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跟那个姓陈的穷小子去领证？”
父亲苏明哲的声音不高，却像闷雷一样在宽敞的客厅里滚过，他手中的紫砂壶“啪”地一声顿在红木茶几上，茶水西溅。
“他不是穷小子！
他有能力，有抱负！
我们只是暂时困难……”二十三岁的苏晴，像一只竖起所有羽毛捍卫领地的小鸟，尽管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背脊却挺得笔首。
她脚边放着一只小小的行李箱，里面塞了她匆忙收拾的几件日常衣物和一些私人物品。
“困难？
他那叫一无所有！”
父亲猛地站起身，手指几乎要戳到她的鼻尖，“我托关系给他找的稳定工作他不去，非要搞什么虚无缥缈的互联网！
他拿什么养你？
拿他画的大饼吗？
你跟着他，就是跳火坑！”
“老苏，你好好说，别吓着孩子……”母亲林婉茹在一旁焦急地拉着父亲的胳膊，眼圈通红，声音带着哽咽。
她看着女儿，眼里满是心疼和不赞同的复杂情绪。
“我吓她？
我看她是鬼迷心窍了！”
苏明哲怒火更炽，目光扫过那只行李箱，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污秽的东西。
他一步上前，一把夺过箱子，在苏晴的惊呼声中，猛地掼在地上！
“哐当——！”
锁扣弹开，箱子裂开，几件素色的连衣裙、内衣、还有她最爱的那只毛绒小熊，狼狈地散落在大理石地板上，像她被当众撕扯开的尊严和决心。
“你今天敢踏出这个门，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苏家的一切，你都休想再沾染分毫！”
父亲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苏晴的心里。
林婉茹哭出了声，想去捡地上的东西，却被丈夫一把拉住。
苏晴看着散落一地的衣物，看着那只从她记事起就陪着她的小熊，它无辜地躺在地上，黑亮的眼睛望着她。
她死死咬着下唇，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
她没有哭，只是缓缓地、一件一件地，将东西捡起来，胡乱塞回破损的箱子里。
拉链己经坏了，她只能用胳膊死死箍住箱体。
然后，她抬起头，看着暴怒的父亲和哭泣的母亲，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破碎的坚定：“爸，妈，对不起。
我选的路，是泥泞是坦途，我都自己走。”
她转过身，抱着那个破箱子，一步一步，踏出了那个承载了她二十三年生活的家。
身后，是母亲终于抑制不住的嚎啕大哭和父亲沉重的、带着失望的喘息声。
她没有回头，怕一回头，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就会瞬间崩塌。
楼下的老槐树下，陈远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手里攥着两张火车票，见苏晴过来，立刻迎上去，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晴晴，票买好了，明天早上六点的，去邻市，那边民政局人少。
苏晴接过票，指尖碰到陈远的手，他的手很凉，却很有力。
她把背包往肩上提了提，小声说，我拿了户口本。
陈远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像星星落进了里面。
他伸手把苏晴搂进怀里，声音有点哽咽：“晴晴，谢谢你。
你放心，等我以后成功了，我一定风风光光地陪你回家，让叔叔阿姨认可我。”
苏晴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眼泪又掉了下来，却笑着说：“我相信你。”
那天晚上，他们没地方去，就去了火车站。
候车大厅里人不多，大多是带着行李的农民工，昏黄的灯光照在他们身上，显得有些疲惫。
陈远去便利店买了两个馒头和一瓶矿泉水，递给苏晴一个：“先垫垫肚子，明天到了那边，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苏晴接过馒头，咬了一口，没什么味道，却觉得很踏实。
她看着陈远狼吞虎咽的样子，想起他最近为了项目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心里酸酸的。
她掏出手机，犹豫了一下，给母亲发了条短信：“妈，我走了，你别生气。
陈远他眼里有光，我相信他，也相信我们的未来。
你和爸照顾好自己，等我好消息。”
发完短信，她把手机关机，揣进兜里，抬头对陈远笑了笑：“别担心，我妈会理解我的。”
陈远点点头，把剩下的半个馒头递给她：“多吃点，明天还要赶路呢。”
候车大厅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夜色渐深，周围的人渐渐睡去，只有偶尔传来的鼾声和火车进站的广播声。
苏晴靠在陈远的肩膀上，闭上眼睛，心里既有对未来的憧憬，也有对父母的愧疚。
她不知道这条路走得对不对，可她知道，只要和陈远在一起，她就有勇气面对一切。
凌晨五点多，广播里传来火车进站的通知。
陈远叫醒苏晴，帮她拎起背包，牵着她的手，跟着人流往站台走。
月光还没完全褪去，洒在铁轨上，泛着清冷的光。
火车缓缓驶进站台，灯光照亮了陈远的脸，他的眼里满是期待，像藏着一整个星空。
苏晴跟着陈远上了火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火车开动的那一刻，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心里忽然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人生将翻开新的一页，不管未来有多少风雨，她都会和陈远一起面对。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苏母的手机屏幕亮着，那条短信她看了一遍又一遍，眼泪打湿了屏幕。
她把手机紧紧攥在手里，心里五味杂陈。
她想起苏晴小时候，总是追在她身后，奶声奶气地说“妈妈，我以后要嫁给一个眼里有光的人”，想起苏晴刚才出门时，脚步里的决绝和期待。
她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在枕头边，心里默默想：“晴晴，希望你没看错人，希望他真的能给你幸福。”
火车越开越快，载着苏晴和陈远的梦想，驶向未知的未来。
苏晴靠在陈远的肩膀上，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空，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她相信，只要他们一起努力，总有一天，他们会风风光光地回家，让父母为他们骄傲。
而那条她发给母亲的短信，像一颗种子，悄悄埋在了苏母的心里，等待着生根发芽的那一天——那一天，将是母亲原谅她的开始，也是这个家重新团聚的契机。
时间一晃，多年过去。
苏晴和陈远经历了创业的艰辛，有过争吵，有过绝望，可每当苏晴想起在火车站啃馒头的那个夜晚，想起陈远眼里的光，就觉得一切都值得。
而苏母，也始终没有删掉那条短信，每当她想念苏晴，就会拿出来看看，心里的怨气渐渐消散，只剩下对女儿的牵挂。
她知道，女儿没有错，她只是选择了自己想要的爱情和生活。
而那个“眼里有光”的陈远，也用自己的行动，一点点证明着，他没有辜负苏晴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