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屋藏珍

徐珍尔的家，藏在老城区迷宫般的巷弄深处。

那是条少有人踏足的僻静小径，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发亮，两旁斑驳的墙皮爬着苔藓，尽头便是一座带小院的两层砖木小楼。

小楼墙体是温润的浅米色调，木质窗棂被风雨浸成深褐色，纹路里嵌着岁月的痕迹。

窗格细密整齐，玻璃蒙着一层薄尘，透着内敛的沉静。

二楼露台围有低矮的木栏，栏柱打磨得圆润光滑，整座小楼无多余装饰，却在简约中透着沉淀多年的雅致。

院墙外，紧挨着一片规整的云杉林——它们耐寒性极强，枝杈纤细且向上收拢，恰为小院筑起隐蔽屏障。

笔首的树干挺拔如笔，夏季时针状叶片层层叠叠，织成浓密绿荫，将小院严实地遮蔽在深处，从巷口望去，仅能瞥见一角青灰瓦檐。

风穿云杉林时，叶片簌簌作响，像细沙划过绸缎。

青灰色瓦檐微微翘角，如倦鸟收拢的翅膀，檐下挂着母亲晾晒的干金银花与槐花枝条。

院墙不高，爬满干枯的络石藤。

谁也没料到，气象台发布的暴雪红色预警会应验得如此迅猛诡异——从昨夜起，鹅毛大雪倾泻而下，不到半日积起半尺厚，如今己没过膝盖。

狂风裹挟雪粒砸在窗棂上，发出“呜呜”嘶吼，连空气都冻得发脆。

此刻，白雪覆盖了宅院每一寸地面，云杉枝桠积满雪，像插满白玉银枝。

徐珍尔裹着厚外套立在窗前，指尖触到玻璃的冰凉，心头满是不安。

父母并非出差，而是乘坐环球游轮旅行，本应一周前靠岸，可暴雪初至便通讯全断，电视只剩雪花，收音机满是电流声，应急电台仅传来断断续续的求救信号，完全联系不上他们。

她踩着积雪走进小院，正对大门是块高大的影壁墙。

珍尔拿起墙角扫帚扫开窄路，可雪落得极快，刚扫出的痕迹瞬间被填平。

她叹着气收好工具，双手哈气取暖，抬头望向铅灰色天空：“呵，这大雪。”

话音未落，狂风卷着雪片劈头盖脸砸来，冰碴子刮在脸上像细针扎，睫毛瞬间结了白霜。

为躲雪，她退至厨房窗下。

木质窗户透出微弱热气，窗下无多少积雪，旁侧是一圈高低错落的黄蜡石花鱼池，池水早己封冻，冰面映着惨淡天光。

石缝间的耐寒矾根露出点点墨绿与绯红，透着倔强却暖不了半分寒意。

花池旁的柚木圆桌与藤椅积着薄雪，边缘温润光滑——那是一家人曾围坐喝茶、父亲讲老槐树故事的地方。

墙角靠着扫帚与结着冰碴的铁皮水桶，父亲设计的金属挂钩灰扑扑的，与墙面融为一体，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见此情景，珍尔鼻腔一酸，对父母的想念借着寒意翻涌。

她使劲揉了揉鼻子压回湿意——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她得先守好这个家，等父母回来。

院中那棵粗壮的老槐树，父亲说他幼时便在，曹植《槐赋》赞其“贵于至尊”，既兆祥瑞，亦寄怀祖之思。

此刻枝桠压满厚雪，梢头微微弯曲，仿佛随时会断裂。

珍尔心疼不己，抬手刚要拍雪，院墙外突然传来“咔嚓”脆响——云杉细枝被积雪压断，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夹杂着几句粗哑咒骂，在死寂的巷弄里格外刺耳。

她心头一紧，浑身寒意凝成冰，立刻矮身缩到老槐树后，屏住呼吸放缓心跳。

墙根下趴着两个裹着破烂棉衣的男人，领口袖口露着发黑棉絮，冻得青紫的脸上满是贪婪与焦躁。

其中一人裤脚沾着雪泥，膝盖磨破的洞里渗出血珠，混着雪水冻成暗红冰碴，显然是爬云杉时被纤细无借力点的枝桠刮扯着失足摔落。

狂风砸着雪粒，两人却顾不上揉搓，只睁着饿狼似的眼睛，死死盯着这座透着“人气”的宅院。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珍尔能清晰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混着风雪与男人的低语，每一声都敲在神经上。

她借着树干遮挡慢慢后挪，雪粒钻进衣领冰凉刺骨，却远不及心底的恐惧迅猛。

突然，一个男人抹了把脸上的雪，冲同伴努嘴，压低声音：“那边藤条松，爬上去！”

他指的是院墙角落干枯松散的络石藤，看着确实最易攀爬。

珍尔浑身一僵，再也不敢耽搁。

她借着黄蜡石花池掩护，手脚并用地往屋门爬去，积雪没到小腿，棉鞋踩雪的“咯吱”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像在给外人引路。

“那是什么声音？”

身后传来男人警惕的喝问。

珍尔头皮发麻，拼尽全力站起身踉跄扑到屋门前，指尖颤抖着摸向门框内侧的隐蔽金属按钮——这是父亲设计的机关，她曾看过演示，却没想过真会用上。

指尖刚触到冰凉按钮，“咔哒”轻响被风雪吞没，紧接着院墙外传来“嘶啦”撕裂声，络石藤下的隐形钢丝网突然弹开，细密钢刺裹着积雪，死死咬住了正抓着藤蔓的男人。

“操！

什么鬼东西！”

男人惨叫着缩回手，指缝渗血，混着雪水瞬间冻结。

同伴见状抄起冻硬的雪块砸墙，“咚”的一声闷响后雪块碎成粉末，院墙却纹丝不动——父亲早用钢筋加固，外层砖石不过是伪装。

珍尔背靠门板，胸口剧烈起伏却不敢松懈。

她知道第一道机关只能拖延片刻，立刻转身扑到客厅墙角，掀开实木盖板露出金属操作盘，指尖飞快按动刻在骨子里的密码。

“嘀”的提示音后，小院青石板路发出轻微的机械转动声。

院墙外的两人仍在咒骂着寻找破绽，一人绕到云杉树旁试图再次攀爬，可刚踩上树干，脚下青石板突然下陷，露出一道半尺宽的暗沟，沟底竖着密密麻麻的尖锐铁刺。

“妈的，这房子有鬼！”

男人眼神里的贪婪渐渐被恐惧取代，可风雪肆虐下他们己无退路，只能红着眼冲撞院墙。

珍尔握着操作盘的手指微微发颤，却毫不犹豫按下第二道防御按钮——檐下干花枝条晃动，数十枚裹着冰碴的钢珠滚落，像冰雹般砸向院外，打得两人抱头鼠窜。

她隔着窗户紧盯院外，心脏仍在狂跳，心底却多了几分底气。

父亲留下的机关层层相扣，藏在寻常景致里，让这座宅院看似无害实则铜墙铁壁。

风雪中，男人的嘶吼与机关运转声交织，珍尔清楚，这只是末世的第一道考验，她必须守住这里，等父母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