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队伍己抵达三日,主角——那位尊贵的靖安侯府嫡女沈如玉,未来的南梁太子妃,正享受着众人的奉承与忙碌。
而作为陪嫁庶妹的沈清许,则像一件被遗忘的行李,被安置在西厢最偏僻、阴冷的一间小屋里。
冰冷的空气仿佛能凝出水来,沈清许蜷在硬邦邦的榻上,身上那件半旧的夹袄根本抵不住从窗缝门隙钻进来的寒气。
她不是真正的十五岁少女,壳子里装着的是一个来自现代、意外胎穿至此的灵魂。
整整十五年,她谨小慎微,装傻充愣,努力扮演着一个透明、怯懦的庶女角色,只求能在这吃人的古代社会平安活下去。
只因她很清楚,自己身在一本看过的宅斗小说里,是那个连名字都只出现几次、在故事开篇就和亲路上被嫡姐设计、献给南梁好色老王爷作为“投名状”、最终受辱而死的炮灰庶妹,活不过三章。
原以为只要足够顺从、足够透明,或许能改变既定的命运轨迹。
可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吱呀——”房门被粗暴地推开,一道趾高气扬的身影裹挟着门外更浓的寒意闯了进来。
来人是沈如玉的贴身嬷嬷,姓钱,脸上堆着的假笑掩不住眼底的刻薄与轻蔑。
“三小姐,收拾收拾,跟老奴走吧。”
钱嬷嬷的声音又尖又细,像钝刀子刮过瓷盘。
沈清许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适时地露出几分惶恐和怯懦,声音细弱蚊蝇:“嬷嬷……去、去哪里?
姐姐有何吩咐?”
钱嬷嬷走近几步,阴影笼罩住沈清许,她手里端着一个红木托盘,上面放着一只精致的白玉酒杯,杯中是清澈的液体,散发着淡淡的、异样的甜香。
“自然是好事。”
钱嬷嬷皮笑肉不笑,“安王爷听闻侯府二小姐温婉可人,特想一见。
大小姐心疼妹妹,这可是天大的造化,旁人求都求不来呢。”
安王爷?
那个年过花甲、妻妾成群、以折磨年轻女孩为乐的南梁老王爷?
沈清许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来了,原书的剧情分毫不差地启动了!
这杯酒,绝不仅仅是“引荐”那么简单,恐怕是下了药的“迷魂汤”,要让她毫无反抗之力地被送入虎口。
强烈的求生欲像冰水浇头,让她瞬间冷静下来。
十五年伪装带来的怯懦外壳下,属于现代灵魂的理智和坚韧迅速占据上风。
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她怯生生地抬头,眼中蓄满泪水,演戏就要演全套:“嬷嬷……我、我害怕……可否不去?
我身份低微,怎配见王爷……哟,这可由不得你!”
钱嬷嬷脸色一沉,耐心耗尽,“大小姐的命令,也是你能违抗的?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乖乖喝了这杯酒,梳洗打扮,体体面面地去见王爷,还能少吃些苦头!”
说着,她一手端起酒杯,另一只手就朝沈清许的下巴捏来,准备强行灌下。
就是现在!
电光火石之间,沈清许眼中怯懦尽褪,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
她假装受惊向后缩去,手腕却悄然翻转,用上了前世在女子防身术课堂上学到的技巧,精准地格开钱嬷嬷捏来的手,同时另一只手猛地向上一切!
“啪!”
白玉酒杯被狠狠打飞,撞在墙壁上,碎裂开来,澄澈的酒液西溅,在地板上洇开深色的水渍,那股甜腻的香气更加浓郁刺鼻。
“你!”
钱嬷嬷万万没想到这个一向懦弱如鹌鹑的庶女竟敢反抗,惊愕之下,勃然大怒,“反了你了!
小***!”
她张牙舞爪地扑上来,想用体重和蛮力制服沈清许。
沈清许虽这具身体力量不足,但胜在技巧和出其不意。
她侧身避开扑击,脚下巧妙一绊,同时手肘狠狠击向钱嬷嬷的后腰软肋。
“哎哟!”
钱嬷嬷痛呼一声,重心不稳,肥硕的身子“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一时半会儿竟爬不起来。
沈清许喘着粗气,心脏狂跳,不敢有丝毫耽搁。
她迅速扫视屋内,一把抓起桌上一根用来支窗户的细木棍,又扯过床上那件半旧夹袄裹在身上。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钱嬷嬷失手,沈如玉很快会得到消息,下一次来的,可能就是如狼似虎的家丁护卫了。
她冲出小屋,寒冷的夜风像刀子刮在脸上,却让她更加清醒。
驿馆廊道里灯火阑珊,远处隐约传来丝竹宴饮之声,更衬得她这边的角落死寂可怖。
去哪里?
偌大的南梁都城,举目无亲,靖安侯府是回不去的狼窝,沈如玉更不会放过她。
城门己闭,她一个弱女子能逃到哪里?
一个个念头飞速闪过,又被她迅速否定。
绝望像潮水般涌来……突然,一个被所有人视为禁忌、避之不及的名字闯入脑海——北渝质子,谢珩。
那个被丢弃在南梁十年、住在比下人房好不了多少的破落庭院、连南梁最低级官吏都能踩上一脚的落魄皇子。
所有人都说他阴郁、暴戾、离他远点。
可正是这种“危险”,或许才是她眼下唯一的“生机”。
一个被所有人抛弃的人,或许才敢收留一个同样被逼到绝境的人。
他们之间,有没有可能……做一笔交易?
赌一把!
沈清许咬紧牙关,不再犹豫。
她凭着白日里偷偷观察的记忆,辨认了一下方向,将身影彻底融入廊下的阴影之中,朝着驿馆最偏僻、最荒凉的那个角落,那个属于北渝质子的院落,跌跌撞撞地奔去。
前路是未知的龙潭虎穴,但留在原地,只有死路一条。
她的脚步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踏出急促的回响,每一下都敲打在未知的命运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