个镇子。
我们租了个很小的院子,院里有棵老槐树。夏天的时候,我就在树下给他缝衣服,
他会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我。他话很少,但只要我一看向他,总能对上他专注的目光。
那目光太有侵略性,像一张网,把我牢牢地困在里面。有时候我会觉得,他看我的眼神,
不像在看一个人,而是在看一件属于他的、绝不能被任何人染指的珍宝。这种认知让我心慌,
又有点莫名的甜蜜。他开始学着融入这个世界。他会帮我提水,
会默默地把我晾在院子里的衣服收进来,会在我晚上看书时,帮我点亮油灯。
他做的都是些小事,却让我觉得,这个冷冰冰的少年,心里其实住着一个笨拙的温柔灵魂。
一天晚上,我做噩梦了。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个村子,他们举着火把,说要烧死我。
我拼命地跑,却怎么也跑不出去。我哭着从梦里惊醒,一身冷汗。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床前。是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月光从窗外洒进来,
给他镀上了一层银边。“做噩我了?”他问。我点点头,眼泪还挂在脸上。他忽然俯下身,
冰凉的指尖轻轻擦过我的眼角,将那滴泪捻去。“梦到什么了?”“梦到……村里的人。
”他身上的气息瞬间冷了下来,“他们又欺负你了?”“没有,是梦。”我连忙解释。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在我床边坐下。“以后,我陪你睡。”我愣住了,
脸“刷”地一下就红了,“不……不用了!”“我睡地上。”他言简意赅,不容我拒绝。
说完,他真的就和衣躺在了我床边的地板上。我紧张得一晚上没睡好,
总感觉一睁眼就能看到他。可奇怪的是,那一晚之后,我再也没有做过噩梦。只要他在身边,
我就觉得无比安心。我们的关系,在这样平淡又有点诡异的日常中,慢慢地变化着。
我开始习惯他的存在,习惯他沉默的陪伴,习惯他霸道的守护。
他似乎也开始习惯这个有烟火气的世界,虽然他依旧不爱笑,但眼里的死寂,
在一点点被我的身影填满。平静的日子,在一个雨天被打破了。那天,
镇上来了几个穿着统一制服的人。他们腰间佩剑,神情倨傲,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他们在镇上四处打听,似乎在找什么人。我没在意,直到我在街角,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那‘灾厄之子’的气息就在这附近,一定要找到他!”“上头有令,格杀勿论!
”“灾厄之子”……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想到了渊。我疯了似的往家跑,
雨水打湿了我的头发和衣服,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们找到渊!我推开院门,
看到渊正站在院子里的槐树下,仰头看着阴沉的天空。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
他却浑然不觉。“渊!”我冲过去,抓住他的手,“快走!有人来抓你了!”他低下头,
看着我焦急的脸,黑色的眸子里没什么波澜。“你听到了?”“嗯!”我拉着他往屋里躲,
“他们叫你‘灾厄之子’,说要杀了你!渊,他们是什么人?”“天界的执法者。
”他说得云淡风轻,好像在说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负责……清理我这种污秽。
”我心头一紧,“渊,你到底……”“许暖,”他打断我,反手握住我的手,
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变成了毁灭一切的怪物,你会怕我吗?
”他死死地盯着我,像是在等待一个审判。我看着他眼底深藏的恐惧和不安,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脆弱。我摇了摇头,回握住他的手。“不怕。”我说,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怕你,也不会离开你。”他怔住了,
眼里的偏执和疯狂慢慢被一种滚烫的情绪取代。他猛地将我拉进怀里,紧紧地抱着我,
像是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里。“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他在我耳边低语,声音沙哑又危险,
“如果你敢骗我……”他没说下去,但我知道,后果一定是我承受不起的。
院门被人一脚踹开。几个天界执法者,握着闪着寒光的剑,出现在我们面前。为首的那人,
目光落在渊身上,眼神轻蔑又厌恶。“灾厄之子,终于找到你了。”4为首的那个执法者,
叫凌风。他长得很英俊,一身银甲,神情冷傲,看渊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团亟待清理的垃圾。
“束手就擒吧,孽障。”凌风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还能给你个痛快。
”渊把我护在身后,周身开始弥漫起那股熟悉的黑色雾气。“滚。”他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凌风似乎被他这副态度激怒了,冷笑一声,“不知死活。”他挥了挥手,
身后的几个执法者立刻拔剑冲了上来。他们的剑上带着金色的光芒,一看就不是凡品。
我紧张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渊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在那些剑刺到他面前的瞬间,
他周身的黑雾猛地暴涨,化作无数条黑色的触手,缠住了那些执法者。
“啊——”惨叫声此起彼伏。那些执法者手里的剑,在碰到黑雾的瞬间就被腐蚀成了铁水。
他们的身体,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只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
那几个不可一世的执法者,就变成了一具具干尸,倒在地上。我惊恐地捂住了嘴。太可怕了。
这就是渊真正的力量吗?毁灭性的,不留一丝生机。院子里,只剩下凌风还站着。
他看着满地的尸体,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表情。“你比我想象的,要强。”凌风看着渊,
“但你越强,对这个世界的威胁就越大。今天,你必须死。”他说着,
从背后抽出一把通体金色的长剑。那把剑一出现,整个院子的空气都变得灼热起来。
渊的脸色也微微变了。“诛邪剑。”他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忌惮。“算你识货。
”凌风举起剑,遥遥指向渊,“此剑专斩世间一切邪魔。渊,你的死期到了!”金色的剑光,
带着焚尽一切的气势,朝我们劈了过来。我吓得脑子一片空白。渊猛地推开我,
独自迎上了那道剑光。黑雾与金光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声响。
我被那股强大的气流掀翻在地,眼睁睁地看着渊被那道金光劈中,倒飞出去,
重重地撞在槐树上。“噗——”他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胸前的黑衣。“渊!
”我撕心裂肺地喊着,想爬过去,身体却像被定住了一样,动弹不得。凌风一步步走向渊,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结束了。”他举起诛邪剑,对准了渊的心脏。“不要!”我哭喊着,
绝望地看着那把剑落下。就在这时,渊忽然抬起头,对我笑了一下。那笑容,苍白,
却又带着一种决绝的疯狂。“许暖,闭上眼。”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但还是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紧接着,我感觉到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力量,
从渊的身体里爆发出来。那力量阴冷、暴戾、充满了毁灭一切的欲望。
周围的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我听到了凌风惊恐的叫声,听到了利刃入肉的声音,
听到了槐树倒塌的声音……世界仿佛在这一刻迎来了末日。不知过了多久,
周围才恢复了平静。我颤抖着睁开眼。眼前的景象,让我永生难忘。我们的小院,
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凌风倒在血泊里,胸口插着一把由黑雾凝结成的短剑,已经没了气息。
而渊,半跪在废墟中央。他的衣服已经完全被血浸透,长发散乱,
脸上、身上都是狰狞的伤口。他像一头濒死的困兽,支撑着他没有倒下的,
是那股不肯屈服的狠劲。我连滚带爬地跑到他身边,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渊!
你怎么样?”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他抬起头,看着我,黑色的眼睛里一片混沌,
似乎已经失去了神智。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他身上的黑雾再次暴涨,
似乎要将我也吞噬。“渊!是我!我是许暖!”我死死地抱着他,不肯松手,“你看看我!
”我的声音,似乎唤回了他一丝神智。他眼里的混沌慢慢散去,看着我,
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迷茫。“我……伤到你了吗?”他声音沙哑地问。我拼命摇头,“没有,
你没有伤到我。”他像是松了口气,身体一软,彻底倒在了我怀里,昏了过去。
我抱着他冰冷的身体,坐在废墟里,感受着他微弱的呼吸,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恐惧。
我怕他会死。这个念头,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在我心上。
5我把渊拖回了勉强还能遮风挡雨的屋子里。他伤得太重了,
诛邪剑在他身上留下了无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金色的火焰还在伤口上燃烧,阻止着愈合。
他一直在发高烧,说胡话。有时候,他会喊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像是怕我会消失。
有时候,他又会像个孩子一样蜷缩起来,嘴里念着“好冷”。我找遍了镇上所有的大夫,
可他们一看到渊身上的伤,都吓得连连摆手,没人敢治。我只能用最笨的办法,
一遍遍地用冷水帮他降温,再用我从山上采来的草药,捣碎了敷在他的伤口上。
可那些金色的火焰,像是跗骨之蛆,怎么也扑不灭。看着他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我的心也像被放在火上烤。我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三天后,渊的烧退了,
但人依旧昏迷不醒,气息也越来越弱。我知道,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我把身上最后一点银子拿出来,在镇上最好的药铺里,买了一支百年老参。我把人参熬成汤,
一点一点地喂给他。不知道是不是人参起了作用,那天晚上,他终于醒了。他睁开眼,
看到趴在他床边睡着的我,愣了很久。他抬起手,似乎想摸我的脸,
可看到自己手上干涸的血迹,又默默地收了回去。我被他的动静惊醒,
一抬头就对上他复杂的眼神。“渊!你醒了!”我惊喜地叫出声,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心疼,有自责。“对不起。”他说,“又把你家弄坏了。”我摇摇头,
哽咽着说:“家坏了可以再修,你没事就好。”他沉默了。“许暖,”过了很久,他才开口,
声音虚弱又干涩,“你不该救我。”“我不救你,谁救你?”“我是个怪物。
”他看着自己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一个只会带来毁灭和灾难的怪物。你跟着我,
不会有好下场的。”“我不管。”我固执地说,“我只知道,你是我捡回来的,
我就要对你负责。就算你是怪物,你也是我的怪物。”他身体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那双总是盛满阴郁和暴戾的眼睛里,第一次有水光在闪动。他别过头,不让我看他的脸。
“傻子。”他低声骂了一句,声音却带着一丝颤抖。从那天起,渊开始慢慢好转。
他身上的伤依旧没有愈合,但至少,他活下来了。我每天都去山上采药,
回来给他熬药、换药。他很安静,大多数时候都只是看着我忙碌。有一次,我换药的时候,
不小心碰到了他胸口最深的那道伤。他疼得闷哼了一声,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
我吓得赶紧松手,“对不起!是不是很疼?”他摇摇头,却抓住了我的手,放在唇边,
轻轻地吻了一下。我的脸“轰”的一下就炸了,像被火烧一样。“你……”“不疼。
”他看着我,黑色的眸子里漾着我看不懂的温柔,“只要你在,就不疼。”我的心,
漏跳了一拍。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我们之间悄悄地变了。我们谁都没有说破,
但彼此都心知肚明。为了给他买更好的药,我开始没日没夜地做工。渊不许,
他会抢走我手里的针线活,用他那双只会杀戮的手,笨拙地帮我穿针。线穿不好,
他就会生气,周身的黑雾又不稳定地翻涌起来。我就得哄他。“渊,你好厉害啊。”“渊,
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能帮我了。”他就会很受用,然后更努力地跟那根小小的针较劲。
看着他那副别扭又认真的样子,我总是忍不住想笑。原来,让人闻风丧胆的灾厄之子,
哄起来,也这么容易。日子虽然清苦,却有一种相依为命的温暖。我以为,
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过下去。直到那天,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我们面前。7那天,
我正在院子里晒草药,一个穿着白衣的男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他看起来很年轻,
面容俊美,气质温润如玉,和之前那些杀气腾腾的执法者完全不同。我警惕地站起来,
把渊护在身后。渊在看到那个男人的瞬间,脸色就沉了下来,眼里的敌意毫不掩饰。“神君,
羲和。”渊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叫羲和的男人笑了笑,那笑容像春风一样和煦。
“渊,好久不见。”他的目光越过渊,落在了我身上,“这位,
想必就是让你甘愿收敛利爪的人类姑娘吧?”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你来干什么?
”渊冷声问。“天帝派我来,给你一个选择。”羲和说,“跟我回天界,接受净化。或者,
我杀了你,再带她回天界,审判她包庇邪魔之罪。”他的语气很温和,说出的话却恶毒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