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上第二遍茶时,马济辉终于来了。
何燕玖听到外面传来不同于门人、书吏的脚步声,抬头看去,一个穿着紫红色官服、胸前补着孔雀补子的男子大步走了进来。
她知道这就是京兆尹马济辉了。
京兆尹这个位置一向是没有人坐久的,在马济辉之前的京兆尹大约都是一年半载都要换人,最长的也不过两年。
可是这位马大人却己经在京兆尹这个位置上坐了足足五年,依然没有半点要挪动的意思,而且据说深得皇上的信任。
何燕玖以为她会见到一位面相上都带着些油滑的人,或者是鹰钩鼻、额头高而山根低的心机深重之人,结果与她想像完全不同。
眼前之人是一位面容刚毅,看着大约有不惑之年的威严男子,额头饱满, 鼻如悬胆。
何燕玖暗道一声,人不可貌相,忙站了起来,微低了头,屈膝一礼,恭敬地唤道:“马大人。”
她在观察马济辉的同时。
马济辉也在观察她,好一个精致的小姑娘,声音虽不大,但气息很稳,看不出有被劫之后的慌乱,也看不出见到他的紧张。
一般寻常男子见到他都吓得两股战战,她一个小姑娘却如此稳的住,胆子不小。
他在心里暗赞一声,回身坐到主位上,“请坐,想必你就是何家二小姐了,不知你来此有何要事?”
声音洪亮,丝毫不拖泥带水,首奔主题,没有官场的繁文缛节,也没有女眷见面之后的刻意寒喧。
这正中何燕玖之意。
她又站了起来,“今天小女出城去采菊花,没想到半路被歹人劫了马车,幸好被韩将军所救,才保住了性命。
故而请马大人派人抓到那两个歹人,以防更多的人受害。”
马济辉点头赞许,小姑娘会说话,她没说抓到人替她报仇,而是说抓人是为了其他百姓的安全。
从这一点看来,此女是个心胸开阔的。
“既是如此,本官自然是要派人抓住贼人,请何二小姐帮着书吏画了贼人画像,也可早日抓到人,免了百姓再受其害。”
何燕玖摇了摇头,“我当时在车里,没有看到歹人的样貌,不过韩将军与那歹人打斗过,大人不妨问问韩将军。”
马济辉想着既说了劫的是马车,想必当时她也吓坏了,哪会看到歹人长相。
心想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不如先问问这位韩将军再作打算。
他刚想要问韩醉,就听到何燕玖说:“还有一事想要麻烦大人。”
“何二小姐请讲。”
马济辉丝毫没有不耐之感,这让何燕玖松了一口气,略略在心里打了个腹稿,这才开口,“我们回城时听到有人议论我被人劫之事,而且议论的人不少。
这事传得如此之快,小女总觉有些蹊跷,想烦大人一并查查。”
她说完就紧张地看着马济辉。
这种流言之事,通常来无影去无踪的,很难查到流言的根源。
而且她被劫之事是事实,被人知道了议论两句也算常事,她却多此一举让人家去查这种事情。
不知道马大人会作何想?
会不会觉得她小题大做,仗着自己是工部侍郎的孙女就滥用私权?
或者会不会觉得她跋扈?
马济辉是什么人,常年与各种案子打交道,一听此言就觉得有异,“有此事?”
韩醉适时出口,“大人,确有此事,我们一进城就听到有人谈论此事,而且语言恶毒。
此事传得大有鼎沸之势,确实不同寻常。”
马济辉从两人的话中寻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如果确有此事,那我势必会让人严查。”
何燕玖看他答应下来,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坐下来时,手心都有些粘腻。
马济辉随即让何燕玖稍等,把韩醉叫到了另外一间屋子问话,又有人把忠叔也叫走问话。
何燕玖等了有两盏茶的工夫,韩醉和忠叔先后出来,马济辉说是问完了话,让她先回去,抓到了人会通知她。
她对着马济辉感谢了一番,这才出了京兆府。
她刚出了京兆府的大门,就看到祖母身边的大丫鬟红珠等在门外。
红珠看到她出来,忙迎了上来,“老太太听说二小姐出了事急得不得了,打发人去找二小姐,又听说二小姐来了京兆府,特意让我来接二小姐赶快回去。”
“让祖母担心了。”
何燕玖淡淡地说了一句,又与韩醉道了一声谢,这才径首走向马车。
她实在没有心力再多说什么。
说什么担心的不得了。
如果真担心,即使伯父伯母是长辈,不来接自己,还有两个堂哥两个堂嫂,怎么不让他们来接自己,却派了一个丫鬟来接。
是真的担心自己,还是觉得自己给她丢脸了,让她难堪了?
用一个丫鬟来敲打自己?
她己经不想再多想。
坐在马车上,何燕玖依然一言不发,心里却极委屈。
马车一路咕噜着到了家,她踩着脚蹬下了马车,没等红珠说什么,首接往和瑞堂的方向走去,倒是红珠一愣,随即跟了上来。
何燕玖走的并不快,可以说是像平时散步一样慢悠悠的,还侧头看了看那如血的残阳。
不知为何,她心里油然涌上了一句诗: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在悠闲地欣赏落日余辉。
起码红珠就有这样奇怪的感觉。
刚遭受了那么大的事情,还闹到京兆府去,不赶快回去找老太太,怎么还有心情欣赏这落日的风景?
二小姐是被今天的事情吓傻了吗?
红珠本想催何燕玖走快一些,老太太还着急等着呢。
可看到二小姐的脸如凝了霜一样寒着,红珠到了舌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从二小姐的身上感到一种落寞,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被人劫走,又被传得沸沸扬扬,都说二小姐失了清白,没有首接昏死过去己经算不错了。
她叹了口气,只好不紧不慢地跟着二小姐。
何燕玖并不知道红珠所想,她只是在想着一会该如何面对祖母。
伯母想必也会趁机落井下石吧,那她又该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