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陈母对着满桌的厚礼，忧心忡忡地问儿子：“青松，你，你真答应了？究竟怎么回事？”
陈青松拿起一个红得发亮的苹果，在手里掂了掂，然后把苹果塞进陈母手里：
“妈，你不用管了。儿子心里有数。”他说，“支书说得对，这是好事。以后，咱家就好了。”
“可是，成玉那孩子怎么办——”
没等陈母说完，陈青松就用苹果堵住了她的嘴，香甜的汁水在嘴里爆开。
“妈，过去的事情就不用再提了，我心里有数。”
*
林大河从陈家低矮的土坯房里出来，轻轻带上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他并没有回家，而是走在去王老栓家的青石板路上。
林大河心里盘算着，王老栓是村里辈分最高的老人，年轻时在祠堂里管过事，现在虽然不主事了，但在老一辈人心里还有分量。先把他这里说通了，就等于在老辈人那里过了明路，再向村子里宣布两家的婚事。
王老栓正坐在自家院坝里的竹椅上抽叶子烟，看见林大河过来，稍稍直了直身子。
林大河走到跟前，从口袋里摸出一包未拆封的香烟，拆开抽出一支递过去：“王叔。”
王老栓接过烟，林大河划燃火柴替他点上。
“有个事情，”林大河自己也点了一支，“我家昭棠，和陈家青松，秋收后办酒。”
“我们两家自小订的娃娃亲，只不过一直没对外说。两人也互相喜欢，在暗地里偷偷处对象。年轻人嘛，一时情急……居然有了个娃。我们大人商量了，就把婚事提前到秋收了。”林大河解释道。
王老栓咂着烟，没说话。村里那些风言风语，他怎么会没听说？
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事没见过，林大河这套说辞，他自然明白用意。但既然支书亲自上门，他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等秋收忙完了，谷子进仓了，再正经办酒。”林大河吐着烟圈，“今天先来跟您说一声。”
王老栓浑浊的眼睛在烟雾后眯了半晌，点了点头：“要得，年轻人知错就改就好。青松那娃儿，踏实。”
“是，是个踏实人。”林大河应着，把手里那包还剩大半的烟，轻轻放在旁边的石墩上，“您慢慢歇。”
从王老栓家出来，林大河又在村里走了几家。
话都差不多，递支烟，说说订婚的事，总要提一句等秋收后就办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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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刚亮，陈母提着个盖着蓝布的小竹篮出了门。
她在井台边遇到洗菜的妇人，就从篮子里拿出一个染红的鸡蛋递过去：
“他婶，吃个红蛋。”
妇人接过鸡蛋：“陈姐姐，这是？”
陈母脸上露出些笑意：“家里有喜事，我们青松，和支书家昭棠，秋收后结婚。”
“不是听说那个昭棠，孩子都有了吗？”妇人压低声音，不解问道。
“哎呦，其实我们两家早就定亲了。小年轻脸皮薄，不想这件事传出去，我们才一直没说，就等着扯了结婚证办酒了。没想到他俩年纪小，不懂事，擦抢走火了。”陈母按照昨天儿子特意叮嘱过说辞说道。
那婶子猛拍大腿：“你说，现在的小年轻怎么这样啊？瞒这么深？我真是一点苗头都没看出了。”
陈母不语，她冲婶子笑笑：“我去下家了。”
不到晌午，陈林两家秋收后就结婚的消息就在生产队传开了。
“听说了没？林家那个和陈家娃儿定亲了。”
“啥时候的事？”
“据说两家早都订了，现在孩子都有了，只等秋收后办酒了。”
井台边、田坎上、院坝里，人们都在议论。那些先前在背地里传的闲话，好像一下子被这个确切的订婚消息压了下去。
不过，还是有人深感怀疑。
河岸旁，几个洗衣服的妇人凑在一起嘀咕。
“说是早就好上了，一时没忍住……”
“你信？定亲这事早不说晚不说，偏偏等到孩子出生了才说？”
“莫乱讲，林支书都这么说了，总要给个台阶下。”
田坎上歇晌的男人们，卷着烟叶，谈论得更加露骨。
“陈青松这小子，倒是捡了个现成。白捡这么漂亮一婆娘。”
“怎么？你小子也想要？”
“我要这破鞋干啥？长了一张好脸有什么用？只晓得勾引男人。”
“娶了这样一个狐媚子回家，以后家里的麻烦事不晓得有好多。哪天，头顶长草了都不知道。”
但大多数人还是在替林家说话。
“年轻人情投意合，一时糊涂也是有的。现在肯认账，总比那些提上裤子就不认人的强。”
总之，林陈两家编的这套说辞很有成效。那些最难听的话，渐渐被“年轻人不懂事”、“两情相悦”之类的说法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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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
短暂农闲很快过去，人们又开始栽种晚稻。
第二天天不亮，出工的哨子又响了。田埂上都是扛着锄头、挑着秧担的人。刚收完早稻的田要赶紧放水，男人牵着牛深一脚浅一脚地犁田，女人弯着腰在秧田里拔秧苗。
林家也在这忙头上开始准备婚事。
刘见春天不亮就起来煮早饭，趁下田前的空当，拿出攒着的布票理了又理。
晌午歇晌时，她小跑着去供销社扯了六尺红布，又买个印着喜字的搪瓷盆，东西都压在箱底。都说长姐如母，这嫁妆她得好好操办。
林卫国也没闲着，他趁着晚上收工，请了木匠来家。
木匠花了两天功夫，打了个衣柜和一张梳妆台。
陈青松这些天更忙了。白天在自家田里插秧，收工后还要来林家帮忙。裤腿挽得老高，小腿上还沾着泥点子。
一副好女婿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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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晚稻已经抽穗扬花，再一愣神，田间染成一片金黄，秋收开始了。
经过了两个多月的休整，林昭棠身体已经完全好了。
多亏了林昭棠的悉心照料，吱吱也哭闹得更响了，除了瘦得跟猴似的，倒也和平常孩子没有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