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说,他是在山里捡到这个女人的。当时她穿着一身不合时节的薄纱裙,赤着脚,
浑身却干净得不像话。就像一朵凭空开在泥泞里的白莲花。可我妈不信。我也一样。
这个叫苏晴的女人,眼睛里没有一丝烟火气,看谁都像在看一株草,一块石头。
她住进我家那天,我养了三年的金鱼,一夜之间翻了白肚。1我爸把那个女人带进家门时,
我妈正在厨房里择菜。门一开,一股陌生的、清冷的香气就钻了进来,压过了厨房的油烟味。
我妈手里的芹菜“啪”一声掉在地上,断成了几截。“国栋,这是……”我爸陈国栋搓着手,
一脸不自然的笑。“路上碰到的,问路,我看她一个小姑娘怪可怜的,
就……就带回来吃顿饭。”这个理由烂透了。我们家住在城郊,离他出差去的那个深山林场,
开车都要四个小时。谁会问路问到家里来?我妈的脸色瞬间白了,嘴唇哆嗦着,
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那个女人,苏晴,就静静地站在我爸身后。她太漂亮了,
不是电视上那种明星的漂亮,而是一种让人心底发毛的漂亮。皮肤白得像雪,
嘴唇却红得像血。一双眼睛黑漆漆的,看不到底。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料子很薄,
在这深秋的天气里显得格外突兀。更奇怪的是,她身上没有一丝风尘仆仆的痕迹,
干净得仿佛刚从画里走出来。我心里咯噔一下。“爸,你开什么玩笑?”我站起来,
挡在我妈面前。我爸的笑容僵住了,眼神躲闪,“小峰,怎么跟你爸说话呢?
她……她叫苏晴,家里出了点事,没地方去。”“没地方去就往我们家带?
我们家是收容所吗?”我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这个家本就摇摇欲坠。
我爸的公司去年破产,欠了一屁股债,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卖了,就剩下这套老破小。
我妈为了还债,白天在超市当收银员,晚上还去做钟点工,头发白了一大半。现在,
他竟然带回来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苏晴的目光从我爸身上,挪到我妈身上,
最后落在我脸上。那目光很轻,没什么情绪。但被她看着,我后背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给你们添麻烦了。”她开口了,声音也和她的人一样,清清冷冷的,像山里的泉水。
我爸一听,立刻维护道:“不麻烦!不麻烦!家里多双筷子而已!”他把我拉到一边,
压低声音。“你就当可怜可怜她,让她住几天,过几天她就走了。”“几天是几天?她住哪?
”我盯着我爸。我爸的目光飘向了我的房间。“你先跟你妈挤一挤……”“不可能!
”我一口回绝。这是我的底线。晚饭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我妈没上桌,说自己不饿,
一个人在房间里。饭桌上,我爸不停地给苏晴夹菜,堆得她碗里像座小山。
但苏晴几乎没怎么动筷子,只是小口小口地喝着汤。她吃饭的样子很斯文,甚至可以说优雅。
可我看着,只觉得浑身不舒服。她不像在吃饭,更像在完成一个仪式。晚上,
睡觉成了最大的问题。我爸果然想让苏晴住我的房间。我死活不同意,直接把门反锁了。
最后,我爸没办法,只好让苏晴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半夜,我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
不是客厅传来的,而是阳台。我家的阳台上养了几盆花,还有一缸我养了三年的宝贝金鱼。
我悄悄打开房门,客厅里黑漆漆的,沙发上空无一人。苏晴不见了。我心里一紧,
蹑手蹑脚地走向阳台。月光下,一个白色的身影正背对着我,站在鱼缸前。是苏晴。
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鱼缸的水面上。水面连一丝涟漪都没有。而鱼缸里,
那几条平日里活蹦乱跳的金鱼,此刻却一动不动地沉在水底。全都死了。
我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就在这时,苏晴缓缓地转过头,冲我露出了一个微笑。
那笑容在惨白的月光下,显得诡异又森然。2第二天一早,我妈看到一缸死鱼,
眼圈当场就红了。“这……这是怎么了?昨天还好好的啊!”我爸也围过来看,皱着眉头,
“是不是缺氧了?还是水质有问题?”我死死地盯着坐在沙发上,像个没事人一样的苏晴。
她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看得那么专注,仿佛上面有什么绝世珍宝。“是你干的。
”我开口,声音冰冷。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我爸猛地回头看我,“小峰!你胡说什么!
”“我昨晚亲眼看见她站在鱼缸前!”我指着苏晴,胸口剧烈起伏,“她一碰鱼缸,
鱼就全死了!”我爸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快步走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你是不是疯了!苏晴一个弱女子,她能干什么?肯定是鱼自己生病了!”他回头,
用一种近乎讨好的语气对苏晴说:“苏晴,你别介意,小峰他不懂事。”苏晴终于抬起了头。
她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愤怒,也没有委屈,只有一种淡淡的好奇。“鱼的生命,很脆弱。
”她轻声说。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进了我妈的心里。我妈再也忍不住,
捂着脸冲进了房间,压抑的哭声从门缝里传出来。“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我爸冲我低吼,
然后急忙去敲我妈的房门。“阿娟,你开门啊!你听我解释!”我站在原地,
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这个家,从这个女人进门的那一刻起,
就已经不是原来的家了。接下来的几天,家里笼罩在一种诡异的低气压下。
我妈不再跟我爸说话,也不正眼看苏晴,每天早出晚归,把自己当成一个透明人。
我爸则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脾气也越来越暴躁。而苏晴,她仿佛是风暴的中心,
自己却平静无波。她不怎么出门,大部分时间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或者站在阳台上。
她不看电视,不玩手机,甚至连一本书都不看。她只是待着。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但我们家却在悄然发生着变化。阳台上那几盆快要枯死的吊兰,竟然重新抽出了嫩绿的新芽,
长势喜人。家里那只总是掉毛的老猫,最近毛色变得油光水滑,连叫声都洪亮了许多。
我爸的脸色也一天比一天红润,看起来精神十足。只有我妈,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下去。
眼窝深陷,脸色蜡黄,走路都有些打晃。我心急如焚。我劝我妈去医院看看,她总说没事,
就是累的。我知道,她是心病。这天晚上,我妈给一家公司做完保洁,回来得特别晚。
她一进门,就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我赶紧扶住她,“妈,你怎么样?”她摇摇头,
脸色比纸还白,“没事,有点低血糖。”我扶她到沙发上坐下,给她倒了杯热水。这时,
一直没动静的苏晴忽然站了起来。她走到我妈面前,手里拿着一个红彤彤的苹果。
“吃个苹果吧,对身体好。”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清冷,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妈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满是抗拒和恐惧,身体不自觉地往后缩。我一把将苹果打掉。
“我们家不吃你的东西!你给我滚!”苹果滚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爸正好从房间里出来,看到这一幕,怒不可遏。“陈峰!你反了天了!”他冲过来,
扬手就要给我一巴掌。我梗着脖子,没有躲。但那一巴掌没有落下来。
苏晴抓住了我爸的手腕。她的手很白,很细,看起来没什么力气,但我爸一米八的个子,
竟然挣脱不开。“别打他。”苏晴看着我爸,淡淡地说,“他只是在保护自己的母亲。
”我爸愣住了。我也愣住了。她竟然会帮我说话?苏晴松开手,弯腰捡起地上的苹果,
用纸巾仔细地擦了擦,重新递到我妈面前。“吃吧。”这一次,
她的语气里似乎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我妈看着那个苹果,又看看我爸,再看看苏含,
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她颤抖着手,接过了那个苹果。然后,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
狠狠地咬了一口。清脆的咀嚼声,在死寂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3我妈吃了那个苹果。
从那天起,诡异的事情开始在我妈身上发生。她的精神头好了很多,脸色也红润了起来,
不再像之前那样病恹恹的。但我却觉得更加不安。因为她变了。她开始变得嗜睡,
每天除了出门上班,回家就是睡觉,雷打不动。她以前最爱干净,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
现在却对满地的灰尘视而不见。最让我毛骨悚然的是,她看我的眼神,开始变得陌生。
那种感觉,就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没有焦点。我跟她说话,她要反应好一会儿,
才慢吞吞地“哦”一声。我爸却对此乐见其成。“你看,我就说苏晴是个好姑娘吧?
你妈吃了她给的苹果,身体不就好了?”我看着我爸那张被喜悦冲昏了头的脸,
只觉得一阵恶心。“好?爸,你瞎了吗?妈现在一天睡二十个小时!这叫好?
”“睡得多说明身体在恢复!”我爸振振有词,“你别整天疑神疑鬼的,
苏晴是咱们家的福星!”福星?我看着那个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的苏晴,心里冷笑。
是讨债的恶鬼还差不多。我决定不能再坐以待毙。我开始偷偷观察苏晴。
我发现她有一个习惯,每天清晨,天还没亮,她都会去阳台。她不是去做什么,
就是站在那里,面朝东方,一动不动。直到第一缕阳光照在她脸上,她才会转身回屋。
那个画面很美,但也很邪门。我还在我爸的房间里,发现了一样东西。
一个用红绳穿着的木头牌子,藏在他的枕头底下。牌子很旧了,
上面刻着一些我看不懂的符号,散发着一股和苏晴身上类似的冷香。我偷偷把牌子拿了出来,
拍了照片,发给我一个研究民俗的朋友。朋友很快回了消息,只有一句话。“兄弟,
你家是不是招了不干净的东西?这是山里的养身牌,但养的不是人,是‘它’。
”看到“它”那个字,我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在地上。我追问朋友,“它”是什么。
朋友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声音无比凝重。“陈峰,你听我说,这东西邪性得很。
传说深山里有些精怪,会找上阳气衰败的人,用自己的精气为他续命,但条件是,
要住进他家里,吸食他家人的生气来补充自己。这牌子,就是契约。
”“我爸……他公司破产后,身体一直不好,前段时间去山里疗养,
回来就……”我的声音都在发颤。“那就对上了!”朋友的声音急切起来,
“你爸是被那东西缠上了!你妈现在的情况,就是生气被吸走的征兆!再这样下去,
你妈会没命的!”“那我该怎么办?”“想办法把那东西送走!但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尤其是这种主动找上门的。你千万不能硬来,不然会激怒它,后果不堪设 Всего!
”挂了电话,我浑身冰冷。原来如此。我爸不是鬼迷心窍,他是为了活命,引狼入室!
他用我妈的命,在换自己的命!一股滔天的怒火和彻骨的寒意同时在我心中炸开。
我冲进客厅,苏晴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把剪刀,在修剪那盆疯长的吊兰。
她的动作很慢,很优雅,剪下的每一片叶子都恰到好处。我走到她面前,
将那块木牌狠狠地摔在她面前的茶几上。“这是什么?”苏晴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她抬起头,
看了看木牌,又看了看我。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类似惊讶的表情。“你从哪里找到的?
”“别管我从哪找到的!”我双眼赤红,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带着你的东西,从我家滚出去!”苏晴看着我,黑漆漆的眼睛里,
慢慢浮起一丝玩味的笑意。“如果,我说不呢?”她话音刚落,我妈的房间里,
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我和苏晴同时回头。我爸连滚带爬地从房间里跑出来,脸上血色全无,
指着房间,话都说不囫囵。“阿娟……阿娟她……她身上长出了叶子!
”4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身上长出了叶子?这是什么鬼话?我推开我爸,
疯了一样冲进房间。我妈正躺在床上,双眼紧闭,面色潮红,呼吸急促。而她的手臂上,
脖子上,那些裸露在外的皮肤,竟然真的冒出了一片片嫩绿的、类似藤蔓叶子的东西!
那些叶子仿佛是从她血肉里长出来的,带着诡异的生机,还在微微颤动。“妈!
”我扑到床边,想去碰那些叶子,又不敢。那画面太过恐怖,太过诡异,
完全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爸跟了进来,瘫软在地上,
面如死灰。我猛地回头,死死地盯住他。“是你!都是你干的好事!”我冲过去,
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拳头不受控制地挥了出去。“你为了自己活命,把我妈当成什么了?
当成花肥吗?!”我爸没有反抗,任由我打他,
嘴里只是喃喃地重复着:“我不知道会这样……我真的不知道……”“你不知道?
”我气得浑身发抖,“你把这个怪物带回家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天!”“够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苏晴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静静地看着我们父子俩。
她走到床边,低头看着我妈,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看一件寻常的物品。她伸出手,
轻轻抚摸着我妈手臂上那些嫩绿的叶子。“生机太旺盛,她的身体承受不住了。
”她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你到底对我妈做了什么?”我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死死地盯着她。苏晴收回手,转向我。“我救了你父亲的命,这是交易。
他为我提供一个栖身之所,我需要‘食物’来恢复。”“食物?”我几乎要吐了,
“你把我妈当食物?”“她不会死。”苏晴淡淡地说,“只是会睡得久一点,然后,
和我融为一体。”融为一体?这句话让我头皮发麻。“我杀了你!”我失去了理智,
朝她扑了过去。但我的手还没碰到她,一股无形的力量就将我狠狠地弹开,重重地撞在墙上。
我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一口血喷了出来。“小峰!”我爸惊叫着想过来扶我。“别动。
”苏晴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我爸僵在了原地,满脸惊恐。
苏晴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很像他。”“像谁?”我咬着牙问。
“很久以前,一个想从我这里抢走东西的男人。”苏晴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他和你一样,不自量力。”她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变得无比深邃,
仿佛蕴含着千百年的岁月。我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蔑视。对凡人生命的蔑视。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我艰难地开口。“我是山的神明,也是山的本身。
”她轻描淡写地说,“你父亲向山祈求了生命,山,回应了他。”她站直身体,不再看我,
转身走回床边。“本来,一切都可以很平静地结束。但你,太多事了。”她伸出手,
掌心向上,一团绿色的光芒在她手中缓缓凝聚。那光芒充满了生命的气息,
却也带着一种掠夺性的霸道。“既然她承受不住,那就提前结束吧。”她说着,
就要将那团绿光按向我妈的额头。“不要!”我爸凄厉地喊道,连滚带爬地扑过去,
抱住苏晴的腿。“求求你!放过她!我把命还给你!你把我的命拿走!
”苏晴低头看着脚下痛哭流涕的男人,脸上没有任何动容。“你的命?已经和我绑在一起了,
拿不走了。”她一脚踢开我爸,就像踢开一块碍事的石头。绿光越来越盛,
眼看就要落在我妈身上。我目眦欲裂,却动弹不得。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房门突然被“砰”的一声巨响撞开。一个穿着破旧道袍、手持桃木剑的老道士冲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屋内的情景,脸色大变,二话不说,咬破指尖,在桃木剑上画了一道血符。
“孽障!休得伤人!”他大喝一声,一剑刺向苏晴后心。5老道士的剑,快如闪电。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