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灰眼鹞子
他不敢怠慢，强压***内因运功而愈发躁动的《焚血诀》内息，以及心头那股挥之不去的暴戾杀意，迅速离开了官道旁的杀戮现场。
他专挑荒僻小路，一路向西。
那里是三省交界之地，龙蛇混杂，朝廷的控制力相对薄弱，正是藏身的理想去处。
数日颠沛，韩立尽量克制使用《焚血诀》的内力，但那功法如同附骨之疽，即便不主动催动，也能感受到气血在缓慢燃烧，心性也越发容易烦躁。
对食物的需求变得异常强烈，尤其是血肉之物。
他不得不时常捕捉野物，生饮其血，生啖其肉，那温热的血腥气似乎能暂时安抚他体内那头躁动的野兽。
这一日傍晚，他抵达了一座名为“三河集”的边境小镇。
镇子不大，却异常繁华，南来北往的客商、带着兵器的江湖客、甚至一些衣着奇异的外域之人随处可见。
空气里弥漫着牲畜、尘土、酒香和一种无形的紧张气息。
韩立寻了一间看起来最不起眼、也最混乱的客栈“悦来居”住下。
大堂里人声鼎沸，划拳声、吹牛声、跑堂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
他拣了个角落的位置，要了一斤熟牛肉，两张大饼，默默吃着，耳朵却捕捉着西面八方的声音。
“……听说了吗？
青云派那个姓赵的，脑袋还在旗杆上挂着呢……啧啧，谁让他不开眼，招惹锦衣卫……嘿，什么招惹，不过是杀鸡儆猴。
如今这世道，正道？
屁！
谁拳头大谁就是正道！”
“小声点！
你不要命了？”
韩立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指节有些发白。
他低头，努力将翻涌的情绪和那股灼热的内息一起压下去。
就在这时，客栈门口一阵骚动。
三个穿着公门服饰，但气质明显不同于普通衙役的汉子走了进来。
为首一人，约莫三十岁年纪，面容普通，唯有一双眼睛，锐利得像鹰隼，懒洋洋地扫视着大堂，目光所及之处，喧闹声不自觉便低了几分。
“灰眼鹞子……他怎么来了？”
邻桌有人低声惊呼，语气带着畏惧。
那被称为“灰眼鹞子”的领头者，目光在韩立身上略微停顿了一瞬。
韩立心中一凛，立刻收敛所有气息，将头埋得更低，做出普通行路人的疲惫模样。
他能感觉到，那目光并非审视，更像是一种……无意间的掠过，但其中的锐利，让他脊背发寒。
那三人并未停留，径首上了二楼，显然是奔着某些特定目标去的。
“是镇抚司的番子，”旁边一个老江湖压低了声音对同伴道，“‘灰眼鹞子’陈五，专管江湖刑案，落在他手里的‘好汉’，没一个能囫囵个出来。
看样子，咱们这三河集，又要不太平咯。”
镇抚司！
锦衣卫下属的恐怖机构，专门监察百官，缉捕“不法”，对江湖人物更是生杀予夺。
韩立的心沉了下去，师父的死，背后就是锦衣卫。
没想到这么快，就与这些鹰犬如此接近。
他匆匆吃完食物，起身准备回房。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然而，就在他踏上通往二楼客房的狭窄楼梯时，与下楼的一人擦肩而过。
那人穿着普通的灰色布衣，低着头，步伐急促。
但在交错的一刹那，韩立敏锐地闻到一股极淡的血腥味，以及一丝……与苏璇身上类似的，那种修炼特殊功法后残留的、阴郁而凌厉的气息。
魔教中人？
韩立脚步未停，心中却己掀起波澜。
镇抚司的番子刚上去，就有魔教的人匆忙离开？
是巧合，还是……他回到自己那间简陋的客房，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只觉得这小小的客栈，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
正道、魔教、朝廷鹰犬……三方势力似乎都在这边境小镇汇聚。
窗外，夜色渐浓，三河集的灯火次第亮起，勾勒出模糊而喧嚣的轮廓。
但这喧嚣之下，是涌动的暗流。
韩立盘膝坐在床上，尝试运转过去所修的青云派基础内功，想要平复《焚血诀》带来的躁动。
然而，那温和的内息甫一产生，便被体内那股灼热、霸道的火线轻易吞噬、同化，不仅毫无效果，反而像是往火堆里添了一把柴，让那躁动感更强烈了几分。
他无奈放弃，只能靠着意志力强行压制。
“驾驭心中恶念……”他想起苏璇的话。
可这恶念，仿佛就源自这力量本身，如同影子，与光同在。
就在这时，窗外极远处，似乎传来一声极其短促的兵刃交击声，随即戛然而止。
若非韩立此刻灵觉因修炼《焚血诀》而变得异常敏锐，几乎会以为是错觉。
他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隙。
镇子边缘的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
但空气中，似乎弥漫开一丝若有若无的、新的血腥气。
韩立默默关好窗户。
他知道，自己踏入的，不仅仅是一个藏身之地，更是一个巨大的棋盘。
而他自己，在获得力量的同时，也成了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
今夜，三河集注定无人安眠。
而他，需要在这棋局中，找到自己下一步的落子之处。
是继续隐匿，还是……主动踏入这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