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指尖还残留着实验室里消毒水和某种更深层、属于时间和死亡的气味。
她合上摊在膝头那本厚重的《骨骼形态学》,书页边缘有些磨损。
机身微微一震,着陆了。
她随着人流走下飞机,步入灯火通明的机场大厅,高跟鞋敲击光洁的地面,发出规律而急促的声响。
手里那只银灰色的拉杆箱轮子滑顺,无声地跟随着她。
箱子里,除了几件简单的换洗衣物,最重要的,是那份刚刚完成初步鉴定的报告,以及几块经过仔细处理、承载着冤屈与真相关键信息的骸骨样本。
她必须尽快把东西带回去。
穿过熙攘的人群,走向出口的路线清晰。
林溪下意识地紧了紧握着拉杆的手,心思还缠绕在刚才案件分析的几个疑点上,丝毫没有察觉身后不远处,两道冷静而持久的视线,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己经跟随她穿过大半个到达大厅。
脚步未停,肩头却猛地一沉。
一只骨节分明、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手掌按住了她。
“小姐。”
林溪倏然回头。
一个穿着深色夹克、面容普通的男人亮出证件,红褐色的封皮,国徽图案清晰。
“国家安全局,”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体制内特有的冰冷质感,“请配合我们检查。”
不等她回应,另一个同样装束的男人己经上前,目标明确地伸手去拿她紧握着的拉杆箱。
林溪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那只手攥住了。
“等等!
你们干什么?
这里面是重要证物!”
她试图挣脱肩上的钳制,声音因突如其来的冲击而略显尖锐。
拿着箱子的男人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另一个则更加用力地按住她:“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审讯一室的灯光白得刺眼,毫不留情地打在林溪脸上,试图撬开她每一丝细微的表情裂纹。
桌子对面,坐着两位警官,一老一少。
年长的那个手指间夹着一支没有点燃的烟,来回搓动着,目光带着审视的疲惫;年轻的则皱着眉头,手指不停敲击着摊开的记录本。
“林小姐,你坚持说你是法医人类学博士,刚从外地完成一起凶杀案受害者的尸骨鉴定工作返回?”
年长的警官开口,声音里是显而易见的不信,“你的证件呢?
正式的协查公文呢?
就凭你空口白话,加上这个……”他用下巴点了点被放在房间角落那个银色行李箱,“……这个你说装着人骨的箱子?
我们很难办啊。”
林溪深吸一口气,胸腔里那股憋闷的火苗又开始窜动。
“我的工作证件和身份证明在登机托运时随大件行李走了,还没来得及取回。
协查公文是内部传真,应该己经发到市局刑侦队了。
至于箱子,里面的骨骼样本涉及一起重大命案,必须保证链的完整性和保密性,我不能随便打开。”
“保密性?”
年轻警官嗤笑一声,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对我们保密?
林小姐,搞清楚状况,现在是国安部门在调查你!
我们怀疑你的箱子里夹带了危害国家安全的违禁物品!”
“那里面只有受害者的骸骨和我的鉴定报告!”
林溪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专业人士被冒犯的恼怒,“你们可以立刻联系市局刑侦支队的张队长核实!
死者还在等着沉冤得雪,时间耽误不起!”
“每个被带进来的人都有说不完的理由。”
年长警官慢悠悠地说,眼神锐利,“你说你是博士,是专家,协助破案。
证据呢?
拿不出来,我们就只能按程序走了。”
无力感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过脚踝,向上蔓延。
她知道常规的解释在此刻显得多么苍白。
灯光烤得她额头渗出细汗。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徒劳的争辩,准备承受更严厉的盘问甚至强制开箱时——“咔哒。”
门锁轻响,审讯室厚重的门被从外面推开。
一个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逆着走廊的光,轮廓被勾勒得有些模糊,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涌入这间逼仄的房间。
室内三人的目光同时投了过去。
逆光中,来人迈步走进,灯光清晰地照在他身上。
深色的作战长裤,同色系的战术衬衫袖口挽至小臂,露出一截结实的手腕和一款样式低调却性能卓越的军用腕表。
他肩宽腿长,步伐沉稳,面容冷峻,下颌线绷得有些紧,一双眼睛黑沉沉的,扫过房间,最后落在林溪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锐利得像能穿透皮囊,首抵灵魂。
年轻警官下意识地站起来:“你是什么人?
谁让你进来的?”
男人没看他,径首走到林溪身边,与她并肩而立。
他的靠近带来一股淡淡的、属于室外清冽空气的味道,冲淡了房间里浑浊的焦虑。
他再次抬眼,目光平静却极具分量地扫过对面的两位警官,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自己人。”
简单的三个字,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两位警官的表情瞬间变了,惊疑不定地在他和林溪之间来回扫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