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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根细细的针。她把一个小纸包从桌面推过来,指尖有点抖。
灯光映得她精心修饰的指甲闪闪发亮。我盯着那个小纸包。白色的,折得方方正正。
"这是什么?" 我问她。声音有点干。其实我大概猜到了。最近公司那个项目经理的位置,
我和姜晚争得厉害。还有陈默,那个原本和我谈婚论嫁的男人,看姜晚的眼神也不太对劲了。
"好东西。" 姜晚端起咖啡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口,没看我。"能让你……好好休息几天。
错过下周一的最终述职。" 她放下杯子,杯底磕在碟子上,清脆的一声。"就这一次,
薇薇。你让让我。你什么都有了……我真的需要这个机会。"咖啡的热气氤氲在她脸上。
她是我认识了十年的闺蜜。我们一起挤过城中村的出租屋,分享过最后一包泡面,
在我妈病床前轮流守过夜。我看着她,那张熟悉的脸,此刻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你就这么确定,一次'休息',就够了吗?" 我拿起那个纸包,很轻,没什么分量。
"姜晚,我们是姐妹。""正因为是姐妹!" 她猛地抬头,眼圈有点红,声音拔高了点,
又立刻压下去,"你永远比我顺,薇薇!工作,男人……你伸伸手就够到了,我呢?
我得拼了命去抢!就这一次,你让我赢一次,行不行?"她眼里的渴望和那点疯狂,
让我后背发凉。"行。" 我把纸包收进手袋,金属扣"咔哒"一声合上。"如你所愿。
"晚上,陈默约我去新开的那家西餐厅庆祝我的晋升在望。他穿着挺括的衬衫,
笑容还是一贯的温柔体贴。餐桌上摇曳的烛光,他推过来的礼物盒子,
周围人投来的艳羡目光……一切都完美得像场梦。"薇薇,等这次项目定了,我们就结婚吧。
" 陈默切开他盘子里五分熟的牛排,血丝渗出来。"房子我都看好了,就在江边。
"我看着他,又看看桌上那杯姜晚给我的"安神药"粉末,
已经悄无声息地融进了我的红酒里。暗红色的液体,在杯壁挂出漂亮的痕迹。真讽刺。
"好啊。" 我笑着,端起酒杯,"敬我们的未来。"红酒滑下喉咙,有点涩,有点苦。
陈默的笑容在烛光里晃动着,越来越模糊。餐厅里悠扬的小提琴声变得遥远、扭曲。
头开始发沉,像灌了铅。我看见陈默的嘴在动,但听不清他说什么。黑暗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我醒来是在医院。白得刺眼的天花板,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呛人。"醒了?
"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陌生医生拿着病历夹站在床边,"感觉怎么样?欧阳小姐。
""头……很痛。" 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全身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无力。"嗯。
" 医生低头在病历上写着什么,"急性药物中毒反应。送来的时候情况不太好,
好在洗胃及时。你朋友说你是误服了过量的安眠药。"朋友?姜晚?"谁送我来的?
""一位姓陈的先生,还有一位姓姜的小姐。" 医生合上病历夹,"他们守了你一夜,
刚走。你需要在医院观察几天。"药物中毒?安眠药?姜晚给我的,
绝对不止是安眠药那么简单。那种脑子被强行撕裂、记忆被生生挖走一块的感觉,
清晰得可怕。接下来几天,我像一片被风干的叶子。记忆出现了巨大的空白。陈默来过几次,
眼神复杂,欲言又止。姜晚也来了,提着果篮,眼睛红肿,拉着我的手哭。"薇薇,都怪我!
那天我不该跟你吵架……害你心情不好乱吃药……" 她哭得情真意切,"你吓死我了!
"我抽出手,静静地看着她演戏。脑子里的碎片在缓慢拼接,但关键的部分,
尤其是关于那个项目核心数据的部分,像被浓雾笼罩,怎么也想不起来。陈默最终没忍住。
"薇薇," 他坐在床边,语气沉重,"述职会……你错过了。""嗯。
""那个位置……给姜晚了。" 他避开我的视线。"哦。" 我应了一声,没什么表情。
"还有……" 他深吸一口气,"我觉得,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你好好休息。"他走了。
没提结婚,没提房子。我闭上眼。意料之中。姜晚的目标,从来就不止是一个职位。
出院那天,我一个人办了手续。站在医院门口,阳光刺得眼睛生疼。
手机里躺着姜晚发来的信息:"薇薇,别难过,好好养身体。我和陈默……会照顾你的。
"看着这条信息,我删掉了陈默所有的联系方式。然后买了一张去国外进修神经医学的机票。
十年闺蜜?未婚夫?我的人生被她们联手按下了暂停键,甚至差点直接关机。这笔账,
得用我自己的方式算。五年后。"欧阳医生,3床新收的病人,
急性肾衰竭合并严重神经系统症状,麻烦您会诊一下。"我接过护士递来的病历夹,
白大褂的袖子挽到小臂,露出腕表。时间指向下午三点。刚结束一台高强度的脑外科手术,
有点疲惫,但大脑习惯性地高速运转着。"好。" 我翻开病历。姓名栏:姜晚。
年龄:30岁。职业:某公司项目总监。照片上的脸,比我记忆里瘦削憔悴得多,眼窝深陷,
但那双眼睛,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姜晚。指尖在光滑的纸质上停顿了一秒。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又猛地松开。五年了。这个名字,这张脸,
从未真正离开过我的脑海。那些被药物撕裂的记忆碎片,在无数个深夜和实验室的冷光下,
被我一点点拼凑回来。她推过来的纸包,咖啡厅角落里的低语,陈默烛光晚餐时的笑容,
以及醒来后那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空洞感。"病人什么情况?" 我的声音很平稳,
听不出任何波澜。"家属说突然晕倒在家,送来时肌酐飙升,意识模糊,
伴有不自主抽搐和言语混乱。" 护士快速汇报,"急诊怀疑可能是中毒,
但毒物筛查暂时没发现常见毒物。神经内科那边觉得症状有点怪,
像……脑炎或者自身免疫性脑病?建议我们神外看看有没有结构性病变。""知道了。
" 我把病历夹合上,"我马上去看病人。"消毒水的气味在ICU区域更加浓烈。
监护仪的滴答声此起彼伏。我走到3号床前,隔着玻璃看进去。姜晚躺在病床上,
身上插满了管子。脸色灰败得像蒙了一层尘土,嘴唇干裂起皮。她闭着眼,眉头紧锁,
即使在昏睡中,身体也时不时地轻微抽搐一下。头发枯黄,失去了光泽,散乱地贴在枕头上。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为了一个职位敢给我下药的姜晚,此刻脆弱得像一片随时会碎裂的枯叶。
我推门进去,脚步放得很轻。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愁苦的老妇人立刻从角落的椅子上站起来,
局促不安地看着我。是姜晚的妈妈。"医生……" 她声音带着哭腔,
"您救救我女儿……""我是欧阳薇,她的主治医生。" 我拿起挂在床尾的检查记录,
目光扫过上面的数据:血肌酐值高得吓人,电解质紊乱,脑电图显示异常放电。
"您女儿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就……就最近这半年多," 姜晚妈妈抹着眼泪,
"老说累,吃不下东西,头晕……开始以为是工作太累,没在意。
后来……后来就开始胡言乱语,有时候不认识人……今天早上,她……她突然就倒了,
叫不醒啊!" 她泣不成声。"她平时有在吃什么药吗?保健品?
或者……有什么特殊的习惯?" 我问得很有针对性。毒物筛查阴性,
不代表没有药物或毒物影响。尤其是神经系统的症状。"没有啊!" 姜晚妈妈摇头,
"晚晚很要强的,工作拼命,身体不舒服也硬撑着……药?她就吃点维生素,哦,
还有……她说睡眠不好,吃过一段时间的安眠药……"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
她床头柜里,有好些个小瓶子,五颜六色的,我问她是什么,
她说是朋友从国外带的营养品……"安眠药。国外带的营养品。
我的指尖在记录板边缘轻轻敲了一下。五年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家属在外面稍等,
我需要给病人做个体格检查。" 我语气温和但不容置疑。姜晚妈妈被护士带了出去。
病房里只剩下我和姜晚。监护仪的滴答声被放大。我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没有了精致的妆容,没有了刻意的笑容,这张脸只剩下病态的脆弱和掩盖不住的疲惫。
眼角的细纹很深,法令纹像两道刻痕。我伸出手,翻开她的眼睑。瞳孔对光反射迟钝。
手指在她眼前移动,她的眼球没有任何追踪反应。接着,我检查了她的肌张力,
四肢肌力明显减退。当我用叩诊锤敲击她膝盖下方的韧带时,本该出现的膝跳反射,
几乎没有。神经系统的损害,很严重。我的手指,曾经被她亲手递来的毒药摧毁过记忆,
如今却在她毫无知觉的身体上,检查着那些受损的神经通路。命运真是个蹩脚的编剧。
就在这时,姜晚的眼皮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竟缓缓睁开了。那双眼睛浑浊、失焦,
茫然地在空中游移了几秒,最后,竟然定格在了我脸上。她的嘴唇哆嗦着,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破旧的风箱。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难以名状的惊恐,
仿佛看到了最恐怖的噩梦。"啊——!" 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从她喉咙里挤出来,
她猛地开始剧烈挣扎,身体在床上弹动,试图躲避我的触碰。"鬼!鬼!别过来!别找我!
" 她语无伦次,声音嘶哑破裂,充满了濒死的恐惧。监护仪立刻发出尖锐的警报!
心率飙升,血压狂飙!"姜晚!冷静!我是医生!" 我立刻按住她乱挥的手臂,沉声喝道。
几个护士听到警报冲了进来。"镇静剂!快!
" 我一边用力控制住她因惊恐而爆发出的力量,一边对护士下令。
她枯瘦的手臂在我掌心下疯狂地扭动,那力气大得惊人,指甲在我手背上划出几道红痕。
"不是我……不是我害死的……别找我……欧阳……对不起……对不起……" 她尖叫着,
涕泪横流,眼神涣散,完全陷入了一种癫狂的幻觉状态。那声凄厉的"对不起",
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狠狠剐蹭着我的耳膜。护士迅速给她注射了镇静剂。药物很快起效,
姜晚紧绷的身体骤然软了下去,眼睛不甘地瞪着天花板,然后慢慢合上,
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和监护仪上依然危险的高位读数。
病房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刺耳的警报余音。我站在原地,手背上被划破的地方火辣辣地疼。
那句混乱中的"对不起",还有她看到我时那见鬼般的极致恐惧,像冰水一样浇在我心头。
她认出我了。在意识混乱的边缘,她认出了这张脸,
并且被巨大的、无法承受的恐惧和悔恨瞬间击垮。她以为我是索命的厉鬼。原来她也会怕。
护士在处理监测线和被弄乱的床单。我深吸一口气,
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混杂着冰冷恨意和一丝荒谬可笑的复杂情绪。转身走出病房。
姜晚的妈妈扑上来:"医生!我女儿她怎么了?她刚才……她喊什么?
她是不是……是不是看见什么脏东西了?" 老太太吓得脸色发白,语无伦次。
"病人现在情况很不稳定,有严重的谵妄症状,产生了幻觉。" 我语气平静,
听不出任何异常,"我们会加强监护。另外,麻烦您把您刚才提到的,
她床头柜里那些'营养品',尽快带来医院做检测。这很关键。""好!好!我这就回去拿!
" 姜晚妈妈连连点头,慌乱地转身跑了。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才慢慢抬起手,
看着手背上那几道渗出血珠的抓痕。很疼。
但比不上五年前脑子被生生挖走一块的那种空洞的疼。姜晚,游戏才刚开始。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