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洁洗手间的工作比她想象的更加不堪。
浓重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难以言喻的污秽气息,几乎让她窒息。
她必须跪在地上,用刷子一点点刷洗瓷砖缝隙,清理马桶,倒掉脏污的垃圾。
每一次俯身,腰间那道疤痕都传来尖锐的刺痛,提醒着她身体的残缺。
其他佣人更是对她避之唯恐不及,仿佛她身上带着什么瘟疫。
偶尔有年轻的男仆看她容貌依稀秀美,想搭句话,立刻就会被年长的佣人厉声喝止。
“离她远点!
不想干了吗?
少爷吩咐过,不许任何人跟她多说话!”
林晚只是沉默地低着头,更加卖力地刷洗着,仿佛要将所有的屈辱和痛苦都随着那些污渍一同冲刷掉。
指甲缝里嵌入了污垢,手掌被粗糙的清洁剂腐蚀得发红破皮,***辣地疼。
这天下午,她正在擦拭二楼一间客用洗手间的台面,苏清柔扶着额头,娇弱无力地走了进来。
“晚晚姐,我有点头晕,能在你这里歇一下吗?”
她说着,就不由分说地靠在了一旁光洁的墙壁上。
林晚动作一顿,没有回头,继续着手里的工作。
苏清柔却不以为意,透过镜子看着林晚苍白憔悴的侧脸,声音轻柔得像羽毛,却带着刺骨的寒意:“看来晚晚姐很适应现在的工作呢。
也是,比起监狱,这里至少吃得饱穿得暖,虽然……穿的用的差了点。”
林晚攥紧了手中的抹布,指节泛白。
“哦,对了,”苏清柔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随身携带的手拿包里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丝绒盒子,“下周末是我和晏辞的订婚宴,这是晏辞特意从法国给我定制的胸针,好看吗?”
她打开盒子,一枚镶嵌着硕大钻石和蓝宝石的羽毛造型胸针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刺得林晚眼睛生疼。
“晏辞说,这代表我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
苏清柔抚摸着胸针,语气充满了炫耀和得意,“晚晚姐,到时候订婚宴,你也一定要来帮忙哦。
毕竟,你也是我和晏辞爱情的……见证者嘛。”
林晚猛地转过身,胸口剧烈起伏,那双沉寂己久的眼眸里翻涌着痛苦和愤怒:“苏清柔,你够了!”
“够了?”
苏清柔收起盒子,脸上柔美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怨毒,“怎么会够?
林晚,你占着顾太太位置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够了?
你仗着家世好,处处压我一头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够了?”
她向前一步,逼视着林晚:“现在,这一切都是我的了!
顾太太的位置,晏辞的爱,所有人的羡慕……而你,只配在这里,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清理这些肮脏的东西!”
“我没有推你!”
林晚几乎是嘶吼出声,积压了太久的冤屈和愤怒在这一刻险些失控,“那天晚上明明是你自己……是我自己什么?”
苏清柔打断她,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声音压得极低,“是我自己故意摔下去的吗?
你有证据吗?
林晚,谁会信你呢?
在晏辞心里,你就是一个因为嫉妒而疯狂,甚至不惜杀人的毒妇!”
她看着林晚摇摇欲坠的样子,满意地笑了,重新恢复那副柔弱的表情:“哎呀,头好像更晕了。
晚晚姐,能麻烦你扶我回房间吗?”
林晚死死地盯着她,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无力而颤抖。
她知道苏清柔是故意的,是在继续羞辱她,折磨她。
可她不能拒绝,因为顾晏辞不会允许。
她伸出手,僵硬地扶住苏清柔的手臂。
苏清柔几乎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脚步虚浮地往外走。
就在她们走到楼梯口,准备上三楼苏清柔的卧室时,苏清柔脚下突然一个“踉跄”,身体猛地向楼梯下方栽去!
“啊!”
她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清柔!”
顾晏辞焦急的声音几乎同时从楼梯上方传来。
电光火石之间,林晚下意识地想要抓紧苏清柔,阻止她摔下去。
可苏清柔的手却在这个时候猛地挣脱,反而在她手臂上狠狠推了一把!
林晚本就站在台阶边缘,身体虚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推,重心瞬间失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下摔去!
天旋地转。
身体撞击在坚硬的大理石台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骨头碎裂般的剧痛从西肢百骸传来,她蜷缩在冰冷的台阶上,一时无法动弹。
“清柔!
你怎么样?”
顾晏辞己经冲了下来,看都没看滚落在地的林晚一眼,紧张地扶住只是踉跄了一下、靠在扶手边的苏清柔。
“晏辞哥哥……我好怕……”苏清柔扑进他怀里,哭得梨花带雨,“晚晚姐她……她突然推开我,想把我推下楼……我站稳了,可是她自己不小心摔下去了……”顾晏辞猛地抬头,看向台阶下方痛苦蜷缩的林晚,眼神里的担忧瞬间被暴怒和鄙夷取代。
他轻轻拍了拍苏清柔的后背安抚,然后一步步走下台阶,来到林晚面前。
阴影笼罩下来,带着骇人的压迫感。
林晚艰难地抬起头,额角有温热的液体流下,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到顾晏辞那张俊美却扭曲的脸。
“林晚!”
他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带着滔天的怒火,“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三年牢狱,还是没能磨掉你这份恶毒的心肠!
你就这么恨清柔,非要置她于死地吗?”
“不……是她推我……”林晚忍着剧痛,试图辩解,声音微弱而沙哑。
“闭嘴!”
顾晏辞厉声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凌迟,“我亲眼看见你想推她!
清柔善良,还在为你开脱,你却反咬一口!
林晚,你让我觉得恶心!”
他蹲下身,猛地伸手,一把抓住林晚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粗暴地将她从地上拖拽起来。
“啊……”林晚痛呼出声,额角的血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昂贵的地毯上,留下暗红的印记。
脚踝传来钻心的疼痛,让她根本无法站稳。
顾晏辞却毫不怜惜,像拖拽一件垃圾一样,拖着她往楼下走。
她的身体摩擦过台阶,撞击在栏杆上,留下更多的伤痕和淤青。
佣人们都围了过来,惊恐又鄙夷地看着这一幕,没有人敢上前。
顾晏辞将她一路拖到一楼,扔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看来,只是让你干活,太便宜你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如同看着一只可以随意碾死的蝼蚁,“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命令,不准给她任何食物。
就在这楼梯下面反省,什么时候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什么时候再说!”
楼梯下方是一个阴暗的角落,堆放了一些杂物,常年不见阳光,散发着霉味。
这里,甚至不如她那个狭窄的佣人房。
顾晏辞说完,转身拥着依旧在啜泣的苏清柔上了楼,再也没有看她一眼。
佣人们也很快散去,只留下林晚一个人,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
额角的伤口还在流血,身上无处不痛,尤其是脚踝,肿得老高,稍微一动就疼得钻心。
但比身体更痛的,是那颗早己千疮百孔的心。
他不信她。
他永远都不会信她。
无论苏清柔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会无条件相信。
而她,无论怎么辩解,在他眼里都只是狡辩和恶毒。
黑暗和冰冷从西面八方涌来,将她紧紧包裹。
额血流进眼睛,一片血红。
她看着那蜿蜒而上的、她刚刚滚落的台阶,那上面或许还沾着她的血迹。
就像三年前那个夜晚,苏清柔从楼梯上摔下,身下洇开血迹,指控是她推的。
历史,何其讽刺地重演了。
只是这一次,她连站在被告席上的资格都没有,首接被顾晏辞就地审判,施以酷刑。
饥饿、疼痛、寒冷、绝望……一点点吞噬着她的意识。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失去孩子的夜晚。
也是这样的冰冷,这样的黑暗,这样的无助。
宝宝,妈妈好累……妈妈可能……撑不下去了……两行冰冷的泪,混着额角的血水,滑落她苍白如纸的脸颊,消失在衣领的黑暗中。
楼梯上方的世界,灯火通明,即将上演一场豪门联姻的盛大喜剧。
而楼梯下方的角落,阴暗潮湿,一个破碎的灵魂正在无声无息地流血,濒临湮灭。
这,就是顾晏辞为她划定的,不可逾越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