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软，你立刻放下手里的事，开车来我这里！”电话那头，
我丈夫江川的声音满是焦急和不容置喙的命令。
我看着眼前这尊正在进行最后一道固色工序的唐三彩仕女俑，沉声道：“我在工作，
现在是关键时刻，走不开。”“别跟我提你那些破陶俑！夏然的猫快不行了！
她急得快晕过去了！一条命重要还是你的泥人重要？”我笑了，听着他的咆哮，
然后亲手关掉了无尘恒温室的电源。“好，我来。”那尊价值三百万的唐三彩，在我身后，
发出了清脆的裂纹声。1“江川，我再说一遍，我现在真的走不开。
这尊唐三彩的修复已经到了最后一步，中断的后果你很清楚。”我握着手机，
声音因为极力压抑着怒火而微微发抖。无尘工作室内，精密的仪器正在运转，
为这尊历经千年的仕女俑提供最稳定的环境。只要再过一个小时，
这件瑰宝就能重现它在盛唐时的绝代风华。这是我从业十年，接到的最重要的一笔修复订单。
不仅因为它的价值高达三百万，更因为它是我冲击业内最高奖项“匠心奖”的敲门砖。
“后果？能有什么后果？不就是个泥人吗？碎了再粘起来不就好了？
”江川在电话那头的语气轻描淡写，充满了不耐烦，“温软，你能不能分清轻重缓急？
然然都快哭断气了，她的猫‘雪球’要是没了，她会活不下去的！你有没有点同情心？
”夏然，江川的白月光，一个总能轻易挑动他所有情绪的女人。而我，他结婚三年的妻子，
此刻在他心里，似乎还不如夏然养的一只猫。我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连呼吸都带着刺痛。“江川，这是我的事业，是我视若生命的东西。”“你的事业？
你的事业就是天天跟这些死物打交道？温软，我拜托你活得像个正常人一点！
然然现在需要我，也需要你！她一个人不敢开车去城西的宠物医院，
只有那里的王医生能救‘雪球’！你赶紧开车过来接我们！”他的声音越来越大，
仿佛我的拒绝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我深吸一口气，看着玻璃罩里那尊眉眼含笑的仕女俑，
感觉自己和它一样，成了一个易碎的笑话。三年的婚姻，我以为我用温柔和体贴，
总能捂热他那颗装着别人的心。我为他洗手作羹汤，为他打理好家里的一切，
为他应酬那些他不想见的客户，甚至为了他那个所谓“朋友”的夏然，
一次次忍下心里的不舒服。夏然失恋了，他可以半夜跑去陪她喝酒。夏然工作不顺心，
他可以推掉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晚餐去安慰她。夏然搬家，
他能像个男主人一样忙前忙后整整一个星期。他总说：“温软，
然然她一个人在北城打拼不容易，她性格又敏感脆弱，我们当朋友的多帮帮她是应该的。
”可现在，为了她那只猫，他要毁掉我的事业，我的梦想。“江川，如果我今天走了，
我们……”“你又想拿离婚威胁我？”他粗暴地打断我，冷笑一声，“温软，
我真是受够你了！每次都这样！你要是觉得这日子过不下去，那就离！
反正你心里只有你那些破烂玩意儿！现在，立刻，马上过来！”电话被他狠狠挂断了。
忙音在安静的工作室里显得格外刺耳。我看着那尊仕女俑，
她脸上的釉彩正在因为环境的细微变化而产生不可逆的龟裂。我的心，也跟着一寸寸裂开。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好吧，江川，这是你逼我的。我没有再犹豫，走到控制台前，
抬手，狠狠地按下了总电源的开关。“啪”的一声。室内所有的灯光和仪器瞬间熄灭，
陷入一片死寂。黑暗中，我仿佛听见了一声来自千年前的叹息，
伴随着细微却清晰的“咔嚓”声。我知道，一切都完了。这尊唐三彩，废了。
我用三年的心血和无数个日夜修复的珍宝，被我亲手毁掉了。我平静地脱下工作服，
换上自己的外套，拿起车钥匙，走出了这个倾注我所有心血的地方。就让这一切，
都成为一个盛大的陪葬品吧。为我那死去的爱情，也为我那可笑的婚姻。
开车去江川公寓的路上，我的手机响了，是委托方张先生。我没有接。
车子停在江川的公寓楼下，他正和夏然站在路边。夏然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长发披肩，
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她怀里抱着一只白色的波斯猫，
而江川则一脸心疼地搂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那画面，像极了一对恩爱的情侣。
我才是那个多余的第三者。看到我的车，江川立刻拉开车门，不由分说地将夏然塞进了后座。
“你怎么这么慢！知不知道时间就是生命！”他坐上副驾驶，对我怒吼道。我没有看他，
只是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夏然。她抱着猫，哭得更厉害了，一边哭一边说：“江川，都怪我，
不该麻烦温软姐的，她工作那么忙……雪球，
你一定要撑住啊……”真是好一朵娇弱的白莲花。我一言不发，启动车子，一脚油门踩到底。
车子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2“啊！”后座的夏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推背感吓得尖叫起来，
怀里的猫也“喵”地一声叫唤。“温软！你疯了！开这么快干什么！”江川脸色发白，
紧紧抓住头顶的扶手，对我咆哮。我盯着前方的路，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不是说时间就是生命吗？我开快点，给你的心肝宝贝和她的猫争取时间。
”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让江川瞬间噎住。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但看着我冷若冰霜的侧脸，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车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只剩下夏然压抑的哭泣声，和那只猫偶尔发出的虚弱叫声。一个小时的车程，
我只用了四十分钟。车子在城西最大的宠物医院门口一个急刹停下。
江川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车，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后车门，像是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把夏然和她的猫接了出来。“王医生！王医生！快救救我的猫！”夏然抱着猫，
哭着冲进了医院。江川紧随其后，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再看我一眼，
仿佛我只是一个负责开车的司机。我坐在车里，看着他们焦急的背影，忽然觉得无比的讽刺。
我的手机又响了，还是张先生。这一次，我接了。“温小姐！你人呢？
我刚刚收到恒温室的警报，显示电源被切断了！那尊唐三彩怎么样了？你说话啊！
”张先生的声音充满了惊慌和愤怒。我靠在椅背上，看着医院门口那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身影，
淡淡地开口：“张先生，对不起。”“对不起？你一句对不起就完了？
那可是价值三百万的唐三彩！是我花了大力气从海外拍回来的孤品！温软，我告诉你，
如果东西出了问题，我跟你没完！”“它已经毁了。”我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因为我的丈夫，为了带他白月光的猫来看病，逼我中断了修复。所以，我亲手关了电源。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过了许久，
张先生才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说：“你……你说什么？温软，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这是在自毁前程！”“我知道。”我的声音依旧平静，“张先生，违约金和赔偿金，
我会一分不少地赔给您。给我三天时间。”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毁了前程又怎样？
跟这三年我过的笑话一样的日子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我靠在方向盘上，闭上眼睛，
脑海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过了多久，车门被拉开，江川坐了进来。他看起来松了口气，
脸上带着一丝疲惫的笑容。“没事了，王医生说‘雪球’只是普通的肠胃炎，
加上有点应激反应，打了针吃了药就没事了。”他转过头，似乎想从我这里得到一点回应，
甚至还带着一丝邀功的意味。“你看，我就说会没事的。然然也放心了，
正在里面陪着‘雪球’输液呢。”我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哦，是吗？那恭喜你们。
”我的冷淡让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温软，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跟你说话呢！
”他皱起眉头，语气又开始变得不悦，“我知道你因为工作的事情不高兴，
但人命关天……呃，猫命也是命啊！你能不能别这么小心眼？”“小心眼？
”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忍不住笑出了声，“江川，在你心里，我的事业，我的梦想，
就只是小心眼？”“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那尊陶俑，
毁了就毁了吧，大不了我赔钱给人家。多少钱？三百万？我给你。”他一副施舍的口吻，
仿佛三百万能抹平一切。“江川，那不是钱的问题。”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是我的心血，我的尊严，是我作为一名修复师的职业生命。”“行了行了，
别跟我说这些大道理！”他不耐烦地挥挥手，“事情已经发生了，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赶紧想办法怎么补救才是正事！你那个委托人，是不是很难缠？要不要我出面帮你跟他谈谈？
”我看着他理所当然的样子，心底最后一点温度也消失殆尽。他根本不明白，
也永远不会明白。他毁掉的，从来不只是一件文物。“不用了。”我淡淡地开口，
“赔偿金的事情，我会自己解决。我们之间，也该解决一下了。
”江川愣了一下：“我们之间？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解决的？”我转过头，迎上他的目光，
清晰而决绝地吐出三个字：“离婚吧。”3“你说什么？”江川的瞳孔猛地一缩，
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温软，你又来这套？就为了一件破陶俑，你要跟我离婚？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荒谬和愤怒。“在你眼里，我们的婚姻就这么脆弱吗？
”我看着他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忽然觉得很可笑。“脆弱？江川，
我们的婚姻从来就没有坚固过。”我平静地反问，“这三年来，你的心在哪里，
你自己不清楚吗？”“我……我的心当然在这个家！”他眼神闪烁，底气明显不足，“温软，
你不要无理取闹！我和然然只是朋友！纯粹的朋友！”“朋友？”我冷笑一声，
“会因为朋友的猫生病，就逼着自己的妻子放弃最重要的工作吗？
会把朋友看得比自己的婚姻还重要吗？江川，你骗得了你自己，骗不了我。
”我的话像一把尖刀，精准地刺向他虚伪的面具。江川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半天说不出话来。就在这时，夏然从医院里走了出来。她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轻松和感激。“江川，温软姐，真是太谢谢你们了。
王医生说雪球已经稳定了，再观察一晚就可以回家了。”她说着，很自然地走过来，
想要拉江川的手臂。江川下意识地躲了一下，脸色有些尴尬。夏然的手僵在半空中，
她看了一眼我，又看了一眼江川，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疑惑。“江川，
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她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因为我……温软姐，对不起，
我不知道你的工作那么重要，我……”“跟你没关系。”我打断她的话，
目光却始终锁定在江川身上，“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我的态度冷硬而疏离，
让夏然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江川……”她求助似的看向江川。江川深吸一口气，
似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气势。“温软，你闹够了没有！当着然然的面，你非要这样吗？
”他皱着眉，语气里满是责备，“有什么事我们回家说，别在这里丢人现眼！”“回家？
”我重复着这两个字，觉得无比讽刺，“哪个家？是有你的家，还是有夏然的家？”“你！
”江川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气得指着我的手都在发抖。“江川，你别生气，都是我的错。
”夏然又开始抹眼泪，柔弱地拉着江川的衣角，“温软姐肯定是因为太在乎你了，
才会误会我们的。我们以后……以后保持距离就好了。”她这番话，听起来像是在劝和，
实际上却是在火上浇油。果然，江川听到她这么说，眼里的心疼又多了几分。
他拍了拍夏然的手，安慰道：“然然，你别这么说，你没有错。错的是有些人无理取闹，
小题大做。”说着，他用一种极其失望的眼神看着我。“温软，我对你太失望了。
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么一个冷血又刻薄的女人。”冷血？刻薄？我为了他，
放弃了去国外顶级修复工作室深造的机会。我为了他，心甘情愿地洗手作羹汤，
当一个贤内助。我为了他，忍受了他和白月光一次又一次的暧昧不清。现在，
他竟然说我冷血刻薄？我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了悲凉和绝望。“江川，
你说得对。我就是冷血，就是刻薄。”我止住笑，眼神冷得像冰，“所以，这个婚，
我离定了。明天早上九点，民政局门口，你爱来不来。”说完，我不再看他们一眼，
直接发动车子，调头就走。后视镜里，江川和夏然的身影越来越小。他站在原地，
脸上是震惊和不敢置信。而夏然，则依偎在他身边，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丝得意的微笑。
车子开出很远，我的眼泪才终于决堤。三年的青春，三年的付出，终究是喂了狗。回到家，
这个曾经我觉得温暖的港湾，此刻却让我感到窒息。客厅的茶几上，
还放着我前几天给他买的茶叶。阳台上，他喜欢的绿植被我养得郁郁葱葱。卧室里，
他的衣服和我的衣服挂在一起。所有的一切，都充满了他的气息。我没有丝毫留恋，
从书房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我拉着行李箱，
把属于我的东西，一件件地装了进去。最后，我将我的结婚戒指和那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
一起放在了玄关的鞋柜上。做完这一切，我拉着行李箱，
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我付出了全部心血的家，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江川，再见了。不，
是再也不见。4我没有回家，也没有去朋友那里，而是直接去了我的导师，
云清和老先生的茶馆。云老先生是国内文物修复界的泰斗，也是我最敬重的恩师。
当年我大学毕业，正是他力排众议，收我为关门弟子，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可以说，
没有云老，就没有今天的我。茶馆已经打烊了，但还亮着一盏灯。我知道，老师在等我。
我推门进去，云老正坐在窗边的茶台前，悠然地煮着一壶普洱。茶香袅袅，让人心安。
“老师。”我走过去，声音有些沙哑。云老抬眼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脚边的行李箱，
叹了口气，什么也没问，只是给我倒了杯茶。“先喝口茶，暖暖身子。
”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一些寒意，却暖不了我那颗已经冰冷的心。“老师，
我把张先生那尊唐三彩……毁了。”我放下茶杯，低声说道。云老的手顿了一下，
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毁了便毁了，一件器物而已，哪有活人重要。”他的语气很平淡，
仿佛那不是价值三百万的珍宝，只是个不值钱的玩意儿。我的眼眶一热，
积压在心底的委屈和痛苦再也忍不住，瞬间喷涌而出。“老师，我……我离婚了。
”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云老。从江川那个电话开始，到我亲手关掉电源，
再到我在宠物医院门口提出的离婚。云老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只是时不时地给我添上茶水。等我说完，他才放下茶壶，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糊涂！
”他沉声呵斥道，“我教你修复技艺，是让你去创造价值，拯救历史的瑰宝，
不是让你用自毁的方式去报复一个不懂珍惜的蠢货！”我低下头，羞愧难当：“老师，
我错了。”“你错在把自己的前途和一个男人绑在一起！错在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
就轻易放弃了自己视若生命的东西！”云老的声音里充满了痛心疾首，“温软，你的手，
是用来修复千年的传承，不是用来砸碎自己的未来的！”他的话，字字句句都敲在我的心上。
是啊，我怎么能这么糊涂？为了报复江川，我竟然亲手毁掉了自己的事业和名声。
这才是最愚蠢的行为。“老师，我……”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行了，别哭了。
”云老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张先生那边，
我去跟他谈。至于那个江川……”云老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和他家的生意，
以后也别想再踏进这个圈子半步。”我心中一惊：“老师，
您……”云老在业内的地位举足轻重，他的一句话，
足以让江川家的艺术品生意受到毁灭性的打击。江川家主要经营高端红木家具和艺术品拍卖，
很多客户和渠道都和云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你不用管。”云老摆摆手，
“这是他该付出的代价。敢欺负我云清和的徒弟，就要有承受后果的准备。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我看着眼前这个清瘦却坚毅的老人，感激得无以复加。“老师，
谢谢您。”“傻孩子，跟我客气什么。”云老拍了拍我的手，“你就在我这里住下，
好好休息几天，把脑子里的浆糊都给我倒干净了。至于那三百万的赔偿金，你不用担心，
老师还付得起。”“不，老师。”我摇了摇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钱，我会自己还。
这是我犯下的错，我必须自己承担。”我不能再依靠任何人了。从今以后，我只为自己而活。
云老看着我眼中的光芒，欣慰地点了点头：“好，有志气。这才是我云清和的徒弟。
”那一晚，我在茶馆的阁楼里睡得很沉。第二天一早，我被手机的震动声吵醒。
是江川打来的。我直接挂断，拉黑。随后，又是婆婆的电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温软！你长本事了是吧？敢跟江川提离婚？你是不是疯了！”电话一接通，
婆婆尖锐刻薄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妈，我很清醒。”我平静地说道。“清醒？
你清醒会干出这种事？我告诉你，我们江家没有离婚的女人！你要是敢跟江川离，
我让你一分钱都拿不到！净身出户！”“可以。”我淡淡地回答，
“我本来也没想要江家的任何东西。”我的平静彻底激怒了她。
“你……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江川哪里对不起你了？他对你那么好，要什么给什么！
你还想怎么样？不就是为了夏然那点小事吗？男人嘛，谁在外面还没个红颜知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