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风卷着街边梧桐树的落叶,打着旋儿落在脚边,她下意识攥紧了手提包的带子,包里的户口本和身份证隔着布料硌着掌心,像两块揣在怀里的暖玉,却暖不透心底那点莫名的空落。
昨天晚上,那个熟悉的星空头像发来消息,只有一行字:“明天上午十点,民政局VIP通道入口见,带齐证件。”
没有问句,没有多余的解释,像一道简洁的指令。
林知意盯着屏幕看了半分钟,手指悬在输入框上,最终只回复了一个“好”字。
她提前十分钟到了地方。
民政局的正门热闹得很,一对对穿着情侣装的年轻人手挽着手,女生手里捧着鲜花,男生忙着给手机消毒,连空气里都飘着甜丝丝的笑意。
而VIP通道在侧门,门口挂着“非公勿入”的牌子,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林小姐。”
身后传来周经纪人的声音,林知意转过身,看见他陪着严浩翔走过来。
严浩翔今天穿了件米白色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骨分明的手,没戴任何饰品,头发也打理得比平时整齐些,少了点疏离,多了几分干净利落。
他手里拎着个黑色的文件袋,看见林知意,只是微微颔首:“久等了?”
“没有,我也刚到。”
林知意往后退了半步,正好避开他身上传来的雪松味——上次在律师事务所,这味道让她慌了好一阵,这次她提前做了心理建设,却还是下意识想保持距离。
周经纪人上前跟门口的工作人员说了句,门很快被打开,引着他们往里走。
VIP室比想象中小,浅灰色的沙发,墙上挂着两幅水墨山水画,桌上摆着打印机和文件夹,没有正门大厅里的喜庆装饰,连空气都比外面冷了几分。
“两位请坐,先填一下表格。”
工作人员递过来两张表格和两支笔,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大概见多了这种“低调”领证的人,早就没了普通登记时的热情。
林知意接过表格,指尖碰了碰纸页,有点凉。
她低头看了眼,无非是姓名、身份证号、户籍地址这些基本信息,可下笔时,笔尖却顿了顿。
“婚姻状况”那栏,她要从“未婚”改成“己婚”,而这个改变的对象,是只见过两次面的陌生人。
她偷偷瞄了眼坐在对面的严浩翔,他正低头填表,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动作流畅,像是在签一份普通的工作合同。
他的睫毛很长,垂着眼时,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绪,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严先生,您的户籍地址再确认一下。”
工作人员提醒道。
严浩翔抬头,报出一串地址,声音清晰,林知意默默记了下——那是市中心一套很有名的公寓,她之前带学生参加社会实践时路过过,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知道他住在那里。
填完表,工作人员又核对了两人的证件,确认无误后,引着他们去旁边的拍照区。
背景是标准的红色,没有任何装饰。
“两位靠近一点,肩膀稍微靠在一起,笑一笑。”
摄影师举着相机,语气带着点催促。
林知意僵了一下,下意识往严浩翔身边挪了挪,肩膀刚碰到他的胳膊,就感觉到他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又放松下来。
她能闻到他衬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混着雪松味,意外地不违和。
“头再靠近一点,别那么紧张。”
摄影师又说。
严浩翔侧过头,低声跟她说:“放松点,就拍个照。”
他的声音很轻,气息落在她耳边,有点痒。
林知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放松肩膀,嘴角扯出一个浅浅的笑。
“咔嚓”一声,照片拍好了。
摄影师看了眼屏幕,点了点头:“可以,打印出来就能签字领证了。”
等待打印的间隙,两人坐在沙发上,谁都没说话。
林知意盯着自己的鞋尖,米色的帆布鞋,是她昨天特意选的,想着领证总不能穿得太随意,可现在看来,再精致的准备,也掩不住这场婚姻的“仓促”。
严浩翔则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不知道在处理什么工作,偶尔回复消息时,眉头会轻轻蹙一下,很快又舒展开。
“两位,过来签字吧。”
工作人员拿着打印好的照片和证书走过来,把红色的结婚证外壳放在桌上——那红色很亮,像一团火,烧得林知意眼睛有点发疼。
她走过去,在证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字迹比上次签协议时稳了些,可指尖还是有点发紧。
严浩翔紧随其后,他的签名依旧锋利,和证书上的红色形成鲜明对比。
工作人员把照片贴好,盖了章,然后把两本结婚证分别递给他们:“恭喜两位,合法夫妻了。”
“谢谢。”
严浩翔接过证书,随手放进了文件袋里,像是在收一份普通的文件。
林知意则把证书握在手里,红色的外壳有点硬,边缘硌着掌心,温度慢慢传过来,烫得她心尖发颤。
走出VIP室,周经纪人己经在门口等着了,手里多了个黑色的钥匙包。
“严先生,林小姐,车在外面等着。”
他说着,把钥匙包递给严浩翔。
三人走出民政局侧门,黑色的轿车就停在路边,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严浩翔停下脚步,从钥匙包里拿出一把银色的钥匙,递给林知意:“这是新住处的钥匙,地址我己经发你微信了。”
林知意接过钥匙,指尖碰到他的手指,冰凉的触感让她下意识缩了缩。
钥匙上挂着个小小的月亮吊坠,金属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
她抬头看向严浩翔,想问点什么,比如“我们需要一起住吗”,或者“那你平时住哪里”,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协议里没提这些,她不该多问。
“我工作忙,可能不常回去。”
严浩翔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补充了一句,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里面的东西都是新的,你要是觉得缺什么,可以自己添置,账单记我账上就行。”
“好,我明白了。”
林知意点了点头,把钥匙放进手提包里,和结婚证放在一起——冰凉的钥匙和发烫的证书隔着布料,形成奇妙的对比,像极了他们这段忽冷忽热的关系。
周经纪人打开车门,对严浩翔说:“严先生,下午的杂志拍摄时间快到了,我们该走了。”
严浩翔“嗯”了一声,转身想上车,又停下脚步,侧过头看了眼林知意,犹豫了两秒,还是开口道:“你……自己回去没问题吧?
需要我让司机送你吗?”
林知意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她摇了摇头,笑了笑:“不用了,我家离这里不远,坐地铁很方便。”
“那行,有事微信联系。”
严浩翔说完,弯腰上了车。
车门关上的瞬间,林知意看见他从车窗里拿出手机,屏幕亮起时,还是那片熟悉的星空——原来他不管什么时候,都带着那片“星空”。
轿车缓缓驶离,很快消失在车流里。
林知意站在原地,手里还残留着结婚证的温度。
她低头看了看手提包,里面装着她的“己婚证明”和一把陌生公寓的钥匙,这两样东西,像两个沉重的砝码,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气。
街边的风又吹过来,卷起地上的落叶,落在她的脚边。
不远处的民政局正门,传来一对新人的笑声,很响亮,很开心。
林知意看着那对新人手牵手走进大门,心里突然泛起一阵莫名的委屈——她的婚礼,没有鲜花,没有祝福,甚至没有一句真心的“恭喜”,只有一张冰冷的协议,一本发烫的证书,和一个只见过三次面的“丈夫”。
她拿出手机,点开微信,严浩翔的头像还停留在聊天列表顶端,那片星空亮得晃眼。
她想给他发点什么,比如“领证快乐”,或者“谢谢你的钥匙”,可输入框里的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发。
她攥紧手机,转身往地铁站走去。
红色的结婚证在手心发烫,这段关系的开始,冷静得让人心慌。
她不知道未来三年会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这场由婚书和协议牵起的婚姻,最终会走向何方。
她只知道,从今天起,她的人生里,多了一个秘密,一个关于“严太太”的秘密。