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医学院研究生总穿着白大褂早出晚归,眼镜后的眼神透着股生人勿近的清冷,听说每天泡在实验室做细胞培养,连睡觉都要掐着时间。
所以夏知许练琴前,特意把铝合金窗户推到最紧,连米白色窗帘都拉了半幅,只留一小片透光的缝隙,生怕吉他声扰了对方休息。
指尖刚按响《夏夜晚风》的前奏***,金属弦的震动还没消散,门口就传来“叩叩叩”三声轻响。
不是那种急促的“咚咚”声,是用食指第二指节轻轻点在木门上,力度刚好能让人听见,又不会打破清晨的安静——像怕惊飞了窗边的麻雀似的,特别有分寸。
夏知许赶紧放下吉他,连琴带都没来得及扣,踩着拖鞋跑过去开门。
沈砚就站在门口,上身穿着洗得有些软塌的浅灰色家居服,袖口随意挽到小臂,露出腕骨分明的手。
他左手捏着个巴掌大的透明喷壶,壶身上贴着“多肉专用营养液”的标签,壶口还沾着两根细细的多肉绒毛;右手端着个印着小太阳图案的白瓷盘,盘里放着两片烤得金黄的全麦吐司,上面抹的花生酱薄得均匀,边缘撒了圈细碎的杏仁片,麦香混着甜意顺着门缝钻进来,勾得人胃里首叫。
“那个……”沈砚把瓷盘轻轻递过来,耳尖泛着淡淡的粉,声音比平时轻了半分,还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早上用小奶锅热牛奶,火开小了没注意,多热了一杯。
看你房间灯亮着,想着你可能没吃早饭,就顺便烤了两片吐司,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夏知许愣了两秒才接过来,瓷盘的温度透过指尖传过来,暖得刚好。
他低头闻了闻,新鲜的麦香裹着花生酱的醇厚,瞬间把饥饿感勾了出来——昨晚为了改***,他练到凌晨一点,今早七点被闹钟吵醒,光顾着翻琴谱,早把吃早饭的事抛到了脑后。
“太谢谢了!
我正打算练完这遍就去楼下‘张记包子铺’买肉包,他家的酱肉包每次都要排二十多分钟队,有时候去晚了还卖完了,没想到你还特意给我留了早餐!”
“不用谢。”
沈砚晃了晃手里的喷壶,目光扫过夏知许没拉严的窗帘,又往他身后的吉他瞥了一眼,“我去阳台浇多肉,你练琴要是觉得闷,就开条两指宽的窗缝。
这天气关紧窗户,空气不流通容易犯困。
我那盆玉露昨天刚浇过水,风里会带点淡淡的草木香,说不定还能帮你找练琴的感觉。”
夏知许看着他转身走向阳台的背影,脚步轻得几乎没声音,白色的袜子踩在水泥地面上,像只安静的猫。
他赶紧咬了一大口吐司——全麦的嚼劲混着花生酱的绵密,杏仁片还带着点脆感,甜而不腻,比“张记包子铺”凉了就泛油的肉包好吃太多了。
三两口吃完,他拿起吉他继续练,这次特意把窗户拉开两指宽。
清晨的风裹着清清爽爽的多肉香味飘进来,还带着点阳光的暖意,吹在脸上软软的,连按***的手指都变得灵活了不少。
练到快中午,阳光透过窗缝在地板上洒出细细的光斑,夏知许放下吉他伸了个懒腰,无意间往阳台瞟了一眼,正好看见沈砚蹲在一排多肉前。
他手里拿着个银色的小镊子,尖端套着透明的软胶套——后来夏知许才知道,这是专门给多肉修叶用的工具,防止金属划伤肉质叶片。
沈砚正小心翼翼地夹掉一盆紫珍珠底部的枯叶,拇指和食指捏着镊子柄,动作轻得像在夹一片羽毛,连呼吸都放得很缓,生怕碰坏了旁边饱满的新叶。
平时沈砚总是冷着脸,说话惜字如金,此刻阳光落在他身上,把浅灰色家居服染成暖融融的黄色,连眼镜片都泛着淡金色的光,冷硬的侧脸线条像是被融化了,多了点温柔的弧度。
“你这多肉养得也太好了吧!”
夏知许忍不住开口打招呼——那排多肉摆得整整齐齐,有圆滚滚、顶端透着透亮光泽的玉露,有***嫩、像小桃子一样的桃蛋,还有层层叠叠、边缘泛着深紫色的紫珍珠,每一盆的叶片都饱满得能掐出水,没有一片枯叶或斑点,比花店卖的还精神,一看就是天天精心照顾的。
沈砚抬头看了他一眼,手里还捏着小镊子,指尖沾着一点湿润的泥炭土:“还好,多肉喜干不喜湿,我每天早上用喷壶给叶片喷三圈水,不能多,多了会烂根;每两周用镊子把枯叶夹掉,避免枯叶腐烂招小黑飞。
你要是喜欢,下次我给你带个玉露小苗,这个品种特别耐活,就算偶尔忘了浇水也没事,新手养也不容易死。”
“真的吗?”
夏知许眼睛一下子亮了,像发现了新大陆,“我以前在学校宿舍买过一盆仙人掌,想着仙人掌最省心,结果放了两周忘了浇水,最后干得跟柴火似的,扔的时候还心疼了好久。
这个多肉我真的能养好吗?
我连绿萝都养死过两盆……肯定能啊,玉露比仙人掌好养多了。”
沈砚站起身,指了指最边上那盆通体翠绿的多肉,“这个就是玉露,它耐旱,十天浇一次水就行,每次浇到盆土表面湿润就停,不用浇透;用的土得是泥炭土和颗粒土按1:1混的,透气性好。
下次我给你分个侧芽,你找个首径十厘米左右的小花盆,最好是陶土的,透气。”
夏知许心里暖暖的,赶紧点头:“好啊好啊!
那太谢谢你了!
我这就去网上挑个带小猫咪图案的陶瓷花盆,每天都给它拍照记录,绝对好好养,再也不犯忘浇水的错了!”
沈砚没再说什么,但是嘴角悄悄往上扬了一下,像藏了个小秘密似的,转身回了房间。
关门的时候,他特意放慢了动作,让木门轻轻合上,没发出平时“咔哒”的巨响。
下午两点多,林小满和阿哲背着乐器包过来了。
刚推开夏知许的房门,阿哲就抽着鼻子到处闻,像只找零食的小狗。
他凑到夏知许身边,吸了吸鼻子:“许哥,你屋里啥味儿啊?
这么香,是不是偷偷煮泡面加火腿了?
我老远就闻见了!”
“什么啊!”
夏知许拍了他胳膊一下,笑着解释,“是早上隔壁沈砚给的烤吐司香味,还有阳台飘进来的多肉香。
对了,沈砚说下次给我带多肉小苗,到时候咱们房间也摆一盆,看着就舒服,还能净化空气。”
林小满挑了挑眉,冲夏知许挤了挤眼睛,一脸“我懂”的表情:“哟,这才几天啊,你跟你那高冷邻居都能聊多肉了?
我之前还担心你们俩住隔壁会尴尬,看来我担心错了,你们俩还挺合得来嘛!”
“什么合得来啊!”
夏知许有点不好意思,耳尖都热了,赶紧转移话题,“就是普通邻居,他帮了我几次,我也挺感谢他的。
快别聊这个了,赶紧练琴吧,阿哲都把鼓支起来了。”
阿哲确实没心思管这些,早就把黑色的架子鼓支在房间角落,敲了两下鼓槌,金属碰撞声清脆响亮:“别聊了别聊了!
快练琴吧!
下周就要参加校园乐队比赛了,咱们的《夏夜晚风》还没练熟呢,副歌部分的和声总对不上,到时候别在台上出丑啊!”
夏知许赶紧拿起吉他,调了调弦。
金属弦在指尖下发出“嗡嗡”的震动声,他试了几个***,确认音准没问题,就和林小满、阿哲一起排练起来。
林小满抱着贝斯,手指在琴弦上灵活跳跃;阿哲踩着底鼓,节奏稳得像时钟。
刚开始一切都顺顺利利,可练到副歌最***的部分,突然“嘣”的一声脆响——吉他的一弦断了!
断掉的弦像条弹起来的小蛇,正好刮过夏知许按弦的左手食指,一道细细的口子瞬间冒出血珠。
“许哥!
你没事吧?”
阿哲吓得赶紧停了鼓槌,连鼓棒都扔在了地上,跑过来抓着夏知许的手看,急得声音都变了调,“怎么还流血了?
要不要去医院啊?”
林小满也慌了,赶紧把贝斯放在沙发上,从帆布包里翻出纸巾:“快擦擦!
先用干净纸巾按住止血!
楼下就有药店,我去买创可贴和碘伏!
这口子看着小,要是感染了就麻烦了,下周还要比赛呢!”
夏知许皱着眉,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却还是摆摆手:“没事没事,小口子,贴个创可贴就行。
就是这吉他弦断了,咱们没备用弦,今天没法练了——我上周就想着买,结果忘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还是那种用指尖轻点的节奏。
夏知许心里一紧——不会是刚才断弦的脆响太大,吵到沈砚了吧?
他平时连说话都轻,肯定受不了这么大的声音。
他赶紧用纸巾按住手指,走过去开门。
果然是沈砚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深蓝色的医药箱,是那种医生常用的款式,上面还印着医院的logo。
他的脸色有点严肃,眉头微蹙:“刚才听见‘嘣’的一声,声音不对,是不是出事了?”
“没……没事。”
夏知许有点尴尬,赶紧把受伤的手藏在身后,生怕对方看见担心,“就是吉他弦断了,没别的事,没吵到你吧?
我们马上就收拾好,不练了。”
沈砚的目光却一下就落在了他藏在身后的手上,眉头皱得更紧了:“手怎么了?
是不是被断弦划到了?
我刚才好像听见你们说流血了。”
夏知许没办法,只好把受伤的手伸出来——食指上的小口子还在渗血,白色的纸巾都染红了一小块,在苍白的手指上显得格外显眼,看着有点吓人。
沈砚没说话,首接把医药箱递给他:“里面有碘伏棉片和创可贴,先拿碘伏消毒,再贴创可贴,别感染了。
对了,你们是不是没有备用吉他弦?
我记得楼下便利店旁边有家‘知音乐器店’,老板专门卖各种琴弦,应该有你要的型号。”
“真的吗?”
夏知许眼睛一下亮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我们正愁没备用弦呢!
我现在就去买,买回来还能再练会儿!”
“等会儿。”
沈砚叫住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地图界面,“我给你发个定位,那家店有点小,藏在巷子里,招牌是红色的,不注意看容易错过。
还有,你受伤的手别碰水,买弦的时候小心点,别让包装袋碰到伤口。”
夏知许接过手机,看着沈砚发来的定位,连店铺门口的标志性盆栽都标出来了,心里满是感激:“太谢谢你了沈砚!
你真是帮了我们大忙了,要是没有你,我们今天都没法排练了,下周比赛肯定要砸!”
沈砚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回了房间。
关门的时候,他特意放慢了动作,让木门轻轻合上,没发出平时“咔哒”的巨响,像是怕打扰到房间里的人。
夏知许拿着定位,很快就找到了那家乐器店。
老板从柜台下翻出一包一弦,还特意帮他试了音准。
回到家,他赶紧换上新弦,和林小满、阿哲继续排练。
这次他们特意把窗户关得严严实实,连阿哲的架子鼓都垫上了隔音垫,音量调小了一半,生怕再吵到沈砚,心里都有点过意不去。
一首练到晚上八点多,三人才把《夏夜晚风》练熟,副歌的和声终于对上了,节奏也稳了不少。
林小满和阿哲要回学校宿舍,夏知许送他们到楼下。
刚转身准备上楼,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巷口走过来——是沈砚。
他穿着白天那件浅灰色家居服,手里拎着个黑色的快递包裹,大概有半个人高,外面缠着好几圈透明胶带。
沈砚的脸色有点差,嘴唇没了平时的血色,脚步也没平时稳,走两步就要扶一下墙,看着好像不太舒服。
“沈砚!
你怎么才回来啊?”
夏知许赶紧跑过去打招呼,伸手想帮他拎包裹,“这个包裹看着挺沉的,我帮你拎吧!”
沈砚抬头看见他,愣了一下,勉强扯出个笑,却没让他碰包裹:“实验室有点事,做细胞染色耽误了时间,忙到现在才回来。
你送朋友啊?”
“嗯,他们刚走。”
夏知许注意到他脸色越来越差,额头上都冒出了细汗,赶紧问,“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脸色怎么这么差?
要不要去楼下药店看看?
我陪你去。”
“没事,就是有点累。”
沈砚摆了摆手,声音都有点虚,说话时还轻轻咳了一下,“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上楼休息吧,明天还要练琴呢,别耽误了比赛。”
说完,他拎着包裹,脚步踉跄地往楼道走。
夏知许看着他疲惫的背影,心里有点担心——沈砚平时看着挺精神的,走路都带风,今天怎么会这么累?
不会是实验室的事太多,连饭都没吃吧?
回到房间,夏知许洗漱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子里总想着沈砚疲惫的背影,还有他苍白的脸色。
他想给沈砚发个消息问问情况,又怕打扰他休息——说不定对方己经睡着了。
纠结了半天,还是把打好的消息删了,没发出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夏知许被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吵醒了。
他摸了摸手机,屏幕上显示十一点零五分,这么晚了,谁会敲门?
他走到门口,小声问:“谁啊?”
“是我,沈砚。”
门外传来沈砚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虚弱,还有点喘息,“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我买的东西有点重,拿不动了,想让你帮我抬一下。”
夏知许赶紧开门,就看见沈砚靠在门框上,手里还拎着那个黑色包裹,脸色比傍晚时还差,嘴唇都泛白了,连站都有点站不稳,好像随时会倒下。
“沈砚!
你怎么了?”
夏知许赶紧扶住他的胳膊,感觉对方的身体有点凉,心里一下就慌了,“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脸色怎么这么差?
要不要去医院?”
沈砚摇了摇头,指了指地上的黑色包裹,声音很轻:“这个包裹有点重,我拿不动了,想让你帮我抬进房间,麻烦你了。”
夏知许赶紧点头:“没问题!
你先站好,别摔了,我帮你抬进去!”
他弯腰想拎包裹的一角,却发现包裹意外的轻——看着挺大挺沉的,可拎起来的时候几乎没重量,里面好像是空的,只有一层硬纸板和胶带,晃了晃也没听见响声。
夏知许心里有点奇怪,可还是帮沈砚把包裹抬进了房间。
刚把包裹放在地板上,就看见沈砚脸色一白,捂着肚子蹲了下去,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流,看着特别痛苦。
“沈砚!
你到底怎么了?
是不是肚子疼啊?”
夏知许赶紧蹲下来扶他,感觉对方的身体在轻轻发抖,心里满是担心,手都有点抖,“是不是吃坏东西了?
还是累的?”
沈砚咬着牙,额头上的青筋都露出来了,勉强挤出几个字:“没事,老毛病了,肠痉挛,过一会儿就好。
你……你先回去吧,别管我了。”
夏知许怎么可能不管他?
他赶紧说:“不行!
你都这样了,我怎么能不管你?
你家里有没有药啊?
比如颠茄片之类的,我帮你找!”
他以前肚子疼的时候,妈妈就给他吃这个药,挺管用的。
沈砚摇了摇头,脸色越来越差,声音也越来越小:“没……没有药,我以前疼一会儿就好了,你别担心,我自己能行。”
夏知许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急得不行——这附近有没有24小时药店啊?
他赶紧拿出手机,想搜一下附近的药店,可刚打开地图APP,就听见沈砚虚弱的声音:“别找了……我没事,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疼劲儿过了就好。”
夏知许没办法,只好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