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白影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然而，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清冷香气，与他记忆中白灵淼身上的气息微妙地重合，却又在下一秒被村中那股腐朽甜腥的气味彻底吞没。
是幻觉吗？
是因伤势过重和心力交瘁而产生的妄念吗？
李火旺无法确定。
那妄言骰的邪异力量，以及这村子本身的诡异，都在不断侵蚀着他的感官和判断。
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肉，试图用更尖锐的痛楚来维持思维的清晰。
他不能退缩。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那真是淼淼留下的痕迹，他也要追查到底。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李火旺开始更仔细地观察这条死寂的小巷。
两侧土墙斑驳，爬满了干枯的藤蔓，如同垂死老者手臂上的青筋。
地面湿滑，除了他自己的脚印，再无其他痕迹。
那白影仿佛真是凭空蒸发，或者……从未以实体的形式存在过。
他回想起老道的话，以及关于“妄言村”那语焉不详的传闻。
“言灵”、“真假颠倒”……一个模糊的猜测在他心中成形。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空巷，用一种尝试性的、带着决然意味的语气低声道：“此巷，应有那白衣女子离去时留下的踪迹。”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自身周扫过，如同水波纹般扩散开来。
紧接着，他体内原本就所剩不多的真元与煞气，竟被硬生生抽走了一部分，左肩的伤口也传来一阵被撕裂的剧痛！
而与此同时，在他左前方靠近墙根的地面上，几滴几乎难以察觉的、泛着微弱银光的液体凭空浮现，如同晨露般附着在几株枯草的叶片上。
那气息……与白灵淼的狐火之力同源！
言灵成真！
但这代价……李火旺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了这“妄言村”规则的危险。
以自身力量乃至生命为代价，扭曲现实，让话语成真。
这简首就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或可破局，用不好，恐怕敌人未至，自己就先被这规则吸干。
他小心翼翼地上前，蹲下身，指尖轻触那银色的液滴。
一股微弱的、却无比熟悉的清凉感顺着指尖蔓延，稍稍抚平了他体内因煞气躁动和言灵反噬带来的灼痛。
是淼淼！
她一定在这里停留过，甚至可能……受了伤？
这个念头让他心如刀绞，怒火与担忧交织升腾。
他循着那几滴银色液体指引的方向——它们断断续续，指向小巷更深处的一间半塌的土屋。
李火旺站起身，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冰冷。
他不再犹豫，迈步向那土屋走去。
无论前方是陷阱还是线索，他都必须踏进去。
土屋的木门早己腐朽，斜斜地挂在那里。
他轻轻一推，门板便向内倒去，砸起一片尘埃。
屋内昏暗，弥漫着更浓重的霉味。
借着从破洞屋顶透下的微弱天光，可以看见屋内家具简单，覆着厚厚灰尘，角落里结着蛛网。
然而，在屋子正中央的地面上，却有一块区域异常“干净”。
那里没有灰尘，反而用某种暗红色的颜料，画着一个简易的、歪歪扭扭的阵法。
阵法中央，摆放着一盏早己熄灭、灯油干涸的油灯。
李火旺瞳孔微缩。
他认得这阵法，这是一种极其简陋的“聚灵阵”，通常用于汇聚微薄的天地灵气，或是……标记某种气息，作为信标。
是谁留下的？
淼淼吗？
她是在试图给他指引，还是这又是坐忘道故布疑阵？
他走近那阵法，蹲下身仔细查看。
阵法的线条粗糙，但核心处那几个符文，勾勒方式却带着一丝他熟悉的、属于白灵淼的秀气笔触。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那盏油灯——“嘻嘻……”一声突兀的、孩童般的轻笑，在他身后极近的距离响起。
李火旺浑身汗毛倒竖，想也不想，反手一剑向后横扫！
煞气喷薄，血色剑光如半月般绽开！
剑锋掠过，却只斩中了空气。
身后空空如也，只有门外灰蒙蒙的光线。
但那笑声并未停止，转而从屋梁上传来，带着戏谑：“来抓我呀……来呀……”李火旺猛地抬头，只见房梁上一道矮小的黑影一闪而过，速度极快，钻入了屋顶的破洞消失不见。
那身影不似真人，更像是由阴影和恶意凝聚而成的怪物。
他低头，再看地上的聚灵阵和油灯，却发现它们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模糊、淡化，仿佛被无形的橡皮擦去一般，连同那几滴银色液滴的气息也一同消散。
只是几息之间，地面恢复如常，只剩下厚厚的灰尘，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又一个幻觉。
李火旺站在原地，胸口微微起伏。
他知道，这不是幻觉。
这是“游戏”的一部分。
是这村子，或者说，是掌控这里的坐忘道，在和他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把戏，不断用真真假假的线索撩拨他，消耗他，折磨他。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这污浊的空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冰封的杀意和不容动摇的坚定。
“不管你们耍什么花招……”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却带着金石之音，“我都会找到她。
然后，把你们……一个个，碾碎。”
他迈步走出土屋，重新站在了妄言村死寂的街道上。
雨不知何时己经停了，但天色愈发阴沉，如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尸布。
他握紧了手中的剑，也握紧了怀中那枚再次开始隐隐发烫的铜钱，向着村庄更深处，迈出了坚定不移的步伐。
真正的猎杀，现在才开始。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