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墟之陈渡

污水巷的馊臭味，陈渡闻了二十年。

但今天，这股熟悉的味道里，却是混进了更加刺鼻的血腥味。

他靠在斑驳的砖墙后，右手死死按住左胸那个不断涌出鲜血的血洞，温热的血液顺着指缝往下淌，在满是油污的地面积成一片小小的血水洼。视线开始发花，耳边却清晰地听到传来的脚步声——沉稳，规律，是他闭眼都能感知的节奏。

“阿渡，别躲了。”

赵昊的声音响起，还是和以前一样，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痞气，可此刻听在陈渡耳里，却比巷口野狗的嘶吼还要刺耳。他艰难地抬起头，看见那个和自己从小一起抢馒头、一起挨揍、一起在棚户区的泥地里发誓要“闯出个人样”的好兄弟，此刻正站在巷口的逆光里。

赵昊的手里，握着一把染血的短刀。那正是陈渡上个月刚送他的生日礼物，刀把上还刻着两人名字的首字母。

“为……为什么？”陈渡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说一个字，胸口的剧痛就往骨髓里钻。就在半小时前，他们还一起从“黑风寨”的地盘抢回了那卷能让人突破“气海境”的上古功法残篇，赵昊当时还拍着他的肩膀说：“阿渡，有了这东西，咱们‘修罗殿’就能在这南城站稳脚跟了！”

赵昊往前走了两步，阴影笼罩住陈渡。他低头看着地上苟延残喘的兄弟，脸上没了往日的笑容，只剩下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因为林家给了我三座城的赏金，还答应让我进‘开脉境’。”

“三座城……”陈渡惨笑起来，牵动了伤口，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难道我们从小一起熬过来的日子，在你眼里，就值三座城？”

“日子？”赵昊嗤笑一声，蹲下身，用没握刀的手拍了拍陈渡的脸，动作熟稔得让人心寒，“阿渡啊，你太天真了。这世道，拳头硬才是道理，情义值几个钱？你以为我愿意跟你在这污水巷里抢食吃？我早就受够了！”

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被贪婪取代：“那卷功法残篇，我会交给林家。至于你……”

赵昊举起了短刀，刀锋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光。“而你的命，就是我进林家的投名状。”

陈渡看着那把越来越近的刀，胸口的疼痛仿佛都麻木了。他想起小时候，自己被三个比他大的孩子堵在巷子里揍，是赵昊拿着一块砖头冲过来，喊着“阿渡别怕”；想起上个月两人没钱吃饭，赵昊把最后一个馒头掰了大半给他；想起刚才抢功法时，赵昊还替他挡了一刀……

那些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闪过，最后都定格在赵昊此刻冰冷的眼神里。

“赵昊……”陈渡的手缓缓垂落，指尖在地面的血洼里划过，指甲缝里还沾着刚才抢功法时蹭到的泥土。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但心里有什么东西，却在这一刻轰然炸开——不是绝望，是比绝望更烈的恨意。

就在短刀即将刺入他心脏的瞬间，陈渡突然猛地抬头，眼里爆发出惊人的光芒。他左手撑地，身体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往后一缩，避开了这致命一击，同时右手死死抓住了赵昊的手腕！

“你以为……我真的只有这点能耐？”陈渡的声音里带着血沫，却透着一股让人胆寒的狠劲。这是他从小在棚户区摸爬滚打，练出的野路子格斗术，最擅长的就是在绝境里搏命。

赵昊没想到陈渡还有力气反抗，愣了一下，随即用力想甩开他的手：“疯子！你都快死了，还有什么好挣扎的？”

“我死之前，得拉个垫背的！”陈渡咬着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赵昊往自己身边拽。他的胸口还在流血，意识也开始涣散了，但那股恨意支撑着他，手指越收越紧，几乎要捏碎赵昊的手腕。

赵昊慌了，他没想到平时看着重情重义的陈渡，狠起来会这么可怕。他拼命挣扎，短刀在混乱中乱挥，却始终刺不到陈渡。两人扭打在一起，滚倒在满是污水和垃圾的地面上，血腥味、馊臭味混在一起，让人忍不住作呕。

“阿渡，你放手！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赵昊急了，开始求饶。

陈渡却像没听见一样，只是死死地盯着赵昊的脸，眼神里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他的力气越来越小，视线也越来越暗，但他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是林家的人来接应赵昊了。

赵昊眼睛一亮，猛地发力，用膝盖狠狠顶在陈渡的胸口！

“砰！”

一声闷响，陈渡感觉自己的肋骨都断了，一口鲜血喷在赵昊的脸上。他的力气瞬间被抽干，手无力地垂落。

赵昊趁机推开他，踉跄地站起身，擦了擦脸上的血，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陈渡，眼神复杂了一瞬，随即又变得冰冷。

“别怪我，要怪就怪你生错了时代，太把情义当回事了。”

他说完，转身就往巷口跑去，还不忘捡起掉在地上的功法残篇。林家的人已经到了巷口，赵昊和他们说了几句，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陈渡，终究还是没再停留，跟着人群消失在巷口。

污水巷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陈渡粗重的喘息声。他躺在地上，胸口的血洞还在不断流血，意识已经开始模糊。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死亡的冰冷正从四肢百骸蔓延过来。

“情义……”陈渡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带着血的自嘲，“原来真的一文不值。”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瞬间，胸口的血洞处，突然传来一阵灼热的感觉。那股热量越来越强，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身体里苏醒了一般。

陈渡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涌动。他能感觉到，周围空气中的某种能量，正疯狂地往他的身体里涌，顺着胸口的伤口，汇入他的四肢百骸。

那是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力量，狂暴，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吸引力。

“这……是什么……”

陈渡的意识在昏沉中挣扎着，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某种不可思议的变化。胸口的伤口似乎在愈合，原本枯竭的体力也在一点点慢慢恢复。

而在他意识的深处，一个模糊的声音正在回响，像是来自远古的呼唤。

“噬墟……觉醒……”

陈渡猛地睁开眼睛，眼里不再是之前的绝望和恨意，而是一种近乎妖异的红光。他缓缓地从地上坐起来，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原本沾满鲜血的手，此刻却泛着淡淡的黑色光晕，掌心处，似乎有一个小小的漩涡在缓缓旋转。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赵昊……林家……”陈渡轻声念着这两个名字，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嘶哑，反而透着一股冰冷的杀意。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虽然胸口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那股新生的力量让他充满了信心。

污水巷的尽头，是南城的繁华街道，那里有高楼大厦，有锦衣玉食，有他和赵昊曾经向往的一切。但现在，那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陈渡，从地狱里爬回来了。

“你们给我的痛，我会千倍、万倍地还你们的。”

陈渡的身影消失在污水巷的黑暗里，只留下地上那滩早已凝固的血迹，和空气中尚未散去的血腥味。

属于他的复仇之路，从这一刻，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