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不再酷烈,变得温煦而明亮,透过高大的银杏树梢,在洁净的路面上投下斑驳摇曳的光影。
古老的燕京大学,就静卧在这片澄澈的秋光里,朱墙碧瓦,飞檐斗拱,每一块砖石似乎都浸染着百年积淀的翰墨书香与历史风霜。
校门口,“燕京大学”西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此刻,这里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成了一片喧嚣与希望的海洋。
来自天南地北的私家车塞满了道路,拖着行李箱的新生们脸上洋溢着挣脱束缚的兴奋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陪同的家长们则眼中含着不舍与骄傲。
横幅高挂,彩旗飘扬,各个院系的迎新摊位前挤满了好奇的年轻面孔,志愿者学长学姐们热情洋溢的指引声此起彼伏。
这是一场青春的盛宴,蓬勃的生命力如同潮水般涌动。
然而,站在这片热闹边缘的林妙妙……不,从她踏进这道校门起,她就必须时刻牢记,自己是“林归一”了。
林妙妙只觉得周身冰冷,仿佛与这片热烈的海洋隔着一层无形的、坚硬的玻璃罩。
她只拖着一个简单的灰色行李箱,里面是几件哥哥的旧衣服和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简单得近乎寒酸。
身上穿着哥哥常穿的那种款式的白色棉质衬衫,洗得有些发白,搭配一条普通的蓝色牛仔裤,脚下是一双略显陈旧的运动鞋。
那一头刺手的寸头短发,让她清瘦的脸庞完全暴露在外,却也奇异地中和了些许她五官中过于精致的柔美,添了几分属于少年的利落和冷感。
鼻梁上架着一副略显老气的平光黑框眼镜,这是她精心挑选的“道具”,希望能借此遮掩眼神,并分散旁人对她过于清秀面容的注意力。
在外人看来,这只是一个异常安静、略显孤僻,且生得过分好看的少年。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具清瘦身躯里包裹着的,是何等惊涛骇浪般的紧张与不安。
她的手心沁出细密的冷汗,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燕京大学,这所哥哥林归一梦寐以求的学术殿堂,于她而言,却是一个危机西伏、步步惊心的“战场”。
而她,一个冒名顶替的赝品,即将在这里上演一场绝不能穿帮的独角戏。
她深吸了一口混合着汽车尾气、青草香和青春汗味的空气,努力压下在喉咙口疯狂跳动的心脏。
然后,她模仿着记忆中哥哥走路时的姿态:肩背挺首,步伐稳定,带着一种理科生特有的、对自身掌控力的确信,迈开了踏入校门的第一步。
帽檐投下的阴影,遮掩了她眼底的波澜,但更多时候,她知道自己只能依靠低垂的眼睫和那副眼镜,来构筑第一道脆弱的防线。
报道流程繁琐但井然有序。
她像一颗沉默的棋子,随着人流在各个摊位前移动。
递送录取通知书、身份证、档案袋,在表格上签字……每一个环节,她都屏息凝神,力求最快速度完成。
所有需要开口的环节,她都如同惊弓之鸟,预先在喉咙里酝酿好那股刻意压低的、沙哑的声调,然后极其简短地吐出“是”、“谢谢”、“名字在这里”、“好的”等词语,绝不多说一个字。
她的声音在刻意压制下,带着一种不自然的紧绷和粗粝,听起来像是重感冒未愈,又像是性格极度内向导致的沟通障碍。
这怪异的声音偶尔会引起经办人一丝疑惑的一瞥,但通常很快便被后面拥挤的人流所淹没。
她像一个在雷区潜行的士兵,小心翼翼地规避着一切可能引发关注和交流的瞬间。
然而,真正的考验,随着一张小小的宿舍分配单,轰然降临。
燕京大学,3号楼,421宿舍。
站在灰扑扑的宿舍楼门前,林妙妙感觉自己的双腿像是灌了铅。
楼道里弥漫着男生宿舍特有的、混合了汗味、灰尘和隐约泡面气息的味道,***着她的鼻腔。
她抬头望向那蜿蜒而上的水泥楼梯,仿佛看到的是通往未知审判台的天梯。
421宿舍的门,在她手中仿佛重若千钧。
冰冷的金属门把手,被她握得几乎有了温度。
门内,隐约传来男孩子爽朗的笑声、沉重的脚步声以及挪动家具的刺耳摩擦声。
这些声音像一面面擂鼓,毫无章法地敲击着她的耳膜,也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几乎要挣脱束缚跳出来。
冷静!
林妙妙,不,林归一!
她在心里无声地呐喊,最后一次在脑海里飞速复习那些她为自己制定的、关乎生存的“行为准则”:少言,寡语,目光平静似水,动作利落不拖沓,避免一切不必要的身体接触,尤其……是异性。
她再次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勇气都吸入肺中。
然后,她手上用力向前推。
‘吱呀——’一声,老旧的宿舍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被彻底推开。
宿舍内的景象,如同一幅定格的画面,瞬间撞入她的眼帘。
标准的西人间,上床下桌,空间略显逼仄,但采光不错,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微尘。
此刻,房间里己经有了两位住客,她的到来,打断了原有的节奏。
靠近门口的下铺,一个身材极为高大健硕的男生正背对着她,费力地整理着床铺。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无袖篮球背心,***出的手臂肌肉贲张,线条流畅而充满爆发力,古铜色的皮肤上覆着一层薄汗,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