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零七分，盛远科技写字楼的灯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层熄灭。
从19层研发部的落地窗望出去，
整座城市的霓虹在防眩光玻璃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橘粉色光晕，像幅被雨水打湿的印象派油画。
唯有独立会议室的暖黄色灯光像枚顽固的火种，在空旷的楼层里亮得格外醒目，
将陈曦的影子拉得很长，斜斜地印在铺着浅灰色地毯的地面上。陈曦摘下玳瑁边框的眼镜，
用指腹轻轻按压着眼眶，试图缓解那股从太阳穴蔓延开来的钝痛。指尖触到皮肤时，
能清晰感觉到皮下血管的轻微搏动，像有只细小的鼓槌在里面敲打着。
桌面上的笔记本电脑还在运行着“公益医疗数据系统”的后台程序，
屏幕上滚动的绿色代码像条永不停歇的河流，
映出她眼底清晰可见的红血丝——那是连续一周每天只睡四个小时的勋章，
也是这场与时间赛跑的战役留下的痕迹。明天上午九点，
这个耗时两年、凝聚了整个研发部三十四人心血的系统就要正式上线。
陈曦的办公桌上还放着一本磨损边角的蓝色笔记本，第一页画着简易的架构图，
旁边用红笔写着一行小字：“让西南山区的老人，不用翻山越岭看医生”。
这是项目启动那天她写下的初心，也是支撑她熬过无数个深夜的信念。
系统将为西南山区二十三个贫困村的卫生室提供实时数据支持，
从基础的血压血糖监测到慢性病随访记录，上千位老人只需在村卫生室刷身份证，
就能完成数据上传，与县城医院的医生实现远程对接。可就在半小时前，
副手陆明发来的漏洞报告，像根淬了冰的细针，猝不及防地戳破了她紧绷了数周的神经。
漏洞出在数据加密模块的核心逻辑里，隐蔽得如同藏在代码森林里的荆棘。
陈曦已经反复调试了三遍，才终于定位到问题根源：密钥生成算法在应对多终端同时接入时，
会出现1.2秒的加密延迟，这个看似微不足道的间隙，
足以让恶意攻击者截获传输中的健康数据。一旦上线后被触发，
不仅可能导致村民的隐私信息泄露，更严重的是，被篡改的诊疗数据可能误导医生判断，
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她伸手端起桌角的玻璃杯，里面的凉白开已经没了温度，
顺着喉咙滑下去时，激起一阵轻微的战栗。目光无意间扫过桌角的台历，
明天的日期被红笔圈了起来，旁边画着个小小的蛋糕——那是母亲的忌日，
也是系统上线的日子。去年的今天，她还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外守着，
手里攥着母亲亲手烧制的白瓷杯，听着仪器发出的单调蜂鸣。如今杯子还在，
母亲却已经不在了。“陈总，茶泡好了，还是您惯用的那罐明前祁门红。
”会议室的实木门被人用指节轻轻叩了两下，随后陆明端着个温润的白瓷杯推门进来。
杯盖掀开的瞬间，一股醇厚的茶香裹挟着暖意漫开来，驱散了会议室里大半的清冷。
这只白瓷杯是陈曦的母亲生前亲手烧制的，杯壁上淡淡的兰草纹已经有些磨损，
却是她随身携带了十年的宝贝。陆明将杯子小心翼翼地放在陈曦手边，
指尖不经意地擦过杯壁时，刻意顿了半秒，像是在确认温度。
“您常说85℃泡出来的红茶最能出香，我用测温仪测了三次，
等水温降到刚好的度数才端过来的。”他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
嘴角挂着熟悉的温和笑容，额前的碎发被办公室的空调风吹得微微晃动。“陈总，茶泡好了，
还是您惯用的那罐明前祁门红，从黄山带回来的那批。
”会议室的实木门被人用指节轻轻叩了两下，节奏均匀，是陆明一贯的敲门方式。
随后门被推开，陆明端着个温润的白瓷杯走进来，杯盖掀开时，
祁门红茶特有的蜜香和焦糖香裹挟着暖意漫开来，驱散了会议室里大半的清冷。
这只白瓷杯是陈曦的母亲生前亲手烧制的，杯壁上淡淡的兰草纹已经有些磨损，
杯底还刻着个极小的“曦”字，是母亲特意为她烧制的成年礼物。十年间，
无论是在学校读研，还是入职盛远科技，陈曦始终将这只杯子带在身边。
有次项目上线前突发故障，她抱着杯子在公司熬了三天三夜，最后是靠杯壁传来的温润触感，
才勉强保持着清醒。陆明将杯子小心翼翼地放在陈曦手边，指尖不经意地擦过杯壁时，
刻意顿了半秒，像是在确认温度。他穿着件熨帖的浅灰色衬衫，袖口整齐地卷到小臂，
露出腕上那块简单的石英表——还是去年陈曦给他发的项目奖金，他用来买的礼物。
“您常说85℃泡出来的红茶最能出香，我特意用茶水间的测温仪测了三次，
等水温降到刚好的度数才端过来的。”他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
嘴角挂着熟悉的温和笑容，额前的碎发被办公室的空调风吹得微微晃动。陈曦重新戴上眼镜，
抬头冲他笑了笑。灯光落在她眼角的细纹上，
让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惫里多了几分柔和：“辛苦你了，小陆。本来该让大家早点下班休息的，
偏偏临了出这种事。”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汤滑过喉咙，却没尝出熟悉的甘醇，
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微苦，温度也明显偏低——大概是自己刚才太专注看漏洞，
耽搁了些时间，茶凉得快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没再多想。
陆明是她三年前从底层程序员里一手提拔起来的。
当时盛远科技正在竞标一个重要的政务数据项目，陆明提交的技术方案里，
有个关于数据压缩的创新思路，一下子吸引了陈曦的注意。面试时，
这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眼神却格外明亮的年轻人，将自己的方案讲解得条理清晰，
甚至能准确指出行业内现有技术的不足。陈曦当即拍板，将他招进了核心研发团队。
这三年来，陆明用实力证明了陈曦的眼光。有次项目上线前突发数据库崩溃，
所有技术人员都束手无策时，是陆明抱着笔记本电脑蹲在机房里，用了整整七个小时，
一点点恢复了数据。那天他眼睛熬得通红，脸上还沾着机房的灰尘，
却笑着对陈曦说：“陈总，放心吧，数据都在。”去年陈曦的母亲病危住院，
也是陆明主动牵头承担了大部分管理工作，每天早晚都给她发项目进度报告，
让她能安心守在医院。陆明把她的习惯记得分毫不差：知道她深夜复盘必喝祁门红，
且只喝明前的春茶；知道她为了保护核心代码，
会关闭会议室监控；甚至记得她每月十五号要去城西的养老院，
看望几位母亲生前资助过的孤寡老人。这样的副手，早已超出了工作伙伴的范畴，
更像是可以托付后背的朋友。“漏洞报告我看了，问题出在加密算法的迭代逻辑上。
”陈曦指着屏幕上的代码块，指尖在冰凉的屏幕上轻轻点了点，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我们得重新梳理一遍密钥生成的流程，确保数据传输时的动态加密不会失效。你看这里，
”她拖动鼠标，调出一段嵌套的代码，“密钥的有效期设置得太长，足足有二十四小时，
而且没有关联动态IP验证，一旦被恶意拦截，很容易被破解。”“好，
我这就调相关的代码文档，把近三个月的迭代记录都调出来对比。”陆明应着，
转身走向旁边的工位。他的脚步很轻，踩在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像只谨慎的猫。
陈曦按下监控关闭按钮，屏幕瞬间暗了下去，会议室陷入短暂的昏暗，
只有投影幕布上闪烁的代码还在散发着冷光，将她的影子投射在幕布上，忽明忽暗。
太阳穴的痛感又加重了几分，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同步扎刺，连带着后颈的肌肉也开始僵硬。
她从抽屉里摸出那瓶白色药瓶，瓶身的标签已经有些磨损，
上面印着“普瑞巴林胶囊”的字样——这是神经科主任给她开的处方药，
专门缓解长期熬夜引发的神经性头痛。药瓶旁边放着张小小的便签，
是母亲生前写的：“按时吃药，别熬太晚”，字迹娟秀，边角已经泛黄。
陈曦倒出一粒白色的胶囊，就着杯中的红茶咽了下去，苦涩的药味被茶香勉强掩盖。
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休息了几秒，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母亲的样子。
母亲是位陶艺老师，一辈子都在和泥土、火焰打交道，性格温和却有股韧劲。
小时候她做作业到深夜，母亲总会泡杯热茶放在她手边，说：“做事要用心，但身体是根本。
”如今母亲不在了，这杯茶换成了陆明泡的，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你看这里，
”陈曦重新将注意力投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调出一段加密流程图，
“我们可以把密钥有效期缩短到十分钟，每十分钟自动生成一次新的密钥，
同时关联用户的设备MAC地址和动态IP，双重验证。这样即使被拦截，
密钥也已经失效了。”说话时，她的余光瞥见陆明正站在工位前低头操作，
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脸上，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他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跳跃着。
陆明点头应着，目光却不自觉地掠过陈曦手边的药瓶，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他的指尖在键盘上停顿了半秒，看似在翻找代码文档，
则悄悄在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那是他提前通过内部权限连接好的机房控制系统快捷入口，
界面是他特意伪装的“项目进度表”，外人根本看不出异常。几秒钟后，
会议室的空调出风口突然吹出一股冷风，带着机器运转的轻微嗡鸣，
将原本暖融融的空气瞬间拉低了几度。陈曦下意识地裹了裹身上的米白色针织开衫，
那是母亲生前织的，针脚细密，带着淡淡的羊毛香气。“怎么突然这么冷？是不是空调坏了？
”她随口说道，伸手去拿桌上的杯子，想喝点热茶暖暖身子。“可能是系统自动调节温度了，
研发部的空调和机房是联动的，有时候服务器负载高，会自动调低温度散热。
”陆明连忙应着，顺势起身拿起桌上的空热水壶，“陈总，我去茶水间添点热水，
顺便看看空调的控制面板，帮您把温度调回来。”他起身时，刻意将手机放在桌角，
屏幕亮着的界面停留在“项目漏洞应急方案”的聊天框里，
收件人是研发部的几个核心成员——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伪装，万一有人问起，
就说当时正在同步漏洞处理进度。走到会议室门口时，陆明回头看了一眼。
陈曦正低头盯着屏幕，眉头微蹙，手指在笔记本上快速写着什么，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她完全没注意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有犹豫，有贪婪，
还有一丝被刻意压制的狠戾。陆明的口袋里，还放着那张医院的诊断书，
“胃癌晚期”四个字像烙铁一样烫着他的皮肤。他的妻子还在医院等着手术费，
孩子的学费也该交了，父母的养老钱更是没着落。鼎盛科技许诺的一千万，像个巨大的漩涡，
让他一步步走向了深渊。陈曦没抬头，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去吧。
她从笔筒里抽出那支蓝色的钢笔——这是母亲留给她的遗物，笔帽上刻着小小的“曦”字，
笔尖是母亲特意为她挑选的铱金尖，写起字来流畅顺滑，是她写复盘笔记的专用笔。
她翻开笔记本，在空白页上快速梳理着漏洞修复的思路，字迹娟秀却有力，
每一个字都写得格外认真。太阳穴的痛感不仅没有缓解，反而越来越强烈，
像是有个无形的拳头在里面反复攥紧、松开。呼吸也变得越来越困难，
胸口像是压着块沉重的石头，每吸一口气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陈曦觉得有些头晕，
眼前的代码开始变得模糊，像是在水里泡过一样。她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拿桌角的水杯，
指尖却突然失去了力气，重重地砸在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屏幕瞬间黑了下去，
会议室里只剩下投影幕布还在散发着微弱的光。模糊中，陈曦看到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陆明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夸张的担忧表情，可那双眼睛里的情绪，
却像戴着一层精心绘制的面具，让她看不透。“陈总！您怎么了？”陆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带着刻意放大的惊慌。陈曦想开口说话，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能发出微弱的“嗬嗬”声。她的视线开始涣散，最后映入眼帘的，
是陆明伸手去拿她桌上白瓷杯的动作，以及窗外那片模糊的霓虹。随后，黑暗像潮水般涌来，
彻底吞噬了她。凌晨两点十七分，盛远科技写字楼楼下响起了尖锐的警笛声，
划破了深夜的宁静。刑侦支队技术队队长张岚带着队员赶到时，19层研发部已经围满了人。
几个年轻的程序员脸色惨白地站在走廊里，互相依偎着，低声啜泣着。研发部的实习生小林，
是个刚毕业的小姑娘，此刻正趴在主管李姐的肩膀上哭，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张岚穿着件黑色的风衣，头发利落地束在脑后，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神格外锐利，
像鹰隼一样扫视着现场。她今年四十二岁，从事刑侦工作整整二十年，
破获过无数起棘手的案件，尤其是对利用专业知识实施的犯罪，有着敏锐的洞察力。
曾经的计算机专业背景，让她能更快地理解技术类案件的核心逻辑，
这也是她被派来处理这起案件的原因。陆明站在会议室门口，穿着一件黑色的冲锋衣，
眼睛红肿，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我……我从茶水间回来，
就看到陈总倒在桌子旁边，怎么叫都没反应……我赶紧打了120，还报了警。
”他抬手抹了抹眼睛，肩膀微微颤抖，看起来悲痛又慌乱，“她最近为了这个公益系统，
已经连续熬了一周了，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我劝过她好几次，让她休息一下，可她总说，
这个系统关系到山区老人的命，不能出一点岔子。
”旁边的研发部主管李姐也红着眼睛补充：“陈总对这个项目太上心了，上个月她母亲忌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