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忆
张麻子不做任何活计，每天就到处喝酒赌钱，家里原有的几亩田早就被他赌输了，买她的六两银子，还是张麻子卖了原先他爹娘住的老房子，想着买个人回来做活，那他就可以一首赌了。
每次赌输了回来就打南桑，南桑在张麻子家里没有吃食，就到山上挖野草，摘野果回来吃，张麻子赌钱回来看不到吃的也要打南桑，好在张麻子家院子宽阔，南桑向同村的婶子们借了些菜种，在院子里种了些菜，还去山上摘野果子卖，就这样攒了很久的钱，她去集市上抱了一窝鸡崽子。
张麻子见每次回来都有吃的，虽然都是些野菜，一些糊糊，却没以前那么狠打南桑了。
南桑想着，再怎么样也要等大哥回来。
那天，她卖完野果子，到包子铺买了两个热乎乎的大馒头，准备带到南家去给三丫和小虎。
自从她到了张麻子家，好几个月了，都没有见到弟弟妹妹，想回去看看她们过得怎么样。
刚到村口，就看见同村宋婶娘，宋婶娘以前跟娘关系最好了，爹娘没了的那几年，宋婶娘一首在照顾她和弟弟妹妹，有时候是一筐青菜，有时候是几个杂粮窝窝头，看见宋婶娘，南桑朝着她笑了笑，“宋婶娘。”
那宋婶娘看见南桑打招呼，脸上却没有了往日的笑意，满眼可怜又心疼的看着南桑，有些艰难的说：“二丫啊，你回来了？”
南桑点点头，摸了摸怀里的馒头，“嗯，我来看看三丫和小虎。”
听她这样说，宋婶娘的脸色更难看了，心疼又不忍的开口道：“别去了，二丫，你……你大伯不做人事啊！
三丫和小虎上个月被他卖到城里去了。
真是作孽啊！”
卖了？
南桑怀里的馒头掉到地上，她好久都没有回过神来，怎么可以，三丫和小虎还那么小，大哥离家前嘱咐过她，要她照顾好弟弟妹妹的。
南桑连地上的馒头都来不及捡，就要去南家，她要去问问大伯把三丫和小虎卖到哪里去了。
刚到南家，大伯娘一见是她，连门都没让她进，冷漠得像是看着一条过路的狗，“有什么事情就在这里说。”
“三丫和小虎呢？”
南桑还抱着一点希望。
“你大伯送他们到城里过好日子去了，以后你也不要再过来了，这个家跟你没有关系了……”听到确切的答案，南桑心里己经沉到了谷底，失魂落魄，没了，大哥没了，三丫和小虎也没了。
只有自己了，她能去哪呢，自己哪里还有家。
南桑好一会儿才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地抓住一丝念头，哪怕是卖了，她也要把他们赎回来，要一起等大哥回来，想到这，南桑啪地给大伯娘跪下了：“大伯娘，把他们卖到哪里了，求求你告诉我，我不会给你们惹麻烦的，告诉我，我以后再也不会回来打扰你们的。”
……花香阁？
知道了地方，南桑就紧赶着进了城，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个叫花香阁的地方。
南桑看着大门紧闭的花香阁，不知道怎么进去，就蹲在一旁。
想着等等看，不一会儿一个过路的大叔看见了南桑，好心提醒道：“小丫头，快走吧，这青楼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青楼？
南桑知道那不是什么好地方。
没办法，她没有找到三丫和小虎，她还不能走，南桑就这样一首等，等到了傍晚，这花香阁终于开门了，夜色渐渐浓起来，灯火也燃了起来，南桑看着进入花香阁的都是些男人，想着自己一个小丫头怕是没有那么容易进去。
“诶，听说了吗？
北境失守了，北边的兵将无一生还，我看啊，怕是要打到南边来。”
一个过路人对着身边人议论道。
那人一听，回道：“怎么没有听说，这朝廷都烂透了，你看看，现在的粮价谁还吃得起啊。”
北境？
南桑听在耳朵里，那不是大哥去的地方吗？
战败？
无一生还？
那大哥……南桑强忍着心中的泪水，现在她只能守着，只能慢慢等，哪怕大哥不在了，她也要将三丫和小虎找回来。
等到了夜深，城里店铺都关了门打了烊，进出花香楼里的人少了。
然后，她看见一个高壮的男人推着一个小推车到了花香阁的后门，南桑静悄悄的跟上去看，发现花香阁的人正往小推车上面丢着一些东西，南桑凝神一看。
人，是人，是死人。
花香阁在丢死人，她颤抖着捂住自己的嘴巴，恐惧地不让自己叫出声。
过了一会儿，那些人就没有再丢了，由那个高壮的男人推着推车趁着夜色出城去。
南桑想着还没有找到的三丫和小虎，忍着恐惧跟了上去。
她不知道三丫和小虎在花香阁还是在这个小推车上，她要去看看。
那推车的壮汉越走越偏，南桑跟了很久，最后跟着壮汉来到了城郊的一座荒山脚脚下，南桑隔着好远就闻到一股腐肉的臭味，月色下乌云惨淡，隐约有几声乌鸦的叫声。
南桑看到那壮汉停下，把小推车推到一个深坑边上，用力一抬，把小推车上的东西全部像倒废品一样的倒在了深坑里。
看着壮汉离开走远了，南桑这才壮着胆子上前一看。
是死人，深坑里全部都是死人！
南桑压着自己心里的恐惧，顺着深坑较平缓的一边下去，她要看看，这里面有没有二丫和小虎。
借着不算明朗的月色，南桑忍着尸臭，小心地在深坑里找着。
这深坑里的尸体众多，南桑看到最下面一层的一层，己经变成了白骨，也有些腐烂的，上面流窜着老鼠。
她找到今天壮汉刚扔的那些，小心的寻找着。
突然，她看到了从尸堆中露出来的一只小手，那小手上染上了一些紫色的野果汁，是前几天她要上山采野果，三丫非要跟着去，结果那野果沾染在手上却怎么也清洗不到。
是三丫……南桑忍着心里的伤痛将三丫从尸堆里找了出来，借着月色她看着三丫，脸上己经看不出来原先的五官，血水混杂着一些不明液体，衣服也不是在家时常常穿的粗布衣服，换成了华丽的绸缎，只是这绸缎衣服己经被撕碎得破烂不堪，三丫的下半身更是连南桑都不敢看……找到了三丫，没一会儿南桑就找到了小虎，跟三丫是差不多的情况，只是小虎脸上基本没有什么伤，流血的都在下半身……南桑吃力地将弟弟妹妹的尸体从深坑中拖了上去。
看着弟弟妹妹的尸体，她内心的绝望终于在此刻爆发了，大哥替大堂哥服兵役的时候她没有恨过，自己被卖给张麻子的时候也没有恨过，此刻看着三丫和小虎的尸体，她恨，恨大伯，恨大伯母……可是，恨又能怎么样，大哥走了，三丫和小虎也没了，自己在这个世上己经没有亲人了。
最后，在荒山上扯了一些藤条，折了一堆树枝，简易地编织了一个地上拖着的担架，将三丫和小虎的尸体放上去以后，南桑拖着弟弟妹妹回了南桥村。
南桑走了一夜，天亮时分才到了南桥村爹娘的坟头，她挖了一天的坑，将弟弟妹妹的尸体埋进去，就算是死了，咱们一家人也要埋在一起。
就这样，南桑守在爹娘的坟前，不知道过了多少天，有过路的村民看见，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南桑听到了张麻子的声音，听到了大伯母的咒骂，张麻子说赔钱货，让大伯母赔他六两银子之类的话，不过南桑己经不想再管了，最后，南桑感到一只温暖的手在摸自己的额头，她己经没有力气再睁开眼睛看是谁了，失去感知前，她听到有人哽咽着说：“可怜的二丫，不怕，我这就将你和你爹娘埋在一起，一家人，总算有个伴……”是宋婶娘如果有来世，她一定要谢谢宋婶娘，南桑想。
回忆渐渐远去，南桑看着眼前的大哥和弟弟妹妹，“大哥，我们分家吧。”
南桑坚定道。
既然自己重新活了，那就不能再像上一世一样，由着大伯一家来决定自己家人的生死。
看着弟弟妹妹期待的眼神，南峥也不想再忍了，“好，咱们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