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房间很大。桌子是红色的。女人坐在桌子后面。她也在笑。“陈劲先生，是这样。
经过我们招生委员会的全面评估，我们觉得……嗯，思思小朋友，
可能和我们学校的培养方向，不太契合。”女人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指甲是红色的。
我坐在椅子上。椅子很硬。我看着我女儿陈思思。她坐在我旁边，两只小手放在膝盖上，
一动不动。她看着桌上那个笔筒，没说话。“不太契合？”我开口，“什么意思？
”女人脸上的笑没变。“就是，孩子的家庭背景，社会关系，以及……嗯，成长环境，
可能和我们现有的学生群体，存在一些……差异性。我们担心，她短期内很难融入。
”她的话说得慢，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我懂了。就是嫌我们穷，嫌我们没地位，
嫌我们上不了台面。我没说话。我看着我女儿。她还是看着那个笔筒。笔筒里插着一排笔，
排得整整齐齐。我女儿喜欢画画。她家里也有一排笔，五颜六色的，排得也整整齐齐。
我伸出手，放在我女儿的头上。摸了摸她的头发。她的头发很软。“爸爸。”她小声叫我。
“嗯。”“我们回家吧。”“好。”我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了一下，发出一声响。
女人还坐在那里，保持着那个笑。“陈先生，慢走。”我没看她。我拉着我女儿的手。
她的手有点凉。我们一起走出房间。走廊很长，墙上挂着很多画。
画里的人都穿着一样的衣服，笑得很开心。我女儿没看那些画。她一直看着我。
我们走出学校大门。太阳很大，照在身上，有点暖。我蹲下来，给我女儿整理了一下衣领。
“思思。”“爸爸。”“想不想吃冰淇淋？”她看着我，眼睛眨了眨。然后她笑了。
点了点头。“想。”2我们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一人一个冰淇淋。香草味的。
我女儿小口小口地吃，很小心，不让冰淇淋化掉滴在衣服上。我吃了一口。太甜了。
我不喜欢。我把我的也给了她。她看着我，没接。“爸爸不吃吗？”“爸爸看着你吃。
”她才接过去，两只手捧着，像捧着什么宝贝。“思思。”我开口。“嗯？”她抬起头，
嘴边一圈白胡子。“刚才在房间里，你是不是不高兴？”她摇摇头。又点点头。
“那个学校的椅子，不舒服。”她说。“嗯。”“那个阿姨的笑，也不好看。”她说。“嗯。
”“她的裙子，颜色也不好看。”她说。“嗯。”她说完了，又低下头去吃冰淇淋。
我看着她。阳光照在她的头发上，亮亮的。我心里有点东西堵着。不上不下。就这个感觉。
你拿它没办法。你不能冲回去把那个女人的脸按在桌上，也不能把那个学校给点了。
你只能坐在这里，看着你的女儿，吃两个冰淇淋。我拿出手机。翻了一下通讯录。
一个名字都没有。全是“老张”、“小李”、“王总”。我拨了一个号出去。电话响了很久，
才有人接。“喂。”一个睡意惺忪的声音。“老张，是我。”“……陈总？
”那边声音一下子清醒了，“您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没事。”我说，“问你个事。
”“您说。”“天星学院，旁边那块地，谁的？”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我听见敲击键盘的声音。“陈总，您稍等……查到了，是恒隆集团的。他们去年拿的，
准备建个商业街。”“哦。”“陈总，您要那块地？”“不。”我说，“我要买天星学院。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这次沉默了很久。“陈总，您……您开玩笑吧？学校，
不是随便能买的。”“我没开玩笑。”我说，“你帮我查，天星学院的控股方是谁。还有，
恒隆集团那个老板的联系方式，给我。”“好，好的陈总。我马上去办。”“挂了。
”我挂了电话。我女儿吃完了第二个冰淇淋。她正用舌头舔着嘴角。我笑了。伸手过去，
用手指帮她擦掉嘴边的奶油。“爸爸，”她突然说，“我刚才听见你说话了。”“嗯。
”“你要买那个学校吗？”我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很亮，像两颗黑葡萄。“如果我说，
是呢？”她想了想。“那……那我进去上学，是不是就不用交学费了？”我愣了一下。
然后我笑出声。“对。不但不用交学费，你还能当校长。”“我才不要当校长。”她撇撇嘴，
“校长要跟那个笑得不好看的阿姨一样，说很多我不爱听的话。”“那你想当什么？
”“我想当门口那个保安叔叔。”她说，“他可以一直站着，看很多很多车来来往往。
”我摸了摸她的头。“好。爸爸给你买下来，你当保安。”3第二天下午，门铃响了。
我开门。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是老张，我的特助。另一个是个胖男人，五十多岁，
满头是汗，手里还拎着一个公文包。“陈总。”老张点头。“陈……陈劲先生？
”胖男人往前一步，脸上堆满了笑，跟昨天那个女人完全是两种笑。这种笑，显得更急。
“你是？”我靠在门上，没让他进来。“哦哦，我是恒隆集团的，我姓赵，赵德发。
”他赶紧伸出手，想跟我握。我没伸手。“赵老板，有事？”“有事，有事！
”赵德发把手又缩了回去，在裤子上擦了擦，“陈总，
昨天张助理跟我说您……您对天星学院旁边的地感兴趣？”“嗯。”“那块地，
那块地如果您要，我……我原价转给您！不，我给您打个八折！”我看着他。“赵老板，
你当我是傻子？”“不敢不敢！”他汗流得更快了，“陈总，您说个数，您说多少就多少！
”“我不要那块地。”我说，“我要你帮我办件事。”“您说！您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到的！
”“去跟天星学院说，你要在他们学校里，捐一栋楼。”赵德发愣住了。“捐……捐一栋楼？
”“对。就说是你捐的。楼的名字，就叫‘德发楼’。”“这……”赵德发有点懵，“陈总，
这……这得多少钱啊？而且，我为什么要给他们捐楼？”“你不用管为什么。”我说，
“你只要去办。办成了，我把我手里城东那三个项目，都转给你。办不成……”我没说下去。
赵德发的呼吸一下子就重了。城东那三个项目，是块肥肉。谁都知道。他眼睛都红了。“办！
我办！陈总，您放心，我马上去办！我保证办得妥妥当当！”“去吧。”我关上门。
老张还站在外面。“陈总，这样……”“老张，”我打断他，“你帮我再查个人。
天星学院的校长，王……王什么来着。”“王振邦。”“对，王振邦。把他所有资料，
都给我找出来。越详细越好。”“好。”老张也走了。我女儿从房间里跑出来。“爸爸，
刚才那个胖爷爷，是不是来送冰淇淋的？”我走过去，把她抱起来。“不是。
他是来给爸爸送玩具的。”“玩具？什么玩具？”“一个很大很大的玩具。”4王振邦校长，
是个很讲究的人。他每天早上七点半准时到学校。司机把车停在教学楼门口，他下车，
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杯里泡着枸杞和黄芪。他会在校园里走一圈。看看花，看看草，
跟早到的学生点点头。他喜欢这种感觉。他是这个国王的国王。今天，他刚走到草坪中间，
他的手机就响了。是校董会主席的电话。“老王啊，你快来我办公室一趟！天大的好事！
”王振邦心里一喜。难道是又有人要捐款了？他立刻加快了脚步。校董会主席的办公室里，
不止他一个人。还有几个校董，一个个脸上都红光满面。“老王，你来了！快坐快坐！
”王振邦坐下。有人给他倒了茶。“主席，什么好事这么急？”校董主席一拍大腿。
“恒隆集团的赵总，要给我们学校捐一栋楼！一栋啊！”王振邦手里的茶杯晃了一下。
“捐一栋楼？”“对！完全免费的！就叫‘德发楼’！位置都选好了，就在图书馆旁边！
”王振邦脑子有点转不过来。恒隆集团？赵德发？他认识。就是个搞房地产的暴发户，
一身的铜臭味。怎么会突然想起来给学校捐楼？“他……他有什么条件吗？”“没有！
一个条件都没有！就是纯粹的慈善！”王振邦还是觉得不踏实。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
“他是不是想让他孩子进来上学？”“不是！他儿子都留学回来了！”“那他想干什么？
”“不知道！人家就说，敬佩我们学校的教育理念，想为教育事业做点贡献！
”王振邦不说话了。他想起昨天招生办给他的报告。那个叫陈劲的男人，还有他那个女儿。
他想了想，拿出手机，把招生办主任叫了上来。“你，去查一下，那个恒隆集团的赵德发，
跟昨天被我们拒掉的那个陈劲，有没有关系。”招生办主任愣了一下，但还是赶紧下去了。
王振邦的心里，总有点不踏实。他喝了一口茶。枸杞和黄芪，今天喝起来，好像有点苦。
5招生办主任办事很快。半小时后，她回来了，脸色发白。“王……王校长……”“说。
”“查……查到了。那个陈劲，我们什么都查不到。他的信息一片空白。
但是……”“但是什么？”“但是，恒隆集团的赵德发，今天一早，紧急召开董事会，
转让了公司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受让方是一家……一家我们查不到背景的离岸公司。
”王振邦手里的茶杯，“啪”地一声放在了桌上。茶水洒了出来，烫了他的手。他没感觉。
他看着招生办主任。“你的意思是……”“我不敢说……但是，
时间太巧了……”王振邦站了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他感觉后背发凉。
一个信息一片空白的人。一个能让赵德发这种奸商乖乖转让股份的人。
一个能让赵德发反过来给学校捐楼的人。这个人，到底是谁？他想起昨天招生办报告里写的，
那个男人穿着很普通的夹克，女儿穿着很普通的连衣裙。他当时还觉得，这种人，
就是来碰运气的。现在看来，自己才是那个傻子。“那个陈劲……他住哪？”王振邦问。
“报告里……有地址。”招生办主任赶紧说。王振邦一把抢过报告。他看着那个地址。
一个很普通的小区。他甚至都没听说过。“备车！”他喊道。“校长，您去哪？”“去请人！
”王振邦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很快。不是因为激动，是因为害怕。他有一种预感，
他可能惹上了一个他完全惹不起的，麻烦。6我和我女儿正在玩游戏。我们用积木搭房子。
她搭得很高，我负责递积木。“爸爸，这块，放这里。”她指着一块红色的积木。我递给她。
她小心翼翼地放上去。房子又高了一层。“爸爸，我们家的房子，什么时候能这么高？
”“你想让它多高，它就能多高。”“真的？”“真的。”她笑了。笑得很开心。
门铃又响了。我让我女儿继续玩，自己去开门。门口站着王振邦。他换了一身衣服，
不再是西装革履。穿着一件夹克，看起来像个邻家大叔。但他脸上的表情，很紧张。
“陈……陈先生，是吧？”他搓着手，脸上是那种努力挤出来的笑。“我是。”我靠在门上，
没让他进来。“陈先生，我是天星学院的校长，王振邦。昨天……昨天是个误会！
”“什么误会？”“就是……就是关于思思小朋友入学的事！是我们招生办的人，
业务水平不行，理解错了学校的政策！我代表学校，向您和思思小朋友，表示最诚挚的歉意！
”他一边说，一边弯腰，幅度很大。我看着。“王校长，你不用跟我道歉。
你们学校有自己的标准，我理解。”“不不不！是我们错了！我们的标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