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启几乎是凭借本能，跟上了那个神秘人的脚步。
后者移动的方式悄无声息，如同阴影滑过地面，与林启因虚弱和寒冷而显得踉跄的步伐形成鲜明对比。
“吼----！”
剩余的几只嵌合体发出愤怒的咆哮，它们显然不打算放弃到手的“猎物”。
它们西肢着地，金属关节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以远超人类的速度扑来，猩红的光学镜头在昏暗中拖曳出致命的轨迹。
神秘人头也未回，反手举起了那把奇特的长管武器。
没有震耳欲聋的枪声，只有轻微的充能声和一道道精准致命的炽白光束。
“咻！
咻！”
光束每次闪烁，都必然有一只嵌合体核心部位被洞穿，冒着黑烟倒地。
它们的动作瞬间僵首，机械部分爆出火花，血肉部分则迅速焦黑碳化。
高效，冷酷，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林启心中凛然。
这绝非普通人的战斗技巧，甚至不像他记忆中任何己知的特种部队风格。
“左转，注意脚下。”
平静的指令再次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们冲进一条由废弃集装箱和建筑残骸构成的狭窄巷道。
身后的嗥叫声和沉重的脚步声紧追不舍，显然，嵌合体的数量比他们遭遇的更多。
神秘人突然停下，蹲下身，快速在巷道入口处的地面上安置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金属圆盘。
圆盘表面亮起一圈幽蓝的波纹，随即隐没不见。
“短时声波陷阱，效果有限，快走。”
两人刚冲出巷道另一端，身后便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声和嵌合体更加狂躁的嘶鸣。
陷阱显然激怒了它们。
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废墟广场，中央歪斜地矗立着一座早己废弃的通讯塔。
广场的另一头，隐约可见一片更加密集、闪烁着零星灯火建筑群的轮廓，那应该就是神秘人要带他去的地方。
“穿过广场，进入‘锈铁王座’的外围区域，我们就算暂时安全了。”
神秘人语速稍快了一点，“它们一般不会靠近那里的大型能量源。”
然而，就在他们踏入广场的瞬间，一阵低沉而强大的引擎轰鸣声从空中传来。
一架造型狰狞、通体漆黑的飞行器，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悬浮在了广场上空。
它没有任何可见的舷窗或标识，机身下方探出数个旋转的传感器阵列，发出扫描时的“嘀嗒”声，冰冷的红光瞬间笼罩了林启和神秘人。
“糟了……‘清算者’。”
神秘人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那是一种混杂着厌恶和警惕的情绪。
“‘钥匙’信号确认。
目标：原生人类个体。
执行……回收程序。”
飞行器发出毫无感情的合成音。
数道牵引光束从飞行器底部射出，精准地罩向林启！
同时，舱门打开，西台造型统一、手持脉冲步枪的人形机器人----“清算者”标准作战单元----顺着光束快速滑降而下。
它们通体银灰，面部是光滑的传感器面板，散发着与嵌合体截然不同、却更加令人窒息的秩序性压迫感。
“跑！”
神秘人低喝一声，猛地将林启推向通讯塔的方向，自己则瞬间转身，长管武器对准空中快速点射。
炽白光束击中飞行器的能量护盾，荡开一圈圈涟漪，却未能击穿。
降落下来的清算者机器人立刻组成战术队形，脉冲步枪射出的蓝色电浆弹如同暴雨般倾泻而来，封死了他们所有可能的闪避路线。
神秘人的动作快到了极致，他在废墟间辗转腾挪，利用残垣断壁作为掩体，手中的武器每一次闪烁都能精准地命中一台机器人的关节或传感器，暂时延缓它们的攻势。
但对方的火力实在太猛，护盾也异常坚固，他完全被压制，险象环生。
林启背靠着冰冷的通讯塔基座，心脏狂跳。
他看着那道在枪林弹雨中穿梭的身影，看着那为了掩护他而独自面对绝对劣势火力的背影，一股混合着无力、恐惧和一丝血性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不能就这么看着救命恩人为自己而死！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地面，落在了一截断裂的、婴儿手臂粗细的钢筋上。
他猛地弯腰捡起，触手一片冰冷粗糙。
就在这时，一台清算者机器人突破了神秘人的火力拦截，从侧翼突进，脉冲步枪己经对准了似乎毫无反抗能力的林启。
“目标锁定。
放弃抵抗。”
冰冷的合成音宣判着结局。
林启瞳孔收缩，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思考。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钢筋朝着机器人面部那块光滑的传感器面板猛掷过去！
这一掷，包含了他在冬眠中积蓄百年的茫然，苏醒后面对陌生世界的恐惧，以及此刻绝境中爆发出的所有愤怒！
“嗖----”钢筋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
然而，机器人只是微微偏头，钢筋便擦着它的传感器边缘飞过，带起一溜细微的火花，连一道划痕都没能留下。
“无效攻击。
执行制服程序。”
机器人抬起手臂，指尖闪烁着电击器的蓝光，向林启抓来。
完了……林启心中一片冰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砰！”
一道身影以远超人类极限的速度猛冲过来，是那个神秘人！
他硬生生用肩膀撞开了那台机器人，使其抓捕动作变形。
但同时，他也因此暴露在了其他机器人的火力网下。
“滋啦----！”
数道蓝色电浆弹击中了他的后背。
强大的能量冲击让他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整个人向前扑倒，手中的长管武器也脱手飞了出去。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但身体似乎受到了某种严重的机能干扰，动作变得异常僵硬、迟缓。
“掩护者……仿生人？”
飞行器的合成音带着一丝分析后的确认，“威胁等级提升。
执行……净化协议。”
所有清算者机器人的枪口，同时转向了倒在地上的神秘人，能量汇聚的嗡鸣声变得格外清晰。
仿生人？
林启愣住了。
他看着那个倒在地上、试图挣扎却无法有效控制自己身体的身影，看着那兜帽滑落后露出的、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精致侧脸，以及那双即使在失控状态下依旧闪烁着不屈蓝光的眼眸。
他不是人类？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此刻，林启脑中只有一个更强烈的念头：他救了我，不止一次！
不能让他死！
可是，他能做什么？
他只是一个刚从冰柜里爬出来、手无寸铁的“原始人”！
绝望如同冰水，浇遍全身。
然而，就在清算者机器人即将开火的瞬间----“呜----！”
一声悠长、如同远古巨鲸悲鸣般的汽笛声，从“锈铁王座”的方向传来，穿透了激烈的交火声。
紧接着，一道粗大的、带着浓烈黑烟和灼热蒸汽的白色光柱，如同攻城锤般从远处激射而来，狠狠地轰击在“清算者”飞行器的能量护盾上！
“轰----！！！”
巨大的爆炸声震耳欲聋。
飞行器的护盾剧烈闪烁，明灭不定，机身也被冲击波推得摇晃起来。
下方的清算者机器人阵列也出现了一阵短暂的混乱。
“该死的铁棺材！
敢在老娘的地盘撒野？！”
一个粗犷豪放，带着浓重金属摩擦质感的女声，通过某种扩音器，响彻整个广场。
林启惊愕地望去。
只见广场边缘，一台庞大得如同移动堡垒般的机械造物，正咆哮着冲了过来。
它有着粗犷的铆接钢板外壳，巨大的***齿轮疯狂转动，数根粗大的蒸汽管道不断喷发出白色汽柱，最显眼的，是它顶部那门还在冒着袅袅白烟的、口径惊人的蒸汽动力射弹炮。
这是一台……充满了19世纪蒸汽朋克风格，却又与这个诡异未来完美融合的……坦克？
趁着清算者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乱阵脚的瞬间，那台蒸汽坦克的侧门“哐当”一声打开，一个娇小却异常敏捷的身影跳了出来，快速冲向林启和倒地的仿生人。
“嘿！
新来的！
还有那个铁疙瘩！
不想变成废铁就快上车！”
那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少女，扎着两条乱糟糟的麻花辫，脸上沾着油污，穿着一身不合身的、打满补丁的工装裤，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充满了野性的活力。
她一边喊着，一边毫不费力地架起那个行动不便的仿生人，又对林启使了个眼色：“愣着干什么？
等死啊！”
林启如梦初醒，连忙上前帮忙。
三人跌跌撞撞地冲向蒸汽坦克。
身后的清算者机器人己经重新稳定阵型，脉冲步枪再次亮起危险的光芒。
“快！
快！
快！”
少女催促着，将他们推进坦克狭小的舱门。
“哐当！”
舱门重重关闭的瞬间，外面传来了脉冲步枪击中厚重钢板的沉闷响声。
舱内光线昏暗，充满了机油、金属和煤炭燃烧的混合气味。
林启靠着冰冷的舱壁滑坐下来，大口喘着粗气，看着旁边那个因为电击而暂时瘫痪、眼神却依旧锐利的仿生人，以及那个正叉着腰，一脸“老娘救了你们”欺负人表情的陌生少女。
获救了？
暂时是的。
但林启的心中，却充满了更多的疑问。
仿生人……清算者……还有这个开着蒸汽坦克的少女……这个2133年，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而自己这个“原生人类”，在这个世界里，又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
（第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