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记忆深处的尸体林默指尖划过冰冷的控制台,
神经连接器的蓝光在昏暗的工作室里幽幽闪烁。
窗外是2077年新港市永不熄灭的霓虹洪流,而这里只有服务器散热扇的低鸣。
他熟练地将意识沉入数据流,眼前展开一片由淡金色光晕构筑的殿堂——陈世明的记忆宫殿。
“第七次清理任务。”林默的意识体悬浮在宫殿中央,四周漂浮着半透明的记忆气泡。
富豪的记忆总是格外华丽,古希腊柱廊与全息股票走势图奇异地交融,
角落的喷泉涌动着香槟色的液体。他伸出由数据构成的神经触须,
精准刺入一个标注“董事会争执”的气泡,熟练地过滤掉其中的愤怒情绪,
只保留决策逻辑的晶体。工作机械而高效,直到他的触须掠过宫殿西北角。
一段记忆碎片蜷缩在阴影里,边缘泛着不祥的暗红色波纹。林默停住动作。
普通记忆是柔和的乳白或淡蓝,加密记忆会呈现金属灰,
但血色——这是记忆管理局手册里明确标记的“高危污染”信号。更诡异的是,
它被三重加密锁链缠绕:第一层是标准的128位动态密码,第二层是生物特征验证,
第三层却是从未见过的荆棘状符文,正缓缓渗出暗红微光。
林默的呼吸在现实世界的躯体里停滞了一瞬。职业本能与危险预警在脑内拉锯,
最终好奇心压倒了规程。他调出破解工具,虚拟键盘在意识中飞速闪烁。
第一层密码在七秒内瓦解。
第二层的虹膜扫描被他用陈世明上周眨眼时掉落的生物数据碎片骗过。
当工具触碰到第三层荆棘符文时,整个记忆宫殿突然震动,血色光芒暴涨。
林默感到太阳穴突突直跳,某种冰冷的恐惧顺着神经连接器反向爬进他的脊椎。他咬紧牙关,
将破解协议功率推到临界值——荆棘锁链崩碎的瞬间,暗巷景象劈头盖脸砸来。
雨水混合着铁锈味灌入鼻腔。他正仰面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视线模糊地聚焦在巷口摇晃的霓虹招牌“蓝调酒吧”。剧痛从胸口炸开,
温热的液体迅速浸透衬衫。视野边缘,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握着复古式手枪,
枪口还飘着硝烟。他想转头看清凶手,颈部肌肉却像生了锈。意识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帧,
是枪手左手小指上一道闪电状的银色疤痕。记忆碎片结束的冲击让林默猛地从座椅上弹起,
神经连接器接头被扯脱,在桌面弹跳着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他踉跄撞到落地窗,
冰冷的玻璃贴上额头。窗外霓虹灯牌的光污染在视网膜上晕开,
与记忆中巷口的“蓝调”招牌诡异地重叠。三个月前。记忆日期清晰得刺眼。
他颤抖着扯开衬衫纽扣,手指在完好无损的胸口皮肤上反复按压。没有弹孔,没有疤痕,
只有因急促呼吸而剧烈起伏的肋骨。可那痛感如此真实——雨水砸在脸上的冰冷,
血液离开身体的温热,还有子弹撕裂组织的灼烧感,此刻仍在神经末梢残留着幻痛。
“逻辑错误。”他对着玻璃上自己苍白的倒影喃喃自语。上周刚在体检中心做过全身扫描,
三个月前的医疗记录显示他只是得了场流感。但记忆里那颗子弹的轨迹,
他能在脑海中精确计算出它击穿了左肺叶。冷汗沿着鬓角滑落。他转身想调取工作日志,
:用户陈世明记忆宫殿安全协议7-Alpha已激活猩红的警报覆盖了整个控制屏,
工作室所有设备同时发出高频蜂鸣。林默瞳孔骤缩。非法入侵?
他使用的是陈世明亲自授权的最高权限密钥!除非……有人篡改了访问日志,
或者更糟——这段死亡记忆本身就是个精心布置的陷阱。刺耳的蜂鸣声中,
他听见公寓楼外传来轮胎摩擦地面的锐响。2 记忆警察高频蜂鸣还在耳膜里震颤,
林默的身体已经先于意识行动起来。他像一截被无形丝线扯动的木偶,猛地扑向控制台,
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带出残影。猩红的警报框被强制最小化,一排排数据流瀑布般冲刷着屏幕。
公寓楼外,轮胎摩擦声变成了尖锐的刹车,
紧接着是车门开合的闷响和靴底撞击地面的急促节奏。
“安全协议7-Alpha……”林默的呼吸粗重,冷汗沿着太阳穴滑进衣领。
这意味着最高级别的记忆污染隔离程序已被激活,特勤组拥有直接物理介入权限,
甚至包括……记忆清除。他飞快地调出公寓的监控分屏,
几个模糊的黑影正快速穿过楼下大堂,动作利落得如同训练有素的猎犬。来不及了。
常规的物理防御在特勤组面前形同虚设。
林默的目光扫过工作室角落里那台闪烁着待机绿光的神经链接器主机,
一个近乎疯狂的计划瞬间成型。他抓起桌面上那个刚刚被扯脱的神经连接器接口,
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脚步声已经在门外走廊响起,沉重的、带着金属撞击的回音。
门锁处传来轻微的电子干扰音——他们在破解门禁。林默深吸一口气,
将连接器接口狠狠按在自己后颈的神经端口上。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随即,
一股庞大的数据洪流蛮横地冲入他的意识。这不是进入他人的记忆宫殿,
而是反向操作——他要把自己的意识,
强行塞进由公寓智能安保系统构筑的、简陋而混乱的“记忆迷宫”。
眼前的世界瞬间扭曲、碎裂。工作室的墙壁像融化的蜡一样流淌下来,
桌椅和服务器化作像素块在空中飞舞。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条由幽蓝色光线构成的狭窄通道,
它们纵横交错,如同一个巨大而混乱的蚁穴。
墙壁上闪烁着公寓楼的结构图、住户的模糊面孔、甚至是他自己几分钟前惊恐的倒影,
这些记忆碎片像破碎的镜子一样镶嵌在通道壁上,折射出令人眩晕的光斑。
这就是安保系统的记忆核心,
一个由无数监控片段、门禁记录和住户信息杂糅而成的、脆弱而混乱的数据空间。
迷宫入口处,剧烈的震荡传来。现实中,特勤组破门而入的巨响被扭曲成沉闷的轰鸣。
林默的意识体在迷宫中踉跄了一下,
他能“感觉”到几个强大的、带着冰冷秩序感的意识信号强行闯入了这片混乱之地。
“目标意识已潜入安保记忆迷宫!”一个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迷宫中回荡,
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封锁所有出口节点!启动记忆追踪协议!”一个清冽的女声响起,
像冰锥刺破空气。林默心头一凛,是苏芮。记忆管理局特勤组的王牌,
以高效冷酷和近乎偏执的完美主义著称。她的意识信号如同最锋利的探针,
瞬间扫过迷宫入口区域,所过之处,混乱的数据流都短暂地停滞了一瞬。
林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是记忆清洁工,是梳理记忆碎片的专家,
哪怕是在这个由垃圾数据构成的迷宫里,他依然比那些依靠标准程序的猎手更懂得如何隐藏。
他像一条滑溜的鱼,在幽蓝的通道中急速穿行。
他刻意引导身后的追兵撞上那些由错误报警记录形成的“记忆陷阱”——通道突然塌陷,
或者墙壁上闪烁的住户面孔突然扭曲成尖叫的鬼影,引发短暂的混乱。“雕虫小技。
”苏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她的意识体如同鬼魅,轻易避开了林默设置的陷阱,
速度反而更快了。一道冰冷的意识锁定感牢牢钉在林默的“后背”,如同被毒蛇盯上。
林默咬紧牙关,冲向迷宫深处一个由无数监控画面碎片堆积而成的“节点”。他集中精神,
调动起职业本能,双手在虚空中快速拨弄。
那些混乱的监控画面开始被他强行“清洁”和“重组”——邻居遛狗的片段被抹去宠物,
只剩下空荡的街道;深夜归家的醉汉影像被加速模糊;最终,
提取出一个最清晰的元素:公寓楼外那个巨大的、闪烁着“蓝调酒吧”字样的霓虹灯牌影像。
这是第一章死亡记忆里的关键地点,此刻被他当成了临时的“记忆锚点”。
他将这个锚点猛地推向追来的苏芮!轰!混乱的记忆迷宫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炸弹。
由“蓝调酒吧”霓虹灯牌构筑的强光瞬间爆发,
带着死亡记忆片段中那股冰冷的雨水气息和铁锈般的血腥味,蛮横地冲击着苏芮的意识。
这并非攻击,而是纯粹的信息洪流冲击,利用记忆本身的强烈情绪和感官细节制造干扰。
苏芮的意识信号剧烈地波动了一下,那冰冷的锁定感出现了短暂的松动。
林默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意识体如同离弦之箭,
冲向迷宫深处一个由废弃门禁日志形成的、极不稳定的数据漩涡——那是他预留的逃生通道。
“拦住他!”苏芮的声音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怒意,但干扰已经生效,她的反应慢了半拍。
林默一头扎进了那个旋转的数据漩涡。天旋地转的失重感包裹了他,
现实世界的触感如同潮水般涌回。他猛地睁开眼,
发现自己正蜷缩在公寓楼地下二层布满灰尘的通风管道里,
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神经连接器接口。后颈的神经端口传来阵阵灼痛,提醒着他刚才的冒险。
急促的脚步声和通讯器的呼叫声还在楼上回荡,但暂时远离了。他成功了,
利用安保系统的记忆迷宫暂时摆脱了追捕。林默靠在冰冷的金属管壁上,大口喘息,
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和混乱的思绪。然而,
就在他试图回想刚才在迷宫中重组“蓝调酒吧”霓虹灯牌的具体操作步骤时,
一种怪异的感觉攫住了他。
作……那段他刚刚才完成的、堪称教科书级别的记忆碎片提取和重组技巧……变得模糊不清。
细节像指缝间的流沙,迅速消散。他记得自己做了,记得成功了,但具体怎么做的?
用了哪个基础协议?调用了哪些数据片段?大脑里对应的区域,竟然是一片突兀的空白。
不仅如此。
饮品名字——一个他闭着眼睛都能点单的东西——记忆里也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咖”字轮廓,
后面的字怎么也抓不住。还有他公寓的门牌号……他住了三年的地方……数字在脑海里跳跃,
却无法定格。冷汗再次浸湿了他的后背,但这次不是因为追捕,而是源于一种更深层的恐惧。
这不是简单的惊吓过度导致的暂时性遗忘。这是一种精准的、有选择性的空白,
像是有人用橡皮擦,在他记忆的画布上,小心翼翼地擦掉了一些无关紧要的日常碎片。
为什么?是强行潜入混乱记忆迷宫的后遗症?还是……与那段该死的死亡记忆有关?
他强迫自己不去深想,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他像壁虎一样在狭窄的通风管道里爬行,
凭着残存的、对公寓楼结构的肌肉记忆,艰难地朝着远离主楼的方向移动。不知爬了多久,
前方终于出现了微弱的光线和新鲜空气。他撬开一处生锈的栅栏,
滚落到一条堆满废弃建材的后巷里。夜风带着垃圾的腐臭味吹来,远处隐约传来警笛声。
林默靠在冰冷的砖墙上,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需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需要理清这一切。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
想拿出那个几乎不离身的备用通讯器联系……联系谁?他动作僵住了。一个名字在舌尖打转,
却怎么也叫不出来。
那个他每周都会一起吃午饭的、在记忆管理局数据部工作的老朋友……他的名字是什么?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那个几乎被遗忘的、用于非正式联络的一次性加密通讯器,
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幽幽亮起。没有号码,没有来源标识,只有一行冰冷的文字,
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想知道真相?明晚老钟楼见。
3 破碎的拼图老钟楼的轮廓在雨夜里像一截指向天空的、锈蚀的断指。
林默缩在对面废弃报亭的阴影里,雨水顺着破损的塑料顶棚滴落,在他脚边积起浑浊的水洼。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后颈神经端口残留的灼痛,
不去想那些凭空消失的咖啡店名字和老友的面孔。选择性失忆的幽灵在他脑海里游荡,
每一次试图抓住某个日常片段,都像抓了一把冰冷的空气。
他检查了三次口袋里的廉价加密通讯器,屏幕漆黑,再无新消息。
那个匿名的邀请者——“想知道真相?”——像一根无形的鱼线,
把他这条惶惑的鱼从藏身的水底钓了出来,钓到这个充满危险气息的废弃地标前。
他无法抗拒。真相,哪怕只是一线微光,也足以驱散此刻吞噬他的黑暗。
远处传来巡逻浮空艇低沉的嗡鸣,探照灯光柱如同巨大的扫帚,
漫无目的地扫过湿漉漉的街道。林默屏住呼吸,将自己更深地埋进阴影。
他不能确定这是否是苏芮布下的陷阱。那个女人的名字像一根冰刺扎进脑海,
带着记忆迷宫中那抹锋利的意识锁定感。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就在林默怀疑自己是否被耍了时,钟楼底层那扇腐朽的木门,无声无息地滑开了一道缝隙。
没有光透出,只有比夜色更浓的黑暗。林默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深吸一口带着铁锈和霉味的潮湿空气,手指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空空如也,
他早已不是装备齐全的记忆清洁工了。他猫着腰,像一道贴着墙根移动的影子,
快速穿过空旷的街道,闪身钻进了那扇门。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雨声和城市的微光。
一股浓烈的灰尘和潮湿石头的味道扑面而来。借着从高处破窗透下的微弱天光,
林默勉强看清自己身处一个布满蛛网的空旷大厅。废弃的齿轮和巨大的钟摆构件散落在地,
如同巨兽的骸骨。“准时是个好习惯,林先生。”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
带着奇特的电子混响,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又像是直接敲击在耳膜上。林默猛地转身,
手电光束瞬间亮起,刺破黑暗。光束尽头,一个身影斜倚在巨大的齿轮上。
那人全身包裹在一件宽大的、材质奇特的暗色连体衣里,
脸上覆盖着一个造型流畅、毫无表情的银色金属面具,
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睛在黑暗中反射着手电光,呈现出一种非人的、冰冷的蓝色。
“记忆幽灵?”林默的声音有些发紧,光束稳稳锁定对方。
面具人——或者说“记忆幽灵”——微微歪了歪头,动作带着一种机械般的精准。
“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信息。比如,你脑子里那段不属于你的死亡记忆。
”他的声音经过处理,听不出年龄和情绪。“你知道什么?”林默向前逼近一步,
手电光柱如同实质的武器。“我知道有人不想让你知道真相。”记忆幽灵的声音依旧平稳,
“你的记忆,林默,就像一块被精心修剪过的草坪。表面整齐,底下却埋着东西。
重要的东西被挖走了,又填上了……别的东西。比如那段三个月前的巷子。
”林默感到一阵寒意。“你是说……植入?”“更准确地说,是覆盖和篡改。
”记忆幽灵的蓝眼睛闪烁着,“有人用一套精密的虚假记忆,
替换了你生命中的某个关键片段。至于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那段死亡?这就是谜底的核心。
”他顿了顿,金属面具转向林默,“想看看被覆盖之前,草坪底下埋着什么吗?
”“你有办法?”林默的心跳加速。“潜入记忆,是我的专长。”记忆幽灵从齿轮上滑下,
动作轻盈无声。他走到大厅中央一块相对干净的空地,
从随身携带的一个扁平方盒里取出两个小巧的神经连接器,其中一个抛给林默。
“目标:陈世明的私人秘书,李薇。她是第一个接触‘林默尸体’的人,她的记忆里,
埋着第一块拼图。”林默接住冰冷的连接器,触感熟悉又陌生。“为什么帮我?
”“因为覆盖你记忆的人,”记忆幽灵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冰冷的波动,
“很可能也想覆盖我的。或者,已经覆盖了其他人的。我们是同一块草坪上的受害者,
林先生。”他指了指地面,“时间不多,苏芮的猎犬鼻子很灵。开始吧。”没有更多犹豫。
林默将连接器按在后颈的神经端口上,熟悉的冰凉触感传来。记忆幽灵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下一秒,废弃钟楼大厅的景象如同被水洗的油画般褪色、溶解。取而代之的,
是一个明亮、整洁得近乎无菌的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天际线。
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薰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这里是陈世明集团总部大楼的顶层,
李薇的办公室。林默和记忆幽灵的意识体如同两道透明的影子,悬浮在这个记忆场景中。
他们能看到穿着得体套装的李薇正坐在办公桌前,对着全息屏幕处理文件,
表情专注而略显疲惫。她的记忆宫殿稳固而有序,带着职业女性特有的条理感。
“她的深层记忆有防火墙,但不算顶级。”记忆幽灵的声音直接在林默的意识里响起,
“跟着我,别触碰任何情绪节点,容易触发警报。”两人如同潜入深海,意识体向下沉去,
穿过由会议记录、日程安排、邮件往来构成的表层记忆层,进入更私密、更情绪化的区域。
这里的光线变得柔和,场景也切换成了李薇的公寓、健身房,
甚至偶尔闪过一些模糊的亲友面孔。“死亡记忆……通常与强烈的负面情绪绑定。
”记忆幽灵引导着,“找‘恐惧’、‘震惊’、‘悲伤’的节点。”林默集中精神,
运用他作为记忆清洁工的本能去感知。很快,他捕捉到一片区域弥漫着浓重的不安和寒意。
他们循着这股感觉,意识体穿过一层由焦虑电话录音和深夜加班画面构成的薄雾。
眼前的景象骤然一变。不再是明亮的办公室或温馨的公寓。这是一条狭窄、肮脏的后巷,
垃圾堆积,墙壁斑驳。时间是夜晚,只有远处一盏昏黄的路灯提供着微弱的光源。
空气里弥漫着垃圾的腐臭和……浓重的血腥味。李薇就站在巷口,穿着职业套装,
外面匆忙套了件风衣。她脸色惨白如纸,一只手紧紧捂着嘴,身体微微颤抖,
眼神里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恐。她的目光,死死地钉在巷子深处,一个倒在血泊中的身影上。
林默的意识体猛地一震。
那个身影……那身衣服……正是他在自己“死亡记忆”里看到的那套!他强迫自己冷静,
和记忆幽灵一起,如同无形的摄像机,缓缓靠近那个倒在血泊中的“自己”。距离拉近。
血泊在昏暗光线下呈现出粘稠的暗红色,几乎浸透了“林默”身下的污水。他面朝下趴着,
后心处有一个明显的弹孔,周围的衣物被血染得发黑。一只手无力地摊开在污水中,
手指微微蜷曲。李薇颤抖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她似乎在对着通讯器说话,
惧:“……是、是的……在蓝调酒吧后面的巷子……他……他死了……好多血……我认识他,
他是那个记忆清洁工,叫林默……”记忆幽灵的意识体靠近血泊中的“尸体”,
进行着某种无形的扫描。“记忆记录完整,情绪真实,没有明显篡改痕迹。
”他的声音在林默意识里响起,带着一丝凝重,“在她的认知里,你确实死了。
”林默死死盯着那个“自己”。细节,他需要细节。衣服的款式、磨损,
鞋子的品牌……和他记忆中的自己完全吻合。但就在这时,
一阵尖锐的刺痛毫无征兆地刺穿了他的太阳穴!“呃!”林默的意识体一阵摇晃,
眼前的记忆场景也随之波动了一下。“怎么了?”记忆幽灵立刻警觉。“没……没事。
”林默强忍疼痛,试图集中精神。但疼痛并未消失,反而像一根烧红的铁钎,
在他脑海里搅动。他再次看向血泊中的“自己”,目光扫过那只摊开在污水里的手。突然,
一个极其细微的、与整体画面格格不入的细节跳了出来——那具“尸体”的左手手腕内侧,
靠近袖口的地方,似乎有一小块皮肤的颜色……不太对?比周围的皮肤略深一点,
像是一个陈旧的、不明显的疤痕?这个细节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
瞬间激起了林默意识深处的狂澜!剧烈的头痛排山倒海般袭来,
眼前的记忆场景——后巷、血泊、李薇惊恐的脸——如同被砸碎的镜子般轰然崩裂!
取而代之的,是刺目的阳光,青草的芬芳,还有孩童清脆的笑声。他看到了一个小男孩,
大约七八岁,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正蹲在一片开满野花的草地上。
男孩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翅膀受伤的翠鸟,眼神纯净而专注。阳光洒在他柔软的头发上,
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一个模糊的女人身影蹲在旁边,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她伸出的手,
温柔地抚摸着男孩的头发,递给他一小块干净的布条……这段记忆如此清晰,如此温暖,
带着阳光的温度和青草的气息,与他冰冷黑暗的现状形成残酷的对比。它如此陌生,
却又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熟悉感,仿佛从灵魂最深处被硬生生挖了出来。“这……是什么?
”林默的意识在剧烈的头痛和突如其来的温暖画面中彻底混乱,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意识体在破碎的记忆碎片中剧烈震荡,几乎要溃散开来。
记忆幽灵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愕和急促,穿透混乱:“林默!稳住!
这是……深层记忆回溯?不……这感觉不对!抓住我!
”4 记忆的骗局尖锐的耳鸣如同钢针持续穿刺着林默的颅骨,
每一次心跳都像在撞击一个即将碎裂的容器。意识如同沉船的碎片,
在冰冷刺骨的黑暗深海中漂浮、碰撞。那抹阳光下的翠鸟,那模糊却温柔的抚摸,
如同海市蜃楼,在痛苦的风暴边缘明灭不定,每一次闪现都带来更深的撕裂感。“抓住我!
”记忆幽灵那经过处理的电子音带着罕见的急促,穿透混乱的嗡鸣,像一根抛下的绳索。
林默的意识体在记忆碎片的洪流中徒劳地挣扎,本能地循着声音的方向伸出无形的“手”。
一股冰冷但稳定的力量瞬间缠住了他,将他从濒临溃散的边缘猛地拽回。
废弃钟楼大厅那布满灰尘和齿轮的景象如同褪色的底片重新显影,带着令人作呕的旋转感。
,他猛地睁开眼,现实的光线刺得眼球生疼。后颈神经端口传来剧烈的灼痛和麻痹感,
混合着残留的头痛,让他几乎呕吐出来。他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喘着粗气,
汗水浸透了后背的衣服。“你差点把自己炸成意识碎片。
”记忆幽灵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奇特的电子平稳,他站在几步之外,
面具后的蓝眼睛审视着林默,“深层记忆回溯不是闹着玩的,尤其当核心记忆被篡改过。
强行触发被掩盖的原始记忆,就像在布满裂痕的玻璃上再敲一锤。”林默挣扎着坐起身,
背靠着一个冰冷的巨大齿轮,手指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那……那是什么?
”他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那个男孩……那只鸟……”“那是你的记忆,
或者说,是你记忆深处被覆盖掉的一部分。”记忆幽灵走近,蹲下身,
递过来一小瓶透明的神经舒缓剂,“喝掉。它能暂时稳定你的神经突触,但治标不治本。
篡改的痕迹很深,覆盖层很厚。那个疤痕,”他指了指林默的左手腕内侧,“是触发点。
它在李薇的记忆里被刻意‘保留’了,就是为了在你看到时,引爆覆盖层下的原始记忆冲突,
彻底摧毁你的意识。设计得很精巧,也很恶毒。”林默接过舒缓剂,冰冷的液体滑入喉咙,
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腕内侧——那里皮肤光滑,没有任何疤痕。
但在李薇的记忆里,那具“尸体”上却有。一个被植入的、用于引爆的“炸弹”。
“他们……不仅要我死,还要我死得……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林默的声音低沉下去,
带着一种冰冷的愤怒。“现在你知道了危险。”记忆幽灵站起身,
“苏芮的人正在靠近这个区域。我的安全屋暴露了。你必须立刻离开。”“去哪?
”林默扶着齿轮站起来,眩晕感仍未完全消退。“活下去,找出谁覆盖了你的记忆,为什么。
”记忆幽灵走向钟楼深处一道隐蔽的侧门,“记忆黑市,‘遗忘之角’。那里鱼龙混杂,
信息流动快,也是苏芮那帮人重点监控但又难以完全掌控的地方。或许能找到下一个拼图。
”他拉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露出外面更深的黑暗和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祝你好运,
林默。希望下次见面,你还记得自己是谁。”门在身后关上,
将记忆幽灵和废弃的钟楼留在黑暗里。林默站在一条狭窄、散发着霉味和尿臊气的小巷中,
冰冷的夜风吹在汗湿的皮肤上,让他打了个寒颤。他辨认了一下方向,将风衣领子竖高,
压低帽檐,融入了城市边缘地带如同迷宫般复杂、肮脏的街道。
“遗忘之角”并非一个具体的地点,
而是城市地下管网与废弃建筑群交织形成的一片巨大灰色区域。霓虹灯招牌残缺不全,
闪烁着暧昧不明的光。
空气中混杂着劣质合成香料、机油、廉价酒精和某种神经兴奋剂甜腻的怪味。
穿着奇装异服、身体经过各种改造的人们在狭窄的通道里穿梭,眼神警惕而疏离。
这里是非法记忆交易、神经插件走私和信息掮客的天堂。林默谨慎地移动着,
避开那些明显带有帮派标记的角落和眼神不善的独行者。他需要信息,关于陈世明,
关于那具“尸体”,关于任何可能指向记忆篡改源头的线索。
他走进一家挂着“神经元酒吧”破旧招牌的店铺,里面光线昏暗,烟雾缭绕。
几个义眼闪烁着红光的壮汉在角落低声交谈,吧台后面,
一个手臂完全替换成机械义肢的酒保面无表情地擦拭着杯子。林默在吧台最末端坐下,
点了一杯最便宜的合成啤酒。他需要融入环境,观察,等待机会。
他小口啜饮着那杯味道寡淡的液体,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视着周围。就在这时,
酒吧那扇沉重的、布满涂鸦的金属门被推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便装,没有佩戴任何警徽标识,但那种挺拔的身姿、锐利的眼神,
以及行走间自然流露出的警觉和掌控感,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她的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
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颈项。冷艳,干练,像一把藏在丝绒里的匕首。苏芮。
林默的心脏瞬间停跳了一拍。他猛地低下头,将脸隐藏在帽檐的阴影里,
手指紧紧攥住了冰冷的酒杯。她怎么会在这里?一个人?是追踪他而来?
还是……苏芮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整个酒吧,在那些帮派分子身上停留片刻,又移开。
她似乎没有立刻发现林默。她径直走向吧台,在距离林默几个座位的地方坐下,
同样点了一杯酒。她的动作自然,但林默能感觉到她全身的肌肉都处于一种微妙的紧绷状态,
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机会?陷阱?林默的大脑飞速运转。
记忆幽灵提到苏芮也在追查同一案件?这可能吗?但此刻,她孤身出现在黑市,
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就在林默犹豫是否要冒险接触时,
酒吧另一端的几个壮汉似乎认出了苏芮。其中一人猛地站起来,指着她,
用粗嘎的嗓音喊道:“嘿!条子!滚出‘遗忘之角’!”气氛瞬间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苏芮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那几个壮汉推开椅子,
气势汹汹地围了过来。苏芮依旧坐在吧凳上,甚至没有回头。她只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声音清晰而冰冷:“‘铁拳’帮的?
你们老大‘疤脸’上周在第七区码头丢的那批‘蓝梦’记忆芯片,不想知道是谁黑吃黑了吗?
”领头的壮汉脚步一顿,脸上闪过一丝惊疑。“你……你怎么知道?”“因为那批芯片,
”苏芮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冰锥般刺向对方,“现在就在记忆管理局证物室的加密柜里。
而举报人,是‘毒蛇’帮的二把手。”她嘴角勾起一丝没有温度的弧度,“你们猜,
他是怎么知道你们交易时间和地点的?”壮汉们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互相交换着眼神,
之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苏芮的话精准地戳中了他们内部的猜忌和软肋。“滚。
”苏芮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壮汉们低声咒骂了几句,
最终还是悻悻地退回了角落,酒吧里紧绷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苏芮转回身,
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吧台末端。她的视线在林默低垂的帽檐上停顿了半秒。
林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认出来了?但苏芮的目光很快移开,仿佛只是随意一瞥。
她端起酒杯,走向酒吧里一个相对安静的卡座。林默深吸一口气。机会稍纵即逝。他站起身,
端着那杯几乎没动的啤酒,走向苏芮的卡座。他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没有摘下帽子,
只是稍微抬起了头,让昏暗的光线能照见他半张脸。“苏警官,”他压低声音,
“一个人来这种地方,很危险。”苏芮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锁定了林默。“林默?”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警惕,“你胆子不小。
”“彼此彼此。”林默迎着她的目光,“刚才那手离间计很漂亮。不过,
你追查‘铁拳’帮的芯片走私,应该不是你的主要任务吧?”苏芮没有回答,
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仿佛在评估他的意图和危险性。“李薇的记忆,”林默决定抛出诱饵,
“她的记忆里,我死了。死得很透。但手腕上多了一个不该有的疤。
”他紧紧盯着苏芮的眼睛,“一个被设计出来,用来引爆我脑子里炸弹的疤。
”苏芮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她沉默了几秒,然后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冰冷,
但多了一丝探究:“陈世明秘书的记忆节点……是你入侵的?那个引发警报的异常波动?
”“和一个朋友。”林默没有否认,“结果你也看到了,差点把自己炸死。
有人在用我的记忆做实验,苏警官。用一段精心设计的死亡覆盖掉我真实的过去,
然后埋下陷阱,等着我自爆。这手法,不像一般的记忆罪犯。
”苏芮的指尖在酒杯边缘轻轻敲击着,似乎在权衡。酒吧里嘈杂的背景音仿佛被隔绝开来,
卡座里只剩下两人无声的对峙和试探。“尸体。”苏芮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低沉,
“李薇发现的那具尸体,被送去了市立第三医院太平间,编号B-17。按照规定,
进行了快速DNA比对和基础尸检,报告存档在记忆管理局的二级数据库里。
”林默的心跳加速:“报告怎么说?”“报告显示,”苏芮的目光锐利如鹰隼,
紧紧锁住林默的每一个细微表情,“DNA与林默档案记录完全匹配。死因:枪击,
贯穿心脏,当场死亡。”林默感到一阵寒意。完全匹配?这怎么可能?“但是,
”苏芮话锋一转,声音更冷,“我在调阅原始数据流备份时,
发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异常波动——在DNA序列比对完成的瞬间,
有一个来自外部的、未经授权的数据包强行插入了比对结果,覆盖了原始数据。
手法非常隐蔽,几乎无法察觉。”篡改!林默的呼吸一窒:“覆盖后的结果……是匹配?
”“对。”苏芮点头,“原始数据被覆盖了,无法恢复。这意味着,
那份证明‘林默’死亡的DNA报告,本身就是伪造的。”巨大的疑团如同阴云笼罩。
谁有能力在记忆管理局的数据库里动手脚?为什么要伪造他的死亡?“太平间。
”林默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那个编号B-17的停尸柜……里面还有什么?”“不知道。
报告归档后,尸体按规定在四十八小时内火化了。”苏芮放下酒杯,
“所有物理证据都消失了。只剩下那份被篡改过的报告。”“但记忆不会完全消失。
”林默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太平间管理员,监控系统,甚至……那个停尸柜本身,
如果连接了智能温控记录仪……总会留下记忆痕迹。”苏芮看着他,
眼神复杂:“你想再潜入一次记忆?”“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林默迎着她的目光,
“你也在查这个案子。你出现在这里,不是偶然。我们目标一致。”短暂的沉默。
酒吧里喧嚣依旧,卡座里的空气却仿佛凝固了。苏芮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像是在计算风险与收益。“可以。”她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硬,“暂时合作。
但记住,林默,你依然是通缉犯。有任何异动,我会第一时间逮捕你。”“成交。
”林默伸出手。苏芮没有与他握手,只是站起身:“跟我来。
我知道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接入。”他们离开酒吧,在迷宫般的巷道中穿行。
苏芮对这里的地形似乎颇为熟悉,带着林默避开主要通道和监控点,
最终来到一栋废弃公寓楼的地下室。里面堆满了杂物,但角落清理出了一小块空间,
摆放着两台便携式神经连接设备,比记忆幽灵的更加精密专业。“管理局的制式装备,
”苏芮调试着设备,“加密等级更高,但接入点需要绕过官方节点。
目标:市立第三医院太平间,时间节点:尸体接收后六小时。
重点是管理员交接记录、监控记录、以及停尸柜B-17的智能温控日志记忆残留。
”林默点点头,接过连接器。熟悉的冰凉触感贴上后颈。苏芮也做好了准备。“接入后,
保持意识同步,但不要触碰任何核心记忆节点,避免触发管理员本身的防御机制。
”苏芮最后叮嘱,“我们只是读取环境残留信息。”意识下沉。
消毒水混合着福尔马林的刺鼻气味瞬间涌入感官。冰冷的、带着金属回音的寂静笼罩下来。
眼前是熟悉的景象——市立第三医院地下太平间。
惨白的灯光照亮一排排闪烁着幽冷光泽的不锈钢停尸柜。空气潮湿而阴冷。
林默和苏芮的意识体如同两道透明的影子,悬浮在冰冷的走廊里。时间似乎是深夜,
只有远处值班室透出一点微光。管理员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正坐在值班台后打盹。
“分头行动。”苏芮的意识指令传来,“我去值班室调取交接记录和监控日志残留。
你去B-17柜,查看温控记录。”林默的意识体飘向那一排排冰冷的柜门。
B-17在中间靠下的位置。他集中精神,
着停尸柜周围残留的微弱信息流——智能温控系统会记录每一次开启关闭的温度和时间变化。
他“触碰”到那个记忆节点。瞬间,
的、带着电子杂波的画面在意识中展开:停尸柜的电子屏显示着内部温度:恒定的4摄氏度。
时间戳:尸体接收后五小时四十七分。突然,画面一阵剧烈的波动!
电子屏上的温度数字疯狂跳动,从4℃瞬间飙升到10℃,又猛地跌回0℃,然后彻底黑屏!
同时,一个极其短暂、几乎无法捕捉的、非系统指令的数据流痕迹一闪而过!篡改!
有人在物理层面干扰了温控记录仪!就在尸体存放期间!林默的心猛地一沉。
他立刻将意识转向停尸柜本身,试图捕捉更细微的残留——指纹?能量残留?
任何异常接触的痕迹。就在这时,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攫住了他。
他“看”向那紧闭的B-17柜门,
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而熟悉的“存在感”从柜门后渗透出来。仿佛……仿佛柜子里躺着的,
真的是他自己。那种感觉如此真切,带着死亡的冰冷和沉寂,让他意识体一阵不稳,
头痛的余波再次隐隐作痛。“林默?”苏芮的意识指令带着询问传来,
她似乎完成了值班室的信息提取。“温控记录被外部干扰过,”林默强压下那股不适感,
传递信息,“就在尸体存放期间。干扰源不明,手法专业。”“监控记录也被动过手脚。
”苏芮的声音带着凝重,“接收尸体后三小时到六小时的关键时段,
所有监控画面都被替换成无意义的静态雪花,原始数据被彻底覆盖。
管理员交接记录倒是完整,但没发现异常。”两人沉默了片刻。
物理层面的篡改痕迹如此明显,指向性明确——有人要彻底抹去那具尸体的一切真实信息。
“还有别的吗?”苏芮问。林默犹豫了一下,
还是说出了那种感觉:“靠近那个柜子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里面真的是我。
”他试图用职业性的冷静描述这种主观感受。苏芮的意识体飘到了B-17柜前,
沉默地“注视”着那冰冷的金属门。几秒钟后,她的声音再次响起,
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冷冽和审视:“感觉?林默,
你似乎对‘自己’的尸体……有着超乎寻常的感知力?”林默一愣:“什么意思?
”苏芮的意识体缓缓转向他,那冰冷的、审视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虚拟的意识形态,
直接钉在他的灵魂上。她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带着穿透一切的寒意:“或者,
更准确地说——你根本不是林默。你到底是谁?
”5 身份迷局冰冷的金属枪口抵在眉心的触感异常清晰,带着死亡的重量。
太平间阴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剩下苏芮手指扣在扳机护圈上那细微的、令人窒息的摩擦声。她的眼神锐利如冰锥,
穿透意识体的虚影,牢牢钉在林默身上,每一个字都带着淬毒的寒意:“或者,
更准确地说——你根本不是林默。你到底是谁?
”林默的意识体在数据洪流的边缘剧烈波动了一下,
那种被死亡柜门吸引的诡异感觉瞬间被更强烈的危机感取代。他强迫自己直视苏芮的眼睛,
尽管那目光像手术刀般试图解剖他的灵魂。冷汗浸透了虚拟与现实交叠的感官,
后颈的神经端口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苏警官,”他的声音在意识链接中响起,
努力维持着稳定,却无法完全抹去一丝颤抖,“太平间管理员在打盹,
值班室监控探头角度有死角,覆盖时间点……是凌晨三点十七分到四点零三分。
干扰源是定向EMP脉冲,范围精确到B-17柜,
发射点……在通风管道第三号检修口附近。”他报出的每一个细节都精准无比,
是刚才潜入时捕捉到的、未被篡改的环境残留信息。苏芮的枪口纹丝不动,
眼神没有丝毫动摇:“这些只能证明你是个优秀的记忆清洁工,
或者一个观察力惊人的潜入者。证明不了你是林默。”林默深吸一口气,
意识中闪过无数碎片。他必须拿出只有“林默”才知道的东西,不是公开档案里的记录,
而是深埋心底、连记忆篡改者都可能忽略的私密细节。“七岁那年,”林默的声音低沉下去,
带着一种陷入回忆的恍惚,“我养父,那个在旧城区开修理铺的老头,
用废弃的机械零件给我拼了一只翠鸟。他说那是自由的象征。
鸟的右翅膀第三根传动轴是坏的,飞起来总是歪歪扭扭,每次升空不到十秒就会栽下来。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太平间冰冷的墙壁,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我偷偷拆了邻居家小孩的玩具车,用里面的微型平衡陀螺替换了坏掉的传动轴。
结果……鸟飞得又高又稳,但邻居找上门来,我被养父狠狠揍了一顿,屁股肿了三天。
那只鸟……后来被我藏在阁楼一个装旧书的铁皮盒子里,
盒盖上用红漆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太阳。”苏芮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
林默养父的档案是加密的,那只机械翠鸟更是从未在任何官方记录中出现过。
这个细节……林默没有停,
他必须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警校毕业前最后一次实战格斗考核,
你对战的是格斗教官‘铁手’张威。他用了锁喉技,你假装被制住,
却在最后一秒用鞋跟猛踩他的脚背,趁他吃痛分神,一个背摔把他撂倒。
他后脑勺撞在垫子上,虽然没受伤,但全场都懵了。事后你被罚写检查,
理由是‘使用非标准战术动作,缺乏正面格斗精神’。那份检查……是我帮你写的,
因为你的文笔实在……嗯,教官说像街头斗殴的笔录。”苏芮扣在扳机护圈上的食指,
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那次考核是内部评估,记录封存。
那份充满“街头斗殴”风格、最终由林默润色过的检查,更是只有当事人知晓的糗事。
“还有,”林默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疲惫,却异常清晰,“你喝咖啡只加半块方糖,
但必须是那种老式纸包的黄糖,你说白砂糖有股金属味。每次熬夜盯案子,
你都会在第三杯咖啡后开始无意识地转笔,转得飞快,像个小陀螺。”枪口,
终于微微下垂了一厘米。苏芮眼中的冰寒并未完全消散,但那股要将林默钉死在原地的杀意,
如同退潮般缓缓收敛。她沉默地盯着林默,
仿佛在重新评估眼前这个被多重死亡记忆缠绕的男人。他说的每一个细节,
都精准地戳中了那些被时间尘封、绝无可能被外人知晓的角落。记忆可以被覆盖、篡改,
但如此私密、如此琐碎、甚至带着点尴尬的过往,就像是散落在灵魂深处的独特尘埃,
难以被完全复制或植入。“这些……”苏芮的声音依旧冰冷,但紧绷的弦似乎松了一丝,
“不足以完全洗清嫌疑。高明的记忆伪造者,可以植入细节。”“我知道。”林默坦然承认,
“但伪造者不会知道,那只翠鸟翅膀上的平衡陀螺,是我用偷来的玩具车零件换的。
更不会知道,你写检查时骂张教官‘老顽固’的那句原话被我偷偷删掉了,
换成了‘战术理解存在偏差’。”他苦笑了一下,“这些连我自己都快忘记的破事,
值得专门编造吗?”太平间冰冷的寂静重新笼罩下来,
只有远处值班室隐约传来管理员轻微的鼾声。苏芮缓缓收回了意识链接中那无形的“枪”。
她没有说话,但紧绷的姿态明显放松了。“温控记录被物理干扰,监控数据被覆盖,
”林默将话题拉回眼前的线索,声音凝重,“能在市立医院太平间,
在记忆管理局的眼皮底下做到这种程度,
抹去一具关键尸体的所有物理痕迹和信息……这不是一般罪犯的手笔。”“内部。
”苏芮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只有管理局内部的高级权限,
才能如此干净利落地覆盖监控和报告数据流,并且不留任何可追踪的电子痕迹。
物理干扰温控记录,更是需要现场操作,熟悉环境,避开安保。”“高层。”林默补充道,
心脏沉甸甸的,“普通职员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能力。伪造我的死亡报告,
篡改秘书的记忆,甚至可能在我脑子里埋下记忆炸弹……这一系列动作,目标明确,
资源庞大,背后的人,在管理局的位置绝不会低。”两人在冰冷的太平间意识残影中对视着,
一种沉重的默契在无声中达成。追查至此,
矛头已经无可避免地指向了记忆管理局这座庞然大物的内部核心。“尸体没了,报告是假的,
管理员记忆里只有被覆盖的空白。”苏芮的指尖在虚拟的操作界面上划过,
调出刚才获取的数据碎片,“但覆盖本身,就是痕迹。覆盖监控数据流的手法,
覆盖DNA报告的数据包特征……这些‘抹除’行为,
会在管理局的核心数据库日志里留下底层记录。就算被高级权限清理过,也可能有碎片残留。
”“你想直接查管理局的核心数据库?”林默心头一跳。那是整个记忆网络的中枢,
防御等级堪称铜墙铁壁,任何未经授权的访问都会被瞬间锁定并反击。
“这是唯一能追到源头的路。”苏芮的眼神锐利如初,但目标已经转变,
“覆盖操作的指令源头,数据包的加密特征,
操作时间节点的关联记录……这些碎片拼凑起来,足以指向幕后黑手。
但核心数据库的访问权限,只有局长和几位副局长级别的元老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