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时之尽头,梦之起始
斯考尔猛地睁开眼,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像是被人按在水下太久终于冒出头。
他躺在一张床上,身上盖着薄毯,白床单洗得发硬,有股肥皂和灰尘混在一起的味道。
天花板上有道水渍,昨天还是只歪脖子鸡,今天变成了一条垂死的鱼。
窗外阳光刺进来,照在他脸上。
他抬起手挡了一下,盯着自己的指节看。
这双手太嫩了。
指甲修剪整齐,皮肤光滑,没疤,没茧,连冻疮都没有。
上辈子他在西加尔巴迪亚的雪地里爬了三天,手指头差点全烂掉。
现在这双手,活像个没干过一天活的少爷。
他坐起来,动作慢,怕头炸开。
床边有张小桌,上面放着一杯水,半瓶止痛药,还有一块电子表。
时间是早上7:03。
日期显示:1998年5月4日。
这个日子他记得。
今天是种子实战考核的日子。
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莉诺雅的日子——如果她还会出现的话。
他下床,脚踩在地板上,凉。
走到墙角的镜子前。
镜子里是个黑发少年,脸色发青,眼下有黑圈,左眉上有道浅疤。
斯考尔。
巴兰学园最年轻的种子候补生。
枪刃专精。
性格孤僻。
教官评语:“有天赋,但缺乏团队意识。”
他扯了扯嘴角。
上辈子这时候,他还在为能不能通过考核发愁。
现在?
他杀过神,埋过时间,跟宇宙级别的疯子对骂过。
一场学生考试,连热身都算不上。
但他手在抖。
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记忆。
梦里的画面还在脑子里回放:莉诺雅倒在他怀里,胸口插着一块水晶碎片,血是蓝的。
她说:“对不起啊,又让你难过了。”
然后光一点一点散掉,像沙漏漏到底。
那感觉太真了。
重量,温度,呼吸停下的瞬间,全都在。
他拧开水龙头,把冷水拍在脸上。
水珠顺着下巴滴进衣领,冰得他打了个哆嗦。
“不是真的。”
他对着镜子说,“那是过去的事。
或者……是未来的事。
反正不是现在。”
可问题是,他己经分不清什么是“现在”了。
昨晚睡前他还三十岁,在时空裂缝里抱着快死的莉诺雅。
现在他十八岁,宿舍外传来隔壁学生刷牙漱口的声音,还有广播在放轻音乐,一首叫《蓝色天空》的烂歌,甜得发腻。
他穿好制服,扣上外套。
枪刃靠在床边,金属冷光映在墙上。
他拿起它,检查弹匣。
满的。
保险开着。
这玩意儿在他手里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可学园里九成学生还在为怎么不走火发愁。
他走出房间,走廊空荡。
公告栏上贴着今天的日程表:实战考核时间:上午10:00地点:A区训练场考核官:奎斯提斯·哈特斯考尔盯着那个名字看了两秒。
奎斯提斯。
上辈子她死于第十六次轮回,被魔女伊迪亚的精神冲击撕碎了大脑。
临死前她对他说:“你早就知道了,对吧?”
他没回答。
有些事不能说,一说就破。
他继续往前走,脚步声在走廊里回响。
拐角处,一个清洁工推着拖把车过来,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早啊,斯考尔先生。”
他也点了点头。
这种小事让他心里一紧。
上辈子这人三个月后死于多尔监狱暴动,被失控的GF踩成了肉饼。
现在他活得挺好,衬衫领子还熨得笔挺。
食堂在二楼。
他上去时,里面己经坐了不少人。
大部分是种子候补生,穿着统一的制服,三五成群,吵得像菜市场。
他拿了盘煎香肠和咖啡,找了个角落的桌子坐下。
没人过来。
他习惯了。
刚咬了一口,红头发的塞尔就冒了出来,把自己摔进对面的椅子,手里端着堆成山的食物。
“嘿!
斯考尔!
你真来吃早饭?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塞尔嘴里塞满鸡蛋,说话含糊不清。
“嗯。”
斯考尔说。
他没动筷子。
“紧张?”
塞尔问,眨眨眼,“别担心,我听说这次对手是二年级的,平均身高比你高十公分,体重多二十公斤,心理素质极差,一被打中膝盖就哭——所以你稳赢。”
斯考尔没笑。
上辈子塞尔在他面前死了七次。
最后一次是为了给他争取三秒钟,冲进爆炸中心,连灰都没剩下。
“你要是赢了,”塞尔凑近,“请我喝汽水就行。
我不贪心。”
“行。”
斯考尔说。
“真的?”
“真的。”
塞尔咧嘴一笑,开始狂啃香肠。
油滴到制服上,他也不管。
斯考尔看着他,突然问:“你相信轮回吗?”
塞尔噎了一下。
“什么?”
“就是……事情重复发生。
你明明没见过的人,却觉得认识。
明明没去过的地方,却知道路。”
塞尔挠头。
“你是说‘既视感’?
当然信啊。
上周我去厕所,结果发现隔间里有双鞋,跟我一模一样——后来才知道是我自己昨天忘拿了。
那种感觉,贼诡异。”
斯考尔低头看咖啡。
黑色液体表面映出他的脸,扭曲。
“不是那种。”
他说,“是更糟的那种。
比如你明知道某人会死,却拦不住。”
塞尔笑了。
“哥们,你昨晚是不是看恐怖片了?
还是止痛药吃多了?”
斯考尔没回答。
他知道解释没用。
没人会信一个说自己从未来轮***来的人。
他们会送你去心理科,给你开更多止痛药。
他吃完最后一口香肠,起身。
“走了。”
他说。
“去哪?”
“训练场。
早点热身。”
“才八点!
考核十点才开始!”
“我知道。”
他走出去,留下塞尔一个人对着空盘子发愣。
训练场在A区,露天,地面是防滑合金板,西周有防护网和监控摄像头。
早上没什么人,只有几个教官在调试设备。
斯考尔走进去,抽出枪刃,摆出起手式。
第一招:突刺,转腕,扣扳机,利用后坐力加速横斩。
他练了一遍,动作流畅得不像练习,像本能。
第二招:低扫,假动作,跃起劈砍,落地翻滚。
第三招:防御格挡,侧移,反击三连击。
他的身体记得每一步。
不是学的,是刻在骨头里的。
一百零三次生死搏杀,换来的肌肉记忆。
他停下,喘口气。
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来。
就在这时,那个声音来了。
不是耳朵听见的,是首接出现在脑子里,低沉,沙哑,像锈铁摩擦。
“这一次,必须改变……”斯考尔僵住。
他环顾西周。
训练场空荡。
监控摄像头静静转动。
风吹过防护网,发出轻微的嗡鸣。
没人。
可那声音还在,像影子贴在脑壳内侧。
他闭上眼,试图抓住它。
但它消失了,只留下一种奇怪的确定感——就像你知道明天会下雨,尽管天空晴朗。
他睁开眼,握紧枪刃。
他知道那不是幻觉。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来自更久远的轮回,来自某个己经碎掉的时间线。
也是警告。
因为他记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考核,胜利,舞会,遇见莉诺雅,然后是任务、背叛、逃亡、战斗、死亡、重启。
一百零三次。
每一次,他都晚了一步。
这一次,他不想再当“英雄”。
英雄都死得早,而且死法难看。
这一次,他要当个***。
抢先行动,打破规则,不讲道理。
只要能让她活下来。
他收起枪刃,走向出口。
路过公告栏时,他停下来,看了一眼今天的天气预报。
“晴,午后局部有雷阵雨。”
他记住了。
有些事可以重来。
有些事必须提前做。
比如,找到她,在她还没成为“魔女”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