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航踩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左耳的蛇形耳环在晨光中泛着幽绿的光。
他手里抛着一颗橘子糖，糖纸在指尖翻飞，像只困不住的金蝴蝶。
"周探长！
出事了！
"一个黄包车夫气喘吁吁地拦住他，"霞飞路那栋白房子，死了个洋人身边的红人！
"橘子糖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被周航精准地用嘴接住。
他眯起眼睛，甜味在舌尖化开："杜文礼？
法国领事馆那个翻译官？
"车夫瞪大眼睛："您怎么知道？
""他昨晚在百乐门输了三百大洋，还跟人吵了一架。
"周航从口袋里摸出另一颗糖扔给车夫，"去告诉老约翰，我要杜文礼最近三天接触过的所有人名单。
"警局的黑色雪佛兰停在霞飞路23号时，周航己经通过三个线人拼凑出死者生前72小时的轨迹。
他哼着小调推开雕花铁门，差点撞上一个高大的背影。
"劳驾让——"周航的话戛然而止。
那人转过身，剪裁考究的西装上别着法医徽章，左手拇指的羊脂玉扳指在晨光中温润如水。
他比周航高出小半个头，眉骨投下的阴影让眼神显得格外深邃。
"你就是那个靠裙带关系当上探长的周航？
"法医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手术刀。
周航的笑容僵了一秒，随即绽放得更灿烂："哎呀，这位一定是安医生！
久仰大名！
听说您在柏林连死人都能哄得开口说话？
"安誓言冷冷扫过他耳垂上的蛇形耳环："总比某些人只会哄活人强。
"二楼浴室里弥漫着浓郁的酒香。
杜文礼半裸着躺在装满红酒的浴缸中，皮肤泡得发皱，手里还攥着个空酒杯。
几个巡捕正在拍照，见周航进来纷纷让开。
"初步判断是醉酒溺亡。
"一个巡捕递上记录本。
周航没接，反而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橘子糖开始往浴缸边缘摆："醉酒？
杜翻译可是号称千杯不醉的。
"他忽然俯身，从死者指缝里拈出一根细丝，"而且哪个醉鬼会特意把红酒加热到西十度再泡澡？
""因为有人想加速毒药吸收。
"安誓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他己经戴好橡胶手套，正用镊子翻开死者的眼皮："瞳孔扩散不对称，颈部有针状出血点。
"手术刀利落地划开死者胃部，"看，胃黏膜上的灼烧痕迹——典型的马钱子碱中毒。
"周航吹了声口哨："安医生这一刀下去，死人也要喊疼。
""闭嘴。
"安誓言头也不抬，"去找三个嫌疑人来。
一个是他最近结仇的，一个是他最亲近的，还有一个..."他顿了顿，"看起来最不可能的。
"周航眨眨眼："安医生也信首觉？
""不信。
"安誓言终于抬眼看他，"但凶手信。
"两小时后，周航哼着《夜来香》晃进验尸房，把一叠照片拍在解剖台上："商业伙伴刘明达，前女友露露，还有个德国商人施密特。
"他随手抓起解剖盘里的脾脏标本把玩，"刘明达昨晚和死者吵过架，露露上个月打过胎，施密特...""放下。
"安誓言一把夺回标本，"你手上有橘子糖的黏腻。
"周航不以为意地舔了舔手指："施密特最近在收购杜文礼舅舅的工厂，而杜文礼是主要阻力。
"他突然凑近安誓言，"不过最有趣的是，我在死者公寓发现这个。
"一张烧剩的船票残角摆在灯光下，隐约可见"安氏商行"的印章。
安誓言的表情纹丝不动："所以？
""所以..."周航的指尖轻轻点在安誓言的白大褂口袋上，那里露出半截手帕，"安医生认识死者？
"验尸房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福尔马林气泡破裂的声音。
安誓言慢慢摘下手套："周探长，你左边第三颗扣子系错了。
"周航低头一看，果然发现衣领歪斜。
等他再抬头时，安誓言己经走到门口。
"明天早上八点，码头见。
"安誓言头也不回地说，"带上你的情报网和脑子——如果它们能同时工作的话。
"周航望着那个挺拔的背影，忽然笑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最后一颗橘子糖，轻轻放在解剖台上。
"有意思。
"他对着空荡荡的验尸房自言自语，"安氏商行的大少爷，居然甘愿当个小法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