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磨了将近两个小时，酒过三巡，闻戚心里有了底。
这薛老头几次三番地岔开话题，看来要么是压根没诚心卖，要么就是摸准了他志在必得的心思，故意在这儿拿乔摆谱，等着他开出更高的价码。
行。
本想和和气气地把这事谈成，既然对方不接这杯敬酒，那就别怪他上点硬菜了。
思及此，闻戚也懒得再维持那副温良恭俭让的晚辈模样。
他借着那七八分真实的醉意，单手慵懒地托着腮，另一只手捏着一只小巧的白玉酒盅，放在眼前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目光似乎聚焦在杯壁上流转的光泽。
然而，从他嘴里慢悠悠吐出来的话，却让席间的人心里一惊。
“薛老啊。”
他声音带着点微醺的哑，像是随口一提。
“晚辈前阵子好像听人说……您有批货，在海关那边……被扣了不少日子了？”
他慢悠悠地撩起眼皮，那双因酒意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轻飘飘地落在对面骤然僵住的老者脸上。
“似乎是……手续有点问题，怀疑不是正规渠道……”
“！”
对面的薛老几乎是触电般坐直了身子，方才的闲适荡然无存。
他的眼神里瞬间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惶，虽然很快被压制下去，但握着茶杯的手指已然收紧。
“哈哈哈——”
薛老发出一串略显干涩的笑声，试图打破这凝固的气氛。
“闻小友可真会开玩笑！我老薛一辈子做的可都是堂堂正正的清白买卖，涉及国家利益和法律法规的红线，那是万万不敢碰的！”
“哦？是吗……”
闻戚将酒杯轻轻搁在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语气愈发显得漫不经心。
“那看来是晚辈听错了……本来还想说，正好在那边有点门路，兴许能帮上点小忙问问情况呢……”
“哎！闻小友！莫急，莫急！”
薛老连忙出声，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热络起来，甚至带着几分前所未有的郑重，他亲自起身，执壶给闻戚倒满了酒。
“是我老糊涂了，刚才没领会你的意思。来，我敬你一杯，算我给你赔个不是！”
说完，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干脆仰头饮尽。
放下杯子时，语气已经完全软了下来，甚至带着几分讨好。
“你看，今晚跟闻小友聊得这么投机，我心里高兴。不如明天你带着小孔，来我家中做客？正好我书房里还有本宋代刻本，让小孔老师近距离观摩观摩。“
闻戚闻言，反倒不急于接话了。
他慵懒地向后靠进椅背，包厢内暖黄的灯光流淌在他身上，将那几分渐浓的醉意勾勒得格外迷人。
坐在旁边的孔茉看得心跳漏了一拍，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衣摆，不敢再看。
闻戚顿了好一会，才仿佛勉为其难地笑了笑，语气里却听不出多少诚意。
“呀，这……会不会太打扰薛老清静了？”
“不会！绝对不会！”
薛老回答得斩钉截铁。
“你们能来，我老薛是恭迎至极！一会我就让小景留下你们的地址，明天我就派人去接你们，可千万别跟我客气！”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我明天就在家里，静候你们光临！”
闻戚见他这副模样，喉间溢出一抹极轻的笑。
他懒洋洋地撑着桌面站起身，身形略微晃了一下，恰到好处地显露出几分醉意。
“行。那今晚……就到这儿吧。晚辈酒量实在浅薄，这会儿太阳穴突突地跳，真是不胜酒力了。”
薛老闻言，立刻转身，脸色一沉，对着身旁的干儿子薛景厉声喝道。
“你个不懂事的完蛋玩意儿！没点眼力见！怎么敢这么灌你闻哥酒？真是胡闹！”
骂完，他又立刻换上一副歉疚的表情看向闻戚。
“闻小友，实在对不住，让你见笑了。我这干儿子年轻，不识大体，回头我好好说他！”
闻戚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是目光淡淡地扫过那唯唯诺诺、不敢抬头的薛景。
这老滑头，倒是会找台阶下，随手就把锅甩给了干儿子。
不过他今晚确实喝了不少，酒精在血液里慢慢翻涌，脑子也不免有些混沌，确实没力气再跟他虚与委蛇。
于是也不再客气，简单几句敲定了明天上门的时间，又应付了薛老几句的 “客套挽留”，便转身对孔茉递了个眼神，示意她跟上。
孔茉连忙站起身，对着薛老和薛景点了点头，轻声道了别，便快步跟着闻戚出了包间。
站在门外，晚间的凉风一吹，闻戚是真感觉有些酒意上头了。
他闭了闭眼，一阵细微的眩晕袭来，忍不住抬起手，用指节用力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孔茉见他似乎不太舒服的模样，那句“要不要我去买点醒酒药”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恰在此时，小杨将车开了过来，停在他们面前。
孔茉立刻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抿紧了唇。
小杨迅速下车，熟练地搀扶住闻戚的手臂，将他妥帖地送进了车后座。
闻戚几乎是一落座就闭上了眼，但眉头一直紧皱着，看起来不太好受。
小杨见他这个状态，默默放缓了车速。
车内一片寂静。
孔茉本不想多事，她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内心却经历着一番激烈的挣扎。
犹豫良久，终究还是微微倾身向前，压低了声音对小杨说。
“杨大哥，一会儿路上如果看到还开着的药店，麻烦停一下车吧……我去买点解酒药。”
小杨透过后视镜飞快地瞥了一眼后座的闻戚，见老板没有出声反对，便点了点头。
几分钟后，车缓缓停在了路边。
孔茉正要打开门下车，一直毫无动静的闻戚却忽然开了口。
“小杨，你去买。”
孔茉动作一顿，僵在原处。
她转头看向闻戚，他依旧靠在椅背上，眼睛没睁，像是只是随口吩咐了一句。
小杨也没多问，应了声 “好”，立刻推门下车，快步往药店走去。
车门轻轻合上，孔茉坐也不是，动也不是，只能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假装在看车内的地毯纹路。
过了片刻，闻戚忽然睁开眼，抬手按下了车窗。
晚风立刻灌入，吹动了他额前的碎发。他摸出烟盒，抽出一根烟，夹在指间，然后像是才想起车内还有另一个人，侧过头，目光看向孔茉。
“抽一根，不介意吧？”
孔茉连忙摇摇头，轻声回道：“没关系，您随意。”
伴随咔哒一声轻响，车厢里又恢复了沉默。
孔茉憋了一路的疑问终于还是没忍住，她犹豫着抬头看向他，小声问道：“闻总，刚才在饭桌上，薛老一直岔开话题…… 他那本宋刻本，是不是没打算卖啊？”
闻戚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嗤笑，眼神透过车窗望向远处的霓虹，像是能穿透夜色看到什么。
“不卖？”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笃定的冷意。
“他不卖也得卖。”
说完，他忽然转头看向孔茉，眼底的酒意淡了些，多了几分深不可测的锐利。
“今天这顿酒，不过是开胃小菜。明天…… 明天才是重头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