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怀中跌落的鎏金步摇正巧滚到青苔上，孔雀尾羽状的流苏里闪过一点寒光。
晏清窈弯腰拾起时，指腹抚过步摇顶端的红宝石——这是她及笄时晏明绾所赠，前世正是这支步摇里的毒针，要了赴宴的户部尚书嫡女的命。
"姑娘当心扎手。
"采薇声音发颤。
晏清窈将步摇斜***采薇发髻，冰凉的金丝缠枝贴着她后颈："听说西郊茶山的云雾茶能养颜，明日你便去采些新芽。
"她满意地看着婢女瞬间惨白的脸色，"要悬崖顶上那棵老茶树下的。
"廊外忽然传来笑语，七八个锦衣少女簇拥着晏明绾走来。
为首的陈侍郎千金捏着湘妃色帕子轻笑："听闻二姑娘要接管织坊？
可别把蜀锦认作吴绫。
"晏清窈瞥见晏明绾眼底的得意。
她记得这场赏花宴，前世自己因不擅庶务当众出丑，成了金陵城半月的笑柄。
而今晨露未晞，她特意换了件月白暗纹襦裙，袖口银线绣的缠枝莲正是苏州最新样式的针法。
"陈姐姐说笑了。
"她抬手拂去石栏上的玉兰花瓣，"听闻贵府上月从蜀地运来三百匹缭绫，不知可寻到能织补孔雀纹的巧手？
"陈小姐脸色骤变。
那批贡品因暴雨损毁三成，陈家正暗中寻访织娘仿造，此事本该是绝密。
晏清窈望着远处渐近的玄色衣角，突然提高声音："要说孔雀纹，西郊茶山倒有个现成的...""妹妹慎言！
"晏明绾急声打断，"茶山近日塌方，岂能随意踏足。
"晏清窈等的就是这句。
她故作惊讶地掩唇："姐姐怎知茶山塌方？
父亲今早才收到庄头急报。
"余光瞥见假山后闪过的织金蟒纹——那是太子近侍的服色。
满园春色忽凝。
晏明绾的护甲掐断了刚折的海棠，殷红花汁顺着指缝滴落，与她袖中暗藏的鹤顶红药丸同色。
晏清窈缓步走近，绣鞋碾过地上残花："听说塌方处挖出三具采茶女的尸首，姐姐可知她们指甲缝里...""二姑娘！
"管家突然气喘吁吁跑来，"织坊送来新样锦缎，老爷请您去前厅。
"晏清窈转身时，正撞进沈霁含笑的眼眸。
他不知何时立在月洞门下，手中折扇轻叩掌心："巧了，在下正想讨教双面绣的技法。
"穿过垂花门时，沈霁的扇骨突然压住她袖口。
晏清窈嗅到扇面松烟墨混着血腥气的味道——这是诏狱特制的刑讯记录墨，遇热显形。
"姑娘方才说的孔雀纹..."他漫不经心般用扇尖划过她掌心，"可是前朝余孽联络的暗号？
"晏清窈指尖微颤。
前世她首至沈霁身死那日，才知晓西郊茶山藏着前朝练兵场，而那些孔雀纹正是调兵符的变形。
此刻斜照的春阳将沈霁的影子拉长，与记忆中身中十八箭仍屹立不倒的身影重叠。
"公子说笑了。
"她将绣帕缠上他扇骨，"不过是女儿家的花样。
"沈霁突然攥住她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晏清窈吃痛抬眸，见他眼底翻涌着血色："三日前西郊驿站烧死的信使，怀里揣着绣同样纹样的荷包。
"远处传来晏明绾的惊呼。
晏清窈转头望见采薇瘫倒在海棠树下，那支鎏金步摇正插在她咽喉处，孔雀流苏在春风中轻颤如垂丝蝶翼。
"真可惜。
"沈霁在她耳畔低语，"姑娘的茶还没喝上呢。
"晏清窈盯着采薇泛青的面容。
这婢女本该在半月后向太子告密，如今却成了西郊秘密的陪葬品。
她突然想起前世沈霁被五马分尸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清窈，棋局才刚开始。
""公子可愿手谈一局？
"她将染血的绣帕塞进沈霁掌心，"用西郊茶山作赌注。
"沈霁展开帕子，看见木槿花上绣着半阙词：烬余犹暖，春台将倾。
他轻笑出声，翡翠扳指在阳光下泛着幽光："赌注太小，不如加上姑娘袖中的账本？
"骤起的春雷劈开天幕。
晏清窈望着雨中仓皇奔走的宾客，终于看清沈霁伞面上暗绣的玄鸟纹——那是晋王府死士的标记。
前世晋王在夺嫡之争中惨败，十万玄甲军尽数焚于渭水，而沈霁的尸骨始终未寻回。
"账本可以给。
"她踏着满地残红走向雨幕，"但我要茶山那棵老茶树下的东西。
"沈霁的油纸伞悄无声息倾过来，竹骨在雨中敲出《广陵散》的调子。
前世他们在诏狱隔着铁窗合奏此曲时，血水正顺着他的琵琶骨往下淌。
"成交。
"他袖中滑出半枚青铜钥匙，"不过得用姑娘的伽楠香珠来换。
"暴雨冲刷着采薇逐渐僵硬的尸体。
晏清窈摸向腕间新换的沉香木珠，突然想起前世某个雪夜，沈霁用这串珠子为她暖手时说："十八颗珠子，十八重炼狱，我们总要一起闯过去。
"此刻雨雾朦胧，她望着沈霁没入长廊的背影，终于看清他腰间玉佩刻着的不是沈氏族徽，而是前朝皇室的螭龙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